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一汐自己也没料到,会崩出这么一句,全身都被坚硬支配着,她僵住了。

    方泽原本别到一边的脸转了回来,眸光晶莹,少有地带着光亮,光亮的低下,隐隐藏着一份期待。

    宣一汐注意到了,注意到他与周围看向她的一双双眼睛一样,玩味地期待着下一刻她会怎么圆场。

    “就……”宣一汐首先接了个字,至少表示她话还没有说完,争取着一分一秒,等她想出来个补救的方法来。

    脑内的主意噼里啪啦地互相冲撞,宣一汐总算在电光石火中凑出了一句:

    “凑合一下当合伙人,哈。”

    话音落下的一刻,方泽凝住的目光毫不停留地移去。

    嘉宾们的兴致也低了下来,只有主持人在继续接宣一汐的话。

    节目结束时,已是深夜两点。

    宣一汐怕吐子发作起来,没敢多吃东西。导演喊收工的那一刻,她立马就跑去拿起她带来的小斜包,在翻找她的止吐药。

    怎么没有?

    小斜包就那么小一点,但宣一汐还是翻了几次之后,才不可置信地承认,她原来没带过来!

    可能留在酒店里了。

    她马上拿出手机搜寻附近的药店。

    虽然她平常吃的那个牌子的止吐药是从香港带回来的,其他牌子她吃了不怎么见效。但附近有药店的话,还是买了先吃了垫垫肚子安全一点。

    手机搜查了一下,最近的药店也就步行十分钟,宣一汐正要往外面走。

    工作人员这时过来跟宣一汐说:

    “宣小姐,车子来了。”

    回酒店也就十多分钟,花的时间差不多,干脆先回酒店去了。

    宣一汐于是套上小斜包,就赶紧到外面的车子走去。

    入秋的深夜气温与白天差距大,一股凉风吹来,她全身的毛孔都要竖立起来。宣一汐揪着外套的两片衣襟交错着往两边拉紧,把身体紧紧地裹住,卷缩着跨上了车子。

    一道视线从另一台车子的前面幽幽扫来,可宣一汐并没有注意。

    车子启动的那一刻,呼呼的猛风吹得她头脑发痛,她连忙把车窗升上去了。感觉到还是有风从前排吹入,她又向司机要求把前面的窗也升上去了。

    没有一点风的车子内,脖下一股闷热,没多久就闷出了汗,可稍微一个呼吸带起的空气流动,却也让汗水瞬间升华出寒气侵袭全身。

    她知道,她快要发作了,连忙向司机喊叫:

    “司机大哥,麻烦开快一点。”

    摆着一个极不舒服的坐姿靠在窗边,宣一汐却没敢去乱挪动身子,生怕下一刻,肚子内的暗涌就会翻滚而出。

    撑着渐显不适的身体,宣一汐终于熬到了酒店楼下。

    她马上打开车门下车。

    车外的凉风一吹,马上把她整个人冻住,身体每一处都因寒气而卷缩着,包括她的肚子。一下冷颤过后,宣一汐再也控制不住了,马上冲到路边猛吐了一轮。

    “唉,小姐,你没事吧?是喝酒了吗?”

    司机发现了宣一汐的异常,下车走过来问。

    宣一汐吐了一轮后,感觉好一点了,一只拿着纸巾捂住嘴,另一只手跟司机摆了一摆说:“没有,没事。”

    不想再在外面多停留了,她转身就往酒店走去。急匆匆地回到酒店房间,拼命地在她的行李箱内翻找。

    不会吧!

    怎么会行李箱里也没有,她明明有带的。

    宣一汐不敢相信,她的药没带来,她还在拼命地翻找。

    但第二波呕吐感觉快要来了,她再也管不上那么多了,拿来手机一看,现在已是深夜两点多了,她马上给小安发了条语音:“小安,睡了吗?”

    等了三秒,小安没有回信息,她也等不了了,正要给她拨电话。

    突然肚内又有一阵翻涌来袭,她只好匆忙赶到卫生间,猛吐了一波。

    好不容易,撑着软疲的身体走到洗手池,清洗了她那已乱飞了两轮的五官,妆不妆的,她也不知洗没洗清了。

    正想走回床边打电话,这时,房外传来了敲门声。

    宣一汐稍微放松了心。

    是小安来了。

    她得让小安帮她买个药回来。

    宣一汐整个人软乎乎的,抬手也显得乏力,开门的那一下扳下门把的力度,也不过是借着她手的重量顺势下推而已。

    “小安,帮我买个药。”

    门一打开,宣一汐抬起眼敛的一刻,看见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她顿时怔住。

    “已经买了。”

