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年的话语一落,303考场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眼看着考场秩序越来越乱,监考老师连忙拍了拍讲台的人桌面,大声道:“都给我安静下来,专心考你们的试。”

    严厉的呵斥声使得考场内立刻鸦雀无声,学生们乖乖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监考老师见考场安静下来了,立刻走到林栀年的位置处,老师探出头往外看,脸色也是瞬间变得难看,他立刻看向考场上的另一位教师,示意他赶紧出考场联系校方。

    林栀年眼神死死盯着那边顶楼上的少女,随口道:“老师,你们快通知学校领导。”

    随即她立刻冲出考场,经过考场门口时,眼疾手快地将自己放在门口的书包拿上,将身后监考老师的呼喊声抛在脑后。

    林栀年狂奔在走廊上,循着一层层楼梯往下,脚踩着阶梯,踩得楼道里”砰砰”直响。

    教学楼其他考场不明所以的监考老师们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悦,是谁提前交卷?提前交卷就算了,不能安安静静走出考场范围吗?真是干扰其他学生!

    202考场的叶鸣川闻声,下意识地抬头往窗外望过去,教学楼的楼梯处于凹字型的中间那一面,“砰砰砰”的声音正是从那儿传过来的。

    三楼下二楼的楼梯上,一名少女拉着手上的书包飞快地踩踏着楼梯。

    叶鸣川心脏猛地一跳,待他细看时,少女早就已经从二楼的楼梯往一楼下去了,她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他的眼皮底下。

    202考场的监考老师见窗边的学生跑神,立刻沉声说道:“都认真点。考试时间快到了,没写完的赶紧写,写完的再检查一遍。”

    叶鸣川听着,收回视线,继续将心神落在自己的语文试卷上,他正纠结着一道选择题的选项。

    -

    林栀年一边跑着一边伸手往自己的书包里掏手机,此刻她已经跑出了教学楼,正往破旧的宿舍楼而去。

    “喂,110吗?我要报警。”

    “榕城一中宿舍楼有学生要跳楼,麻烦你们立刻出警。”

    听着手机那边传来的警笛声,林栀年心里好歹有了丝丝底气。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林栀年死死攥紧自己手中的手机,正值模拟考期间,校园内一片安静,几乎没有其他人影。

    绕过那棵巨大的榕树,宿舍楼便出现在眼前,这栋宿舍楼住的都是高三级的学生。

    林栀年抬起头,望向那名女生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对方的双腿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心脏强烈地跳动着,她深吸一口气,急急地在地上跺了一脚,随即踩着楼梯急速往上。

    这栋宿舍楼是全校最高的建筑,不同于其他仅仅只有六层的教学楼,它还多了两层,足足有八楼,这栋教学楼的楼高是不符合规定,但因着学校内住宿问题紧张,这栋宿舍楼也就还在使用着。

    榕城派出所来得飞快,警笛声突兀地惊现在校园中,榕城一中的监考老师和学生们都神色诧异,议论声此起彼伏,学生们探头探脑地往窗外看出去。

    监考老师们也都脸色不安,考场内一名老师维持考场秩序,一名老师则赶紧走出教室,打电话联系学校的领导。

    整个校园顿时弥漫着让人不安的气息,所有人都心头惶惶。

    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浓云乌沉沉的,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不少坐在外窗边的学生都看到校园内警车飞驰而过。警笛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天空骤然一道狭长的闪电盘旋在天幕上,深蓝色的光线闪耀天际,随即一声似要砸开苍穹的闷雷响彻云霄。

    叶鸣川坐在202考场上,手中握着的笔霎那间摔在了桌面上,电光火石之间,他猛然意识到方才背着书包在楼道内疾奔的那名少女是她。

    林栀年!

    浑身如坠冰窖,他的牙关轻轻颤抖,闷雷再次响彻天际,他跌跌撞撞地起身,撞开桌子,踉跄着往外跑去。

    “同学──你干什么去?”202的监考老师在他身后大声喊道。

    —

    另一边,林栀年一手扶在扶手处,气喘吁吁地爬着楼梯。耳边传来警笛声时,她刚好爬到了五楼上。

    林栀年飞快地扑在走廊处,上半身探出栏杆,往外看去,榕树树冠的空隙间,她看到十几名警员正往这边跑过来,他们有的扛着救生气垫,林栀年还看到那些警员后方也正赶过来的学校领导们。

    下雨了,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硕大的雨滴砸落下来,落在榕树上,建筑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林栀年收回视线,探着上半身,抬头看向楼顶的方向,悬在半空中晃荡的双腿已经看不见了。

    林栀年顿时心一跳,转身欲往楼上继续跑。

    宿舍楼的不远处也是一栋教学楼,坐在每一层窗边的学生们看到了这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血淋淋的一幕,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惊愕恐惧地看着。

