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南浔听到这,知道自己是出了大丑了,本想炫技,没想到记岔了,把书上的错误案例原封不动地照搬下来,还以为飞钹耍盘是很厉害的花样。

    尴尬,尴尬至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早知今日,还不如早些学习,像这样囫囵吞枣,还敢出来卖弄一番,谁知林幺初又是个“师傅”,这下小巫见大巫,出尽了洋相。

    好了,多才多艺的公子哥没当成,倒是跳梁小丑当得沾沾自喜

    景南浔不敢作声了。

    林幺初还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王爷,其实插花不需要那么复杂。”

    她边说边重拿来一个空花瓶,挑了两支淡粉色剑兰,一支带三片叶的半开栀子,白中带青,一拢叶上黄金和几支黄莺,就动手了。

    “插花数目宜选单数,不宜选双数。选大花枝就选瓶口阔大的,不选窄小的,这样才能舒展自然。”

    “你刚刚用一只杜鹃在瓶口中间怒起,这是对的,但不能散漫、相互挤轧,也最好不靠近瓶口,这叫‘起把宜紧’。”

    “至于花枝的形状,可以亭亭玉立,可以飞舞横斜,但花枝之间要参差有致。层次感不是把花插成几排,对称了就成的。”

    “枝叶的分布和裁剪也是有讲究的,杂乱枝丫要剪掉,才能疏朗、瘦劲。然后,将枝梗插入瓶中时呢,可以折断或弯曲,用折梗打曲的方法,像这样,锯掉一半梗,再插入瓶中,可用细竹签固定,自有一番超凡脱俗的情趣。”

    林幺初这么几句话的工夫,一盆插花就完成了。这才是赏心悦目,让人拍案叫绝,“精品中的精品”。

    这么一对比,景南浔的那盆“大红大紫”,简直是暴殄天物。

    “王爷如果对这方面感兴趣,我可以日后慢慢教你,没必要今天早上急急忙忙地看书,为了应付我。”

    景南浔脸都快绯红了,原来林幺初什么都知道。

    真是太尴尬了!景南浔一世英名,毁在了插花上!

    已过晌午,二人步行去内院用膳。景南浔这次走在林幺初的前面,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林幺初了。

    而林幺初呢,则在后面在脑子里不断模拟着景南浔难看的脸色,忍不住地捂嘴笑,还得憋住不发出声音

    刚刚在场的下人,也都鬼鬼祟祟,因为实在是:

    太好笑了!

    景南浔在心里默默发誓:此生绝不再碰插花!经前日的插花出丑一事,景南浔天天往外跑,要不就去军营中查岗,不再闲在家中荒废。

    最近,他倒是重操旧业,青楼又去的勤了。

    这天,林幺初在潋滟亭逗鱼,池中的锦鲤肥大了不少,红身金鳞,阔尾黑目,上等的品种。

    兰萝其实对这位王爷有些不满,她与林幺初一块长大,亲如姐妹,那日林中遇刺,更是愿意以命换命。

    兰萝自知道了景林二人的婚事起,其实日日担心,嫁给这么一个无所作为的公子,实在是委屈了从小服侍到大的小姐。

    婚后景南浔的几天表现,倒还不错,谁知道才半个月,就现出原形了。

    她心里想: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小姐,少爷现在天天去青楼,您就不打算做些什么吗?我想着,虽然是嫁进来了,但万一少爷在外边那不是有辱名声?”

    林幺初听到这话,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

    她当然知道景南浔去青楼不会干出什么名堂,但是兰萝不知道,这么想,也是为她好。

    一个想法闪过。

    不如将计就计,来个激将法,逼他亲口说出真相。

    “好啊,既然这样,不如就今天,等他回来,我要好好提醒提醒他。”

    景南浔下午从青楼回来,一无所获,意料之中。

    刚踏入内院的流清阁,见林幺初正在习字。

    右手握一细杆兔肩紫毫笔,左手稍拢袖口,玉指微曲,恰到好处。旁站兰萝摇白孔雀羽扇,另侧的小丫鬟珍珠细心磨砚,镂花金盏香炉正点着香,幽香袅袅,缕烟绕绕。

    景南浔慢慢走进,缓缓张口:“夫人在练什么呢?”

    “《静心经》。”

    林幺初没有看他,只是放下毛笔,将一篇娟秀的簪花小楷拎给他看。

    “夫人今日怎么有兴致练这个?”

