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的人多起来,熙熙攘攘地全挤在狭窄的长街里。心上人就在身侧,桑乐不愿露出平日闹腾的性子,端庄地提着裙摆小步朝着迎面而来的两人走上去。

    温知行脚下生风,没几步就到了面前,先是同宋子珩寒暄几句后,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今日怎么看起来与往昔不太一般?我还以为是宋大人邀了哪个名家的小姐。”

    桑乐今日穿的是广袖的缂丝锦纹裙,鲜嫩的浅黄色绵缎将她整个人显得娇弱几分,也添了几分书卷气息。

    听到夸奖,她也并未像以前那般雀跃,只微微笑了笑:“谢知行哥哥赞赏。”

    “我早说了,她如今可是摆尽了主子的架子,你现在信了?”温知意从后面款款而来,“哥哥要是还想像小时候那样胡闹,只怕是没人陪了。”

    宋子珩听见声音,转头看向来人,轻轻唤了句温小姐。

    温知意温婉地朝他欠了欠身:“今日正逢街上热闹,知意便陪着兄长出来走走,一会儿便离去,不敢叨扰宋大人与闻溪的良辰美景。”

    “不叨扰。”宋子珩轻轻颔首,子珩鲜少出来游玩,对这些地方不甚熟悉,只怕还需请温小姐领路才是。

    温知意不好与他说太多,只好转头看向桑乐,见她正与兄长聊得正热,视线在二人脸上来回扫一遍,轻笑着道:“你们又在说什么?我也要听。”

    “哼。”桑乐噘着嘴角,“我在问知行哥哥今日出门时可惹着你了?”

    “这话说的,从来都是他说什么我便做什么的,哥哥哪里能惹着我。”温知意将手里拿着的油纸递给她,“给你。”

    桑乐接过来,沉甸甸的,能闻到浓郁的香味。打开一看,是一包圆圆的果子,小小的,红通通一片。

    她拈了颗在指尖看:“这是何物?”

    “听说是从湖里采的什么果子。”温知行也拿了颗送进嘴里嚼了,“时下正是季节,我们方才在那边看见有人卖,就尝了尝,味道还不错,兴许你会喜欢。”

    那果子软软一颗,里面似乎有饱满的汁水,晶亮晶亮。桑乐好奇地吃了颗,酸酸甜甜,带着甜甜的香气,忍不住又尝一颗。

    温知行看她吃起来,笑着看向妹妹:“我就说她会喜欢吧。”

    “果然还是哥哥才懂闻溪。”温知意说这话时,悄悄看了眼在旁默不作声的宋子珩,见那人正垂着眸子,看的也是桑乐。

    宋子珩就站在桑乐旁边,从她打开那油纸时自然也闻到那果子的香气。他对这些零嘴不感兴趣,却见身边的人吃得津津有味。那果子通体泛红,将她纤细的指尖染成粉色,多吃几颗,连本来浅粉的双唇也似涂了桃红的胭脂。沾着薄薄的汁水,看起来晶莹饱满,叫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正看着,那人似有察觉般抬起头,眸中似含着浅浅水雾看着自己,说:“子珩也尝尝?这果子初尝香甜,回味却有点酸涩。”

    兴许不止有点酸涩,男人看着她潋滟双瞳轻轻摇头:“多谢郡主美意,只是子珩不爱吃这些。”

    桑乐也不勉强,又吃了几颗也不吃了,将果子重新包好,望着远处高楼说:“不是说让你们早些来嘛,这会儿上面肯定好多人了。”

    宋子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座三层高的角楼。每层都挂满了灯笼,在漆黑的天幕中显得格外的亮。从摇晃的烛光中能看到许多来往的人影,想必上面已十分热闹。

    温知行毫不留情地揭妹妹短:“还不是知意磨蹭,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候。”

    “我哪里是耽搁时候了。”温知意脸上笑容淡了几分,“早跟哥哥说了,你若想来逛庙会,妹妹陪你便是,人家壁人一对出来约会,你我兄妹二人过来凑什么热闹。”

    桑乐将油纸递给宋子珩,缓缓踱步到温知意面前,掐着她的腰说:“你今夜是怎么了,连子珩的醋也喝?我平时哪回没陪着你”

    “陆闻溪你别过来”温知意怕痒,低低地叫了声,连忙躲开。

    “谁让你今日说话这样怪”

    桑乐却不依不饶,两位姑娘便在街边闹起来。两人都是年轻的姑娘,身姿窈窕,容貌清丽,惹了许多人侧目。

    两个男人则跟在身后并排走着,二人政向不同,能聊的不多,也怕说错,索性都沉默地跟着。

    温知行看着桑乐拉着妹妹去了前面的铺子闲逛,收回目光看了看身边的宋子珩,客套地笑了笑,随口找了个话题,问:“宋大人今年多大了?”

