许目成回到小酒馆,哼着小曲子开火做饭,她按照菜谱烧了一道不算复杂的排骨丝瓜汤,温澜生则随便炒了两个菜,一碟黄瓜一碟茄子,总之,两人做的饭味道都平庸到了极点,顶多是能够咽下去,绝对算不上好吃。

    “或许我该换一本菜谱。”许目成尝了尝她的丝瓜汤,倍感失望,又问温澜生,“你觉得呢?”

    温澜生平和道:“还好。”

    “那是因为你没有尝过那种好吃的汤,我家隔壁的陈阿姨,哎,做饭的手艺那真是,”许目成笑眯眯道,“下一次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家,陈阿姨一定会做好多好吃的。”

    “好。”温澜生微微一笑,细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般轻轻扇动了一下,他倒是真的有些期待,轻声细语道,“一起回去。”

    许目成又说起了白天她在图书馆的见闻,提到了徐荩元:“好奇怪,有个人一直说他认识我,可是我一点也不记得他。”

    “你不要理他就是了。”温澜生的声音忽然少了几分温度。

    “你应该见过他的,”许目成描述了一下,“跟我差不多大,有一双特别亮的眼睛。”

    温澜生眼光有些尖锐:“既然你不认识他,那你不用在意他不就好了。”

    “但我瞧着他有些熟悉,而且他好像确实知道不少我的事情,”许目成见温澜生神色发暗,心猜他又在吃一些无名醋并胡思乱想,无奈道,“你千万不要多想,我是今天才知道他的名字的,今天才刚认识人家的。”

    温澜生又说道:“你不要理他就是了。”

    “可是他确实看起来非常亲切,要不是我真的想不起脑海有他这么个人,不然我真感觉他像是我认识了好多年的老朋友。”许目成及时打住,尽管她脑海里没有一丝徐荩元的痕迹,但她隐隐约约觉得他所带来的亲切感远不止朋友那么简单。

    她说道:“我只是在想他可能记忆错乱了吧,小酒馆里有什么草药能够帮他吗?”

    “没有。”温澜生回答地相当生硬。

    “好吧,”许目成没怎么在意,她一面咯吱咯吱咬着黄瓜片一面说道,“我想起我爸爸他一向喜欢吃黄瓜,尤其是蒜拌黄瓜,只不过平常他不会吃的,因为要上课,见学生,他总觉得刷牙也很难除不掉嘴里的蒜味——”

    温澜生及时说道:“小酒馆是有清新口气的草药的。”

    “我刚想问你呢,”许目成俏皮一笑,“这算是心有灵犀啦。”

    她又浅浅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只是我还没想清楚怎样告诉爸爸世界上真的有鬼魂,说服他小猫小鹿真的会修炼成精,还有深山老林里确实有些不为人知的神奇草药,要知道他是物理老师,我觉得说服他可能有点难。”

    “我会告诉他的。”温澜生平和说道。

    “那你要好好准备哦,说不定哪天我就突发奇想,带着你回去见爸爸,你会紧张吧?”许目成好奇地注视着温澜生。

    温澜生微弱地笑了一下,温声细语:“当然会。”

    “放心好了,”许目成安抚道,“我爸爸很好说话的,他肯定会喜欢你的。”

    “为什么?”

    “这还用说嘛,”许目成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大声宣布,“因为我喜欢你,那我爸爸自然也会喜欢你啦。”

    温澜生微微一怔,眉角禁不住溢出了几分喜色。

    “如果妈妈也能见见你就好了,”许目成咽下一口清淡的黄瓜,有些惆怅,“我猜她也会喜欢你的,如果她在的话,可能会像陈阿姨那样?唉,我也不知道了,毕竟我跟她不怎么熟……”

    “你说,如果你带我去见你的父母,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许目成小心翼翼询问道,她知道温澜生有时不喜欢提及过往的人或事。