    “昨日偶见前院那棵石榴树花开正茂,不禁浮想联翩,又想到唐玄宗拜倒在杨贵妃的石榴裙下,浑浑噩噩离了半天神,想是入了夏,各花都开了,天气也愈闷热,是以觉近日有些浮躁。”

    “今天一试,果真握笔不稳,下笔不准,各处牵连,纠缠不清。”

    她顿了顿,看景南浔,似乎脸色不太好看。

    又接着说:“奴家知''既来之,则安之'',既入了这王府,就是王府的人,既从了王爷,一颗心都得是王爷的。今日只是见了满园芬芳就浮想联翩,明日要是心里又念到别人家的男子云云,岂不祸哉?”

    “心到这里,已倍感惶恐,故今日练这《静心经》,明日练徐皇后的《内训》,不敢耽搁,一并交到佛安寺,一为恕奴家不忠夫君之罪,二愿王爷岁岁安好,家业永昌。”

    见景南浔愣在那,她露出一丝浅笑,似问非问地道:“还望王爷恕罪?”

    景南浔尴尬得很,刚想说出:“我我不是”

    话音未落就被林幺初打断,她向景南浔弯腰行礼,留下一句“王爷,奴家先告退了”就转身而去。

    景南浔只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蒙笛见主子不大高兴,一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只觉得大奶奶是否小题大做,只是迷恋花草就严重到“不忠夫君”的地步。

    见主子这样,恨不得立马翻个跟头让主子高兴。

    这是他们主仆从小就玩的把戏,景南浔小时候一不高兴,蒙笛就翻跟头逗他,准好。可现在,他也不确定主子的心思,一时不敢轻举妄动,疑惑地问他:“少爷,大奶奶说的话,什么意思?”

    景南浔嗟叹一声应道:“你大奶奶怨我整日去青楼,沾花惹草,既娶了亲,心却在外面。”

    又说:“还劝我不要不务正业,落得唐玄宗那样的下场。”

    “她还说,要是再在外面花天酒地不着家,甚至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就一拍两散,各成陌路,再不做夫妻”

    当然,最后一句话是他自己悟出来的。

    不过蒙笛却是彻彻底底地懵了,甚至怀疑自己听到的和景南浔听到的是不是一个人说出来的。

    景南浔竟然急了,一屁股坐下来拉住蒙笛的胳膊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可怎么办才好?这个问题,蒙笛又不解了,少爷不是不喜欢大奶奶的吗?怎么大奶奶一句话,把少爷急成这样?

    “少爷,你你喜欢大奶奶啊?”

    景南浔差点脸红了,一句话问到了心坎里,又拉不下脸明说。

    娶亲之前明明义正言辞地说“家族联姻,不算不算”之类的话,今天总不能改口说“我还真喜欢你大奶奶吧?”

    他有气没处撒,心里憋屈得很,现在看人就烦,指着蒙笛说道:“早让你平日里多读书,就是不听,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武功武功没有长进,现在连个人话都听不懂,还要我翻给你听,造孽啊!”

    “哦还有,我明日就验你武功了,你小心被我罚去昆曲班子唱戏!”

    然后挥挥袖子走了,就这样把问题搪塞了过去。

    哪里能怪蒙笛?林幺初这话,本就是说给景南浔听的。到这儿,反而“当局者清,旁观者迷”了不是。

    景南浔郁闷了一个下午,现在只想喝酒。

    他去了那棵石榴树下,还真开花了。

    石榴本是五月份的开花季,现在都六月了,本以为今年不会再开了,谁知道迟了一个多月,好像在等着什么。

    他健步飞上树,靠着一根最粗大的枝丫躺了下来。

    现在已经是皓月当空了,树叶窸窸窣窣地摩擦着,月影婆娑。

    景南浔一口一口灌着酒,酒很烈,辣着嗓子,迷了心。

    月亮把所有的地都照亮了,也照着少年的心事。

    情愫,悄然而生。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究竟是不是喜欢?”

    “林幺初,我对于你,到底算什么?”

    景南浔喃喃自语,他今天已经彻底昏了头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林幺初的呢?

    他也不知道。

    或许是那日林中遇刺,她一闪,就闪到了他心里。

    或许是那日给公婆敬茶,她受的委屈,让他很不好受。

    或许是比武时她与自己的默契,那种不谋而合,是与别人没有过的。

    或许是插花时,她的侃侃而谈,他的洋相百出。

    究竟是什么时候,谁说得清呢?

    鲜衣怒马的年纪,娶了个没见过几面的人,又刚好是自己想保护一辈子的。

    只是林幺初,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想法呢?

    “不管怎么样,来日方长,生米,我也要把它煮成熟饭。”

    彼时,林幺初就站在拐角的桂花树下,默默注视着树上的少年。

    这么一个人,给她买糖画,与她比武,在婆婆面前护着她,为她擦膏药,换着花样逗她开心。

    这么长时间了,林幺初究竟有没有动心?

    她不知道,但是无论怎样,结果都不会改了,那是一辈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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