    一袋药伸到了她面前。

    她马上就把门关上。

    她很想,这是幻觉。

    可是方泽手疾眼快,一手就抓住了门边卡住。宣一汐根本没有力气去抵住门,方泽很轻松地,再一用力,就把门推开了。

    她迅速别过脸去,借着头发,尽可能地遮挡着她此刻的丑态。

    方泽脸无神色地斜眼瞥了宣一汐一眼,脸并没转向她,而是径自走进她的房间内。

    来到桌面前,他把药放下,倒了几颗药在手心,再拿起水瓶,来到宣一汐面前,淡淡地说:

    “把药吃了,然后我带你去医院。”

    脸上还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可是配在这么个情况下,却像是不容置疑地命令着。

    不是那个牌子的药,对宣一汐基本没什么效果,这事,他知道。

    所以吃了只能缓一缓,医院还是得去。

    可是,她不想去承认他对她的了解,哪怕是一点点的改变也好,她想去推翻他的认知。

    宣一汐咬着唇,刚才的苍白面色被憋两腮嫣红。

    “不用了。”

    方泽淡淡地看着她,表情依然没有起伏,可却多了几分认真:

    “是等我用嘴喂?”

    宣一汐整个脸一下涨红。

    以前吃药她总会向他撒娇,像讨糖一样索吻,无非,就是想占一下他便宜,他也只是偶尔才会就范。

    可现在他主动问起来了,却让她羞涩得想把以前那个厚颜无耻的自己从历史上抹去。

    方泽定定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她,仿若在认真地探究,似是从她身上捕捉到了肯定的意思。

    而后手缓缓抬起,就要把药往他嘴里送。

    宣一汐差点没反应过来,迅速就伸手把他手里的药抢了过来。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不情不愿地,把药往嘴里放。

    现在,怎么还可能还会让他这么做,哪怕是将来有一段让她愿意开始的恋情,她觉得,她也不会再这样做了。

    一股温水灌进已被吐空的肚子里,水在肚子内细细地摆荡也能感觉出来。胃里一旦有东西了,就像又激起了器官的愤怒,怒要把一切排挤出去。

    宣一汐手急忙捂着嘴,就往卫生间奔去,她竟匆忙到连卫生间的门也没来得及关上。

    别提她现在在马桶前有多狼狈了,宣一汐拼命地扯着纸巾试擦。

    完了,背对着门外,她没敢回头,她不知道要调整成怎样的表情去让他看到。

    正在她不知所措之际,一条毛巾递到她面前。

    宣一汐瞧了一眼。

    还是擦一下吧,顺便把她脸上的所有的狼狈都遮住。

    刚接过毛巾,就感觉到一边腋下一只大手插了进来,她的另一只手臂,现在也正被方泽紧紧攥住。

    上身一下子凌空了,她整个人就这么被他拎了起来,她没来得及反抗,但即使来得及,她恐怕也没那个力气。

    刚才那什么都没得吐的干吐已把她的体能也一并吐尽。

    她就如同她手中那条毛巾一样,被轻飘飘地拎起,然后被拴在手中。

    温热气息从她背后笼罩过来。她抬头往后看去,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眼水朦上了一片朦胧。

    方泽头顶顶着光源,那优越的五官就那么一瞬便把她裹挟了,光线透过厚厚的一层眼水四面八方地折射进她眼里,刺得她迅速低下头去,她想,她现在只能用语言去制止他。

    “放手,我不要你管。”

    “我扶你出去。”方泽箍着她身体的力度更加深,几乎要把她抱起来往外走。

    “放手!”

    宣一汐使劲支起手肘撞向他,另一手扳着他正陷在她腰间的大手,试图把他挣脱。

    使的那劲儿把她因呕吐而兜在眼底的一勺水也挤到了眼角流出,喉咙早已粘连得很,尽力发出的声音不免带着歇斯底里的撕扯。

    方泽的脚步停了下来。

    见状,她也停下了挣扎,她以为,下一刻他就会松开她。

    就如同以前一样,她只要使出狠劲,他就会止步。

    “我不是从前的我了。”颌线紧咬出一处深埋在颈上的阴影,“不会再那么好说话。”

    他身体稍微往一下蹲,就把她整个横抱起来。

    宣一汐吓了一跳,马上拿毛巾遮挡住她的整张脸。

    她不想这么近地看向他,也不想他看到此刻这么苍白的她。

    方泽把她抱出了卫生间,放到床上,再重新倒了药和水,递到她面前。

    这一次,她乖乖地吃下了。

    她就那么轻易地,就顺从了,因为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她也实在是没有力气和精力去抵触。

    他在桌前执拾起她的随身物品,随即蹲到她面前,还没等宣一汐反应过来,他手往后一抓一托,就把她背起了。

    很不甘心,就这样随他摆布。

    很不甘心,就这样回到了他的背上。

    宣一汐疲乏得使狠话的劲儿都没有,深深地,她把头埋进了他的后背,藏起她所有的情绪。

    唐兆鸿大概是睡了,方泽叫了辆车,就把宣一汐送到了最近的一所医院。

    这小医院恐怕平常来急诊的人也少,急诊里的医生呆到深夜已显得有点麻木,表情冷冷地问:

    “什么情况?”

