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乐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一时觉得有些陌生,忍不住抬起泪眼去看。
男人嘴角只是很轻地勾了下,又立即恢复一贯的清冷,淡淡地看着旁人,连半点余光也没分给她。
她紧紧咬住下唇,开始思索闻蔷说的那些话有几分可能性。
两个男子闲聊了几句,宋子珩才再次看