    宋子珩背着一只手,与他隔开些距离,回道:“腊月就要行及冠礼。”

    “这样年轻。”温知行挑了挑眉,“真是年轻有为。”

    宋子珩神色淡然:“子珩记得温将军只比在下年长一岁,若论年轻有为,还得是将军你。”

    “我不过是倚仗着阿爹庇护,虚得空名罢了。倒是你听说上元节时,圣君本欲加封贤臣,宋大人却抢了先求婚桑乐。此情当真感人至深,知行实在佩服。”

    依大周官制,无论附马仪宾官居四品,不可再加爵位,亦不涉政。宋子珩如此年轻,此举实为自断晋升之路。

    男人自然听懂他言中之意,深灰的眸子转了转,道:“听说温将军与闻溪青梅竹马,想来对她关心也是自然。不过子珩所做所为皆为真心——”

    “真心”温知行口中将这个词低声重复了一遍。

    这人前面说话时还一口一个郡主,在他面前却叫起了闻溪。他看着前方嬉笑的姐妹二人忽然笑了,点头喃喃道:“嗯,真心。”

    宋子珩看着温知行嘴角讪讪笑着迈步走向不远处玩闹的姐妹二人。

    他停了下来,抬头望着漆黑的苍穹,连颗星星也没有。

    ·

    温知行在官场上是个不擅言辞的武官,私底下却是个亲和的邻家大哥哥。桑乐一路被他逗得笑个不停,奈何宋子珩在身边,又不敢不顾形象,只憋得一张脸都通红。

    路过一个卖花灯的铺子时,温知意停了下来,选了个牡丹样式拿在手中看。

    “怎么?”桑乐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问:“你要许愿啊?”

    温知意道:“来都来了。”

    桑乐先前也有一只,不过送给了那撞人的小娃,也低下头准备重新选一个。又看了眼身边沉默的宋子珩,男人自刚刚起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人虽一向都是面无表情,可几次相处下来,桑乐发现,自己现在竟能从他滴水不漏的脸上看出几分不同来。比如此刻,虽然男人也是一贯的寡淡,然漆黑的眉梢却有些下垂,似染了一丝薄愁。

    她不禁为自己这突然细微的观察而有些窃喜,转瞬又因他的忧愁而消散,轻轻唤了声:“子珩?”

    宋子珩侧眸看过来:“郡”街上人多,再叫郡主不好,便改了口,“陆姑娘。”

    桑乐知晓问他也不会有答案,转口问:“子珩可有什么愿望?写在这花灯上面,等会儿去了那楼上放了。”

    男人看了一眼她手中花灯,摇了摇头:“子珩没有。”

    “怎会没有”桑乐噘了噘嘴,“那想得到什么东西,想吃的美食,想看的美景呢,都没有吗?这里的香火很灵的哦,肯定能实现的!”

    她说着轻轻晃了晃手中花灯,模样灵动娇俏,一双眼睛还带着笑,又沾着浅浅的羞怯。

    宋子珩没敢多看,收回目光仍是摇头道:“没有。”

    “哦。”桑乐眼中一片失落。

    心中很快安慰自己一遍这人一直这样,不是刻意为之。可心底还是免不了有些沮丧,抿了抿唇接着挑选花灯。

    铺子旁边就是路口,与主街交汇,人流更多。叫卖的,游玩的,直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间,有人不慎撞了她一下。

    她心中有事,手中纸灯仅虚拿着,一个不稳便被撞得直往地上落。可哪里都是人,只怕着不了地就要被挤坏,急忙去捡,又被人群碰得直歪了身子。

    宋子珩眼疾手快,一手抓住花灯,一手揽着她的腰将人拉了回来。

    桑乐只觉腰间一暖,一只大手便覆了上来。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接着整个人跌进一个陌生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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