    “她一直在吐。”方泽一如既往的只言片语。

    医生松懒地抬眼看了看两人,又低下头去对单,然后往电脑里输入信息,问:

    “有没有性生活?”

    方泽:……

    宣一汐:……

    他们俩现在都带着口罩,很明显,医生把她往怀孕的方向想了。

    宣一汐把翻白眼的力气也省下来,大声回说:

    “我跟他没关系!我是吃生蚝过敏才吐的!”

    这一句,把她攒了一路的精神气都用尽了。

    这一声把医生微微吓到了,但很快又回复到爱理不理的模样,却又要为他的误判找个台阶:“早说嘛。”

    按照惯例,医生还是让她输液了。

    她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只能留在急诊室的临时等候室了,周围也没人,方泽直接就挟着她到床上躺。

    好家伙,只是食物过敏就把她搬弄成交通事故的模样躺着。

    趁着方泽去拿药了,她立刻就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拨电话给小安。输液没一两个小时走不了,她可不想跟方泽呆那么久。

    现在已经是深夜三点多了,小安平常即使睡了,也不会关机。没一会儿,电话果然接通了,小安知道她在医院后,马上就紧张了起来。

    宣一汐向小安发了定位,故意让她带点什么过来,其实,是想她人过来,然后把方泽打发走。

    还没等方泽回来,她就躺床上合上眼,装睡。

    方泽回来后,果然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没过多久,急诊室门外传来了一男一女的对话声,由远至近。

    “啊,在这里。”

    宣一汐认得,这是小安的声音,正想张眼,却又听到了另一把男声在说:“怎么样了?”

    这声音听着,是节目组的导演?

    方泽看到他们,就马上站了起来,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不要大声说话,那两人才反应过来。

    方泽然后才压低声说:“医生给她开了点滴,现在也没再吐了。”

    说完,他轻皱了一下眉,问:“你们怎么知道过来的?”

    小安于是低声解释:

    “是汐姐刚才打电话叫我带东西过来,然后出门时刚好导演来找,就一起过来了。”

    导演也在一旁补充说:

    “我听回来载我们的司机说一汐一下车就吐了,我就想着找她看看情况,没想到人已经到医院里来了,不会是真的对生蚝过敏吧?”

    宣一汐心头一紧。

    这问题应该她来回答才安全,她马上想要假装醒来。

    却听到方泽说:“不是,医生说是吃了不卫生的东西。”

    导演听了连连抱歉。

    幸亏,方泽帮她隐瞒了。

    此时的宣一汐,好像错过了最佳的醒来时间,只好静静地等待着另一个醒来的机会。

    床边的那三人既不敢大声说话,也没有什么好聊了,小安于是跑了去打热水。

    导演这时也说:“没事那我先回去了。”

    “啊,对了。”导演没走出几步,又掏出手机来自顾自地说:“我要把节目烧烤店的结业party邀请函发给一汐。”

    导演把手机掏出来,手指不停往上往下滑动。

    “咿,怎么找不到了呢,在哪个群发出来的啊。”

    “是在下个月办的那个结业party吗?”方泽看导演没找着,便开口问。

    “对对对,就是那个,你有是不是”导演像是得救了,“你帮我发给一汐。”

    方泽顿了顿,想说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嘴微张了一下,才说:“我没有宣一汐的微信。”

    “那不简单,来加一下呗。”导演找人微信倒是找得快,一下子就通过查找把宣一汐的微信二维码亮出来了。

    拇指在手机边缘磨刮着,方泽犹豫了一阵,才微微一扯唇角,应声说:“好。”

    躺在床上的宣一汐瞬间警铃大作。

    他竟然说好!?

    他不知道她早就把他微信拉黑了吗?

    怎么可能还加得上!!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咿?”导演惊讶地叫,“你怎么添加不了一汐的微信,被拉黑了吗?”

    卧槽!

    宣一汐猛地睁开眼。

    医院内浓浓药水味混合在冰凉的空气中,如果这里有音效,这一刻,宣一汐可能更像是,诈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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