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实在是冷,大清早的屋檐下结着冰棱子,一张嘴就呼呼的往外跑着白气儿,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今早天地都铺上厚厚的一层白。

    王天松和陶永恒两个刚刚从朋友家吃了一晚上的酒,这会两个人一摇一晃的走在街上,冷风一吹,本就不灵醒的脑子更晕乎了。

    两人缩头缩脑的走了一路,跌跌撞撞一脚不知道踢着了什么东西,王天松脚下一个趔趄脸色就不太好了,低头一瞧那骂人的话都堵在嗓子眼,踉跄的后退了好几步。

    雪里躺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靠着院墙坐着,头软绵无力的垂在胸前,她的头发,肩膀,大腿上都覆着厚厚一层积雪,只露出的小半张侧脸在风雪交加下苍白如同琉璃,一碰就碎。

    这样的天气在屋外待半个时辰就要得病,遑论那女子身上单薄的衣裙还有不是一时半刻才能落下的雪花,必定是凶多吉少。

    大早上见着这样的事只能说晦气,两个人皱眉朝地面唾了一口水,想着回家用艾叶洗个澡,那女子突然动了一下,抬头时凝着白霜的睫毛纤长浓密,一张脸容颜姣好。

    这小娘子还没死!

    风雪大,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两混球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搓了搓手。

    “王哥,这天儿太冷了,咱做点事暖和暖和。”

    “成啊!上我屋去,我婆娘不在家,咱哥俩好办事。”

    两人笑得不怀好意,心里想的是什么龌蹉念头一眼就能看出来。

    红艳靠在墙壁上,懒懒的垂着睫毛。她是火精,自然是喜欢炙热浓烈一点的天气,这样到处是雪冷冰冰的冬天她不喜欢。

    那两不知死活的还在靠近,红艳身上的积雪缓慢的化成水从衣服上滑落下来滴进雪地里,身下的积雪被高温融化成小水洼,红艳身上的衣服还是干燥的。她只是在冬天有点萎靡,并不至于到认人欺辱的孬种地步。

    王天松急不可耐,蹲下身子指甲长短不一的手就要挨上红艳的肩,近看美人如花似雾,更美了:“美人儿,大冷天儿怎么一人在此,不如和我回家去,我热一壶酒,大家一起快活快活。”

    美人轻轻偏头打量二人一眼,白皙的脖颈线条流畅:“就是你们打扰我冬眠的吗?”

    ……

    美人媚眼如丝,吐气如兰,离得近了闻到了一种冬天木材燃烧的味道,两个人身体里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都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啊,对对对,是我们,美人快起来,地上凉……”

    红艳笑了,明眸皓齿在雪地里格外动人心魄,身下的积雪聚成麻绳形状大小,上面带着锋利的冰碴:“既然你们都承认打扰了我,那我便大度一点,留你们全尸吧。”

    刚刚还柔情刻苦的女子突然狠厉的扯紧了手上的麻绳,二人脖子上不知何时缠上的麻绳收拢绞紧,喉部一阵剧痛,渐渐喘不上气。

    二人挣扎的用手掰开致命的绳子,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姑娘力气却奇大,他们脸涨得通红也不能撼动半分,平白无故的,又怎么会多出两条绳子来,又怎么会有人在冰天雪地里穿着纱裙还能面色入常,就是蠢笨入骨的,也明白这是招惹到了自己惹不起的东西,那挣扎求生的力道逐渐小林,麻绳缓缓渗出血迹,快要到头的时候……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怒喝自他们身后传来,眉清目秀的青年书生站在巷子口,手里还举着一根木棍,他义正言辞的看向三人:“你们这两个歹徒,光天化日,想对这位姑娘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放了!”

    两个手也没摸到反而还差点命丧黄泉的歹徒:“啊?”

    还没反应过来,缠在他们脖子上的麻绳顷刻消失不见,女子奋力站起来朝身后的书生一扑,十分不堪忍受似的:“公子救我。”

    两个脖子上还带着伤的歹徒:“啊?”

    徐怀玉出门一趟,还捡回来一个差点被“奸人□□”的姑娘。

    书生的院落不大,胜在清幽干净,庭前碧草如茵,石阶青绿覆着苔藓,长势喜人。

    红艳蹲在地上,纤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花丛里的叶子,地上簌簌的落了一摊雪。

    “姑娘,这个给你。”

    红艳抬头一瞧,徐怀玉低垂着眼睛,都不敢看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件厚棉衣。

    迂腐的书生把美人带回家中,挑挑拣拣半日,就翻出来一个厚衣裳让她穿上。

    妖精杀人,还被书生当成被欺负的落难女子,还把人带回来了家中。

    小小的宅院里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卧房,徐怀玉打扫屋子挽起的袖口还没放下来,他站在门口对院里拨弄花草的红艳说话:“姑,姑娘,你放心,在下是个读书人,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安心住下就是。”

    红艳一抬头,这人就把目光移开不敢和她对视了。脸怎么还红了,红艳觉得稀奇,心想谁让人安心住下还不一定呢。

    她当时没说什么,只不过进屋时把门栓落下来,十分配合那个迂腐的书生。

    住了一段时间之后,红艳觉得这个书生好傻,一墙的书被他颠来复去的看,不然怎么会一点也瞧不出书里的风月来。

    徐怀玉有一屋子的书,每日天刚亮,他卧室的窗户便支开了,由一根木杆子撑着,徐怀玉就坐在窗户下,借着熹弱的晨光读书。

    他读得很小声,但是红艳还是醒了,披着头发,拢着外衫推开窗户,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徐公子,你醒的好早呀。”

    “是,是我吵到你了吗?”徐怀玉吓了一跳,哐当一声把窗户砸了下去,窗户纸下面传来他模糊的声音:“现在还早,我小声一点,红艳姑娘还可以再小睡一会。”

    自始自终都没往这边看一眼,红艳娇媚的笑凝在唇边,半晌才黑着脸把肩头的衣服拉上去。

    徐怀玉不止在早晨看书,他一天之中,除了吃饭休息之外的闲暇功夫,都用来看书。

    夜里,红艳在床上睡了一觉,起身的时候对面窗户还亮着,她趴在窗口瞧了半晌,最后勾了勾手指,桌子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又重新沸腾,茶壶在红艳手心咕噜咕噜冒着泡泡,她拖着它,笑靥如花的推开了徐怀玉的门。

    屋子里只有一盏煤油灯,烛火昏暗,美人披着纱衣,步履款款,姿态婀娜。

    徐怀玉抬头:“红艳姑娘?你是起夜的么?”

    想来红袖添香的美人愣在当场:“嗯?”

    他看着红艳身上的轻薄衣衫很认真的嘱咐:“就是小溲也要多穿点衣服,外面风很大。”

    红艳是火精,精怪鲜少有无力的时刻,现在算是其中之一。

    嗯,其实,把送茶当成大半夜出门小溲的,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红艳面上保持着微笑,把茶壶放在书桌上,朝徐怀玉点了点头:“徐公子说的极是,我现在就回屋去添加棉袄,去茅房里蹲上半个时辰。”

    “那个,红艳姑娘。”在红艳出门之前,徐怀玉喊了一声。

    红艳转头,良心发现?

    徐怀玉低头,神情颇有些羞涩:“你要蹲半个时辰,那,那我能先去,先去方便一番吗?”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都悔恨无能的捏紧书页,为什么不多挣些银子,多修几个茅厕。

    红艳抹了一把脸,语气莫名的木然:“你去吧。”

    “那,那你……”

    “我回屋去,”红艳面无表情:“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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