    伴随着一阵纷乱嘈杂的尖叫声,“有人跳楼了──”

    这一声如同冷水注入滚烫的油锅里一般,整个校园都沸腾了起来。

    在这沸腾声中,林栀年背对着楼梯欲往上奔去的步伐戛然而止,声后一声沉闷的□□坠毁在地上的声音闯入她的脑海中,她僵住了,浑身如坠冰窖。

    沸腾的油锅好像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急速奔跑过来的警察也好,学校领导也罢,都瞬间停滞了,同窗边的学生一样,他们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顶楼额少女从高处一坠而下,如同断线的风筝一头坠毁。

    鲜血蔓延开来,在雨水的冲刷下浸入泥土中,世界挂起入瀑布般的雨帘,寒冷的雨水浇筑在所有人的心头,冰冷刺骨。

    世界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然而一声悲呛绝望的惊天哀嚎冲破重重雨幕,直击心魂。

    -

    奔跑在漫天大雨之中,痛苦、窒息的感觉席卷全身,叶鸣川难以抑制地躬下了身子,他踉跄着,头却埂着,直直地望向那噩梦般的宿舍顶楼。

    雨水沁入眼眸,他睁着眼睛,连眨一下都不敢,世界在他眼中逐渐模糊,他依旧挣扎着往前方跑去。

    他好像撞到了人,身后有人在喊道:“谁,你是哪个学生?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快回去,快回去。”接着对方哎呦一声,好似摔在了地上。

    但这一切叶鸣川毫不在意,他继续往前方跑去。

    然而一阵尖叫呐喊声中,原本模糊的世界突然清晰了起来,一切都和曾经那困住他近十年的噩梦一样,慢慢重合了。

    羸弱的少女身形如同折断翅膀的蝴蝶那般脆弱易碎,在漫天雨幕中,从高处一跃而下,轰然砸落在地。

    鲜血飞溅,顺着满地湿润的泥土、雨水,蔓延在来,像是躺在地上无知无觉的少女身后长出一对血色的翅膀。

    大片大片红色的鲜血像火焰一般燃烧在叶鸣川心中,少年双膝砸在地上,溅起水花,仰天长声哀嚎,偌大的泪珠颗颗滚落双颊。

    林栀年浑身一颤,她抖着身体,慢慢转身,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挪动脚步,走到走廊阳台处。

    透过雨帘,他看到那声直击心魂的哀嚎声是由一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少年发出的。

    她睁大眼睛,心如擂鼓,是他,叶鸣川!

    隔着厚重的雨帘,她看到那仰天哀嚎的少年挣扎着起身,数次跌倒在泥水之中,仍然半走半爬着靠近那坠毁的少女。

    他浑身都在颤抖,悲呛绝望的情绪犹如实质一般蔓延、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少年抖着手似乎要去抚摸地上少女的脸庞。

    然而下一刻,他整个人一滞,抖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警察、学校领导顿时回过神来,蜂拥而至,只见他们挤开僵硬地跪在地上的叶鸣川,大声喊道:“救护车,救护车来了吗?”

    抬着挡架,身穿白衣的医生护士涌上前来,将茫然的叶鸣川挤开人群。

    他傻傻站着,任雨水浇筑在他身上,人来人往,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现场站着一名身形单薄的少年,即便有,这会儿也没人顾得上他。

    他就像站在汪洋大海中一处仅仅可以落脚的孤岛上,海面上波涛汹涌,他却一动不动,仿佛要任巨浪将他吞噬干净。

    林栀年站在高处,透过重重雨帘,俯瞰着其下的少年。

    他的身边满是喧嚣吵闹,警察、医生、护士、学校领导各式各样的人,半响,这些人便簇拥着躺在地上的少女,他们上了救护车,随后,全部都离开了现场。

    雨还在下着,榕树树冠在风中摇摆。尖锐刺耳的铃声响彻校园,考试结束,考生交卷。

    铃声将站在雨中的少年惊醒,少年猛然躬下身子,手掩着口鼻,干呕不止。

    良久,他才挺直背脊,仰头望向天际,任由雨水击打在他的脸上,雨水迸溅间,他睁大双眼,隔着漫天雨幕,猝不及防地与站在宿舍楼阳台走廊上的少女对上了视线。

    水雾朦胧间,他看不清她眼底即将冲坝而出的情绪。

    叶鸣川站在原地,看着楼上的林栀年,下一刻少女转身离开,约莫七八分钟后,她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叶鸣川抿了抿唇,雨水飞溅入口,一身干爽的她直直地看着他,踩入了湿漉漉的世界,就这么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女孩,同他一样浑身湿透,她伸出双臂,拥入了他的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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