    温澜生又沉默了,他不知晓也想不出母亲会作何反应,大概还像往常一般冷漠疏离吧,他也想不出那个所谓的父亲会作何感想。

    许目成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不说啦。”

    “不,只是我不知道,”温澜生摇了摇头,不过大概为了哄许目成欢心,他微微蹙眉,缓慢的眨了几下他高山冰雪般的眼睛,缓了缓语气说道,“父亲大概不以为然,他或许会认为我也同几个弟弟一样,只是玩玩罢了。至于母亲,她大概还会像往常一样阴冷,好像一块爬满苔藓的冰块石头。”

    “这样啊,”许目成有点萎靡,但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豁达一笑道,“不过这样也差不多啦,毕竟我确实非常普通,你父母也没必要——”

    “不是的,”温澜生非常突兀的打断了许目成的谈话,“你一点也不普通,在我的眼里。”

    “那就足够啦,非常足够。”许目成快乐地傻乎乎的笑着,耳朵上的宝石耳坠折射出一些微弱的绚丽光芒。

    温澜生也温和地笑着,他眼中的许目成不仅仅只是不普通,许目成要远比那些闪闪发光的宝石珍贵的多,也耀眼的多,她好像一个他得以拥有的太阳。

    “我想在与你接触过一段时间之后,”温澜生继续说道,“父亲会非常喜欢你,他生在大家族中,见惯了勾心斗角,他会喜欢不加掩饰的你,大概会馈赠你许多珠宝首饰。母亲的话……”

    温澜生似乎又闻到了那种气味,西厢阁的味道,潮湿阴冷中混杂着些许草药的味道,他注视着啜饮着有些烫嘴的丝瓜汤的许目成,轻声道:“或许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够融化她冰封的内心,让苔藓也能开出细小的花朵。”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啦,”许目成抽纸擦了一下嘴角油渍,心满意足,“你总是这样夸我,我就要飘起来了。”

    “那我会抓住你,不准你飘走。”温澜生注视着她的眼睛道。

    饭后温澜生洗碗,许目成便懒散的像一张大饼一样摊在床上,顺便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她提出想要带温澜生回家一趟,可惜许暮那边临近高考,时间紧张,近期抽不空,她还没同爸爸多聊几句,电话那头就想起了上课铃。

    “我要去看晚自习了,咱们改天再聊。”许暮说道。

    “爸爸,你不准挂电话,我还有好多事要告诉你呢。”许目成喋声撒娇,她确实还有好多有意思的事要同许暮讲。

    “乖一点吧,小鬼头,等暑假就有空了。”许暮宽和笑道。

    “哼,看你的学生去吧。”许目成佯怒,但没有扣断电话。

    “我知道的,小鬼头总是最乖的。”许暮轻轻抚和几句,如同给小动物顺毛一般,最终临到教室门口,还是挂断了电话。

    “唉——”许暮成摊在床上,看着不到十分钟的通话记录,长叹一声,在手机屏幕即将熄灭时,发现了奇怪的一点——她的通话记录里赫然有徐荩元三个字,最近一次通话大概是春节期间。

    她瞬间困惑了,她刚刚认识徐荩元,怎会有他的电话,而且怎么春节时还会通话。

    许目成有些疑心,便又在常用的社交软件上查找徐荩元,她很轻易的就在列表中找到了“徐荩元”三个字,她点开聊天窗口查找聊天记录,有着洋洋洒洒近六年的“只言片语”。她困惑而不解的一页有一页的看去,从字里行间拼凑出一个故事,关于她与徐荩元的,又从字里行间缓缓悟出一种阴谋,关于温澜生的。

    “难怪他说自己叫‘芋头’……走通一条‘山路’是那种意思啊……”她无神地喃喃,指尖划过一条又一条没有温度的聊天记录,又翻找了多年前的朋友圈,从无数的蛛丝马迹中推测出她确实认识徐荩元,甚至他们的关系一度远不止朋友。

