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座俱寂。
这东宫的桑乐郡主是远近闻名的绣花枕头,兴许是自幼丧母的原因,太子又忙于政事,一直缺乏管束。琴棋书画一样不通,连宫廷礼仪也学不好。平日里又颇乖张苛刻,对下人非打即骂。除了生了张不错的脸外,全无一分郡主仪态。
那宋子珩无论仪表涵养,朝中上下无人不称赞,却不想竟看上了桑乐,只怕日后做了仪宾少不得要受罪。可惜哟
“哈哈哈哈”一片寂静中,皇帝率先笑了出来,道:“朕倒是没想到,这向来醉心事业的子珩竟有一日会求朕赐婚,哈哈哈哈丞相,你这儿子长大了啊。”
宋丞相一副也没想到的模样,又很快恢复神情,颊边却还留了抹尴尬神色,说:“老臣也不知小儿今日竟有此一出,实在”说着又看向宋子珩,“玄儿还不回来,今日如此隆重节日,岂由得你为一已——”
“哎!丞相何出此言。”皇帝抬手打断他,“这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家立业者,成家为先,立业在后。子珩能有此勇气,实在难得。只是”皇帝看向下方跪着的人,“子珩啊,你也知桑乐是我最喜欢的孙女,今年又正逢她及笄之年。你今日来此一说,倒让朕为难起来”
坐在一旁的太子接道:“大周与烟城大王早年的姻亲之约,如今十二公主也已婚配,适婚的眼见着就剩桑乐。”
宋子珩抬起头,面色庄重道:“子珩前些日子整理卷宗时,见皇上与烟城约期将至,子珩便想将这番情愫放在心底。可今日又远远见到桑乐郡主,内心翻滚,往昔倾慕之意汹涌而起,这才顾不得大体,斗胆相求。”
他说完似乎也害羞起来,垂下头静静等着。
陆闻溪一颗心里似摆地面大鼓,扑通扑通地擂动着。她远远看着那跪在地上的人,将他方才说的话一字一字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还不确定,转过头抓住闻蔷的手,全然忘了方才的争吵,问:“宋大人说的,你听见了?听清了?”
闻蔷被她突然抓住有些恼,愤愤抽出手道:“你没长耳朵啊。”
陆闻溪浑不在意,又抓住她手继续问:“他向皇爷爷求赐婚与我,是这样吧?我没听错?说的是桑乐,是我,对不对?”
“是啊是啊,烦不烦!”闻蔷被她问得烦,用力挣开手骂道,“宋大人不知是什么眼神,竟看上你这疯子。”
“闻溪,你来。”远远一声呼唤传来,皇帝偏着头看了过来,面上带着慈祥的笑。
陆闻溪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急忙敛了脸上惊喜模样站起来,理了理裙角才走出屏风。
短短几步路,竟走得这样漫长。待终于来到圣前,陆闻溪忍不住偷偷看了看跪在旁边的公子,只见他头仍低着,耳根却红红的。
转身朝着皇帝拜了拜道:“皇爷爷。”
皇帝微笑着点头,道:“方才宋大人说的,你可听清了?”
陆闻溪向来与皇帝比自己亲爹还亲近,这会儿嘴角的笑意彻底藏不住,跟着跪在宋子珩旁边,说:“闻溪也钟意宋大人,闻溪想嫁给他!”
“哈哈哈哈”皇帝大笑起来。
太子脸上却没见着分毫笑意,反倒严厉道:“又没问你愿不愿意,你急什么!”
陆闻溪一听,笑容也跟着散了,低着头一副挨训模样。
倒是皇后也跟着笑起来:“女大不中留,太子如今也能体会到本宫当日嫁小十二的心情了?”
太子牵强地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
皇帝又笑了笑,说:“可烟城的事,朕该如何是好?”
另一侧的丽贵妃笑着道:“宫中已许久未有喜事,是该热闹热闹了。这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侍郎大人既与郡主情投意合,皇上心慈不愿拆散情人,换个姑娘嫁过去不就是了。皇上与烟城虽有媒妁之言,却未指明嫁哪位公主不是?”