    许目成枯坐在窗台,不知所措,感到四肢在五月底热烈而迷人的黄昏中越来越冷,她不愿去想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少了一段记忆,直到温澜生打开卧室的门时,她还是不愿意去想。

    轻微的门锁转动声,温澜生出现在门口,还是那般的轻声细语:“该下去上班了,走啦。”

    “你——”许目成一时说不出话。

    “我?怎么了?”温澜生敏锐察觉出许目成的不对劲儿,她坐在洒满落日余晖的窗台之上,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沉闷与晦暗的光泽,好像被熄灭了一样。

    他发现许目成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在纯良无辜与温软爱意的汪洋之中,他看到了畏惧与怀疑的波涛起伏。

    “我丢失了一段记忆。”许目成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可以肯定,我之前认识徐荩元。”

    温澜生僵住了,片刻后微微一笑:“什么?”

    许目成直勾勾地盯着温澜生,她知道他在撒谎,他高山寒雪一般的眉眼云遮雾绕,藏着些看不清的鬼祟,但她不太想看清。

    “你不要骗我。”她颤抖着说。

    “好。”温澜生应了一声。

    简短而温和的回应像一记重拳,狠狠拍在了许目成心口,几乎是同时,她的眼眶中盈满了泪珠。她稍稍一想便全部了然,那日她想喝那种喝了就能够快乐的酒水,温澜生给了她一杯有些呛人的酒水,她还记得杯底沉着一朵暗红色的小花。

    栖逸花,味辛,色红,只是她不疑有他,便从来没有想过。

    “你抹去了我的记忆。”许目成小声说道。

    “你不相信我,”许目成的声音又大了些,她看到温澜生的脸色变白了,“你总是怀疑我是不是?你总觉得我心里还有徐荩元是不是?”

    温澜生有些语无伦次,垂下眼帘,轻声道:“不,我……现在我不会那样想——”

    “现在你当然不会这样想!因为你抹掉了一段我的记忆,我根本想不起有他这个人了!”许目成胸膛一起一伏,冲温澜生大吼起来,怒火从她的心头蔓延得铺天盖地,烧到了温澜生的肩头,灼得他流露出几分恐慌。

    “凭什么?为什么?”许目成歪着脑袋,脸上浮现出几分恨极了地狞笑,“我都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你就是不愿意相信我,现在还抹去了我的记忆——”

    “你为什么要这样。”许目成无力地坐在,她甚至疲惫到懒得求取一个答案。

    片刻后她又喃喃低语:“我为什么还呆在这里?”

    “你不要走。”温澜生急忙抓住了许目成的手,但许目成狠狠地甩开了,像盯着什么骇人的东西一般盯着他,他登时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那恐惧沿着他的脊梁一点一点攀爬,牢牢箍住他的整个脑袋,先是像小锤子一样敲打着他的太阳穴,渐渐的好像头颅中的血液在冷热交战一般一湃一湃的碰撞,痛到他眼前出现了黑白色的星星点点。

    “我,我错了。”他冲着许目成的方向轻声说道,他的额角渗出了丝丝冷汗,突如其来的强烈头痛让他眼花。

    “你错了又有什么用呢?”许目成望着温澜生孱弱的面孔上流露出惊慌失措与无助,她几乎又想要心软,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口齿不清的呜咽着。

    温澜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脸色苍白的静静坐在许目成身边,当天色暗到需要开灯时,他听到了许目成对他的审判。

    “我要走,我好讨厌你。”许目成无力道,她起身向门口方向走去。

    温澜生想要阻拦,但一起身,那些黑白色的星星点点劈头盖脸的覆盖上来,黯淡的光线下他辨不清方向,连带着耳朵里也钻出了尖锐地呼啸声。

    “你不要走。”他踉跄着起身去追,嘶哑着请求。

    许目成听到了身后的声响,她听到了温澜生的挽留,心间颤抖,然后她又听到了一些磕磕绊绊和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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