皇帝看向她:“可眼下又有谁能嫁?朕可没别的女儿了。”
“孙女倒是还有。”皇后插话进来,“太子不是有两个女儿,都是您的孙女。”
皇帝笑容僵了一瞬,笑道,“朕倒是忘了闻蔷了”
太子也说道:“闻蔷今年才十三,嫁人是不是太早了些。”
“本宫当年入宫时,也才十四岁。出嫁日子定的是立秋后,这不是正好嘛。”皇后看向太子,“怎么,太子舍不得女儿了?”
太子轻轻笑了笑:“怎么会,皇后娘娘多虑了。”
皇帝咳了声:“此事后面再议,我们还是先说眼前的。”说着又笑起来,看着台下跪着两人,“朕看了会儿,只觉你们二人越来倒是越发般配了,既然子珩心悦我这孙女已久,朕也不愿做那棒打鸳鸯之人,过两日便让人拟道圣旨,成全了你俩。待立秋之后,再行大礼,子珩意下如何?”
宋子珩闻言,朝着台上连磕三个头:“微臣叩谢皇上、皇后娘娘、丽妃娘娘、太子殿下。”
陆闻溪看着他额间沾着的灰尘,半怔着也跟着磕了头。
皇帝见了,大笑起来,台上几人也跟着笑着。
陆闻溪听着满座庆贺声,不禁心中又雀跃起来。偏过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宋子珩察觉到视线,也看了过来,轻轻地勾起唇角,朝她笑了笑。
第二回看见这人笑,陆闻溪只觉心底有什么沸腾了起来,带着汩汩热气,蒸得她心中炽热一片,连带着一张脸也红起来。那热度仿佛冬日里烧红的火炉,热烈地翻涌着,经久未散。
直到回了东宫,到了第二天,她脑子里还是一阵晕乎乎,逢人便要问一遍宋子珩是不是要与她成亲了。
闻蔷被她问得烦了,抓着她的手就将人从膳房推出去,不让她吃饭。嘴里还骂道:“既然已许了人家,可就少吃点吧。你瞧瞧你最近都胖了一圈了,若再这样吃下去,等你嫁人时只怕比那母猪还要肥真不知宋大人看上你什么了,你自个回去照照镜子,哪里有郡主的模样。他日你嫁去丞相府,可别丢了东宫的脸子。”
陆闻溪心中高兴,也不在意她的辱骂。只得意道:“我知道你嫉妒我,不与你计较。”
“我嫉妒你?”闻蔷瞪大眼睛,“你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
“自然是我能嫁给宋大人,而你却只能嫁给那不知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善是恶的烟城王子咯。”陆闻溪耸耸肩,叹了声气,“唉,也不知你以后若在那边挨了打受了气,还能不能找着回娘家的路,跟二姨娘好好哭诉一番。”
“你!”
“怎么?”陆闻溪好笑道:“之前你不是一直想嫁去烟城来着,可惜我给你挡了道。如今我不嫁过去了,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愿?还是说你也想嫁给宋大人?可她没看上你,啧啧啧,好可惜,谁让你没我生得好看呢。唉,处处都有我压你一头,你一定很难过吧。”
“你”闻蔷被她挤兑得说不出话,眼睛一眨,泪便落了下来,骂道:“你高兴什么!你真以为宋大人是真心实意想娶你?还不是因为你是郡主!你且等着吧,等他哪日官居高位,指不定你要受什么苦!”
陆闻溪看她哭得好笑,说:“随你怎么说,反正你就是嫉妒我,本郡主才不放在心上。”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没回到小院,侍女便急急忙忙跑了出来,道:“郡主,殿下让你赶紧过去。”
“怎么了?”
“宋大人来了!”
陆闻溪一听,眼睛亮起来:“在哪里?”
“在书房。”
“我马上过去。”陆闻溪抬脚就跑,跑了没两步又折回来,吩咐道,“快,去拿我柜子里那身绿色的裙子来,还有那个新做的簪子,赶紧给我换了!”
“是。”
匆忙梳洗一番,陆闻溪才赶到书房。停在门外时,便听到了宋子珩与爹爹谈话的声音。
陆闻溪停了下来,整理了下衣衫发髻,顺了呼吸,端着副淑女模样缓步掀开帘子踏进去:“爹爹找闻溪有什么事?”
太子听到声音,朝面前的年轻人笑了笑,提声道:“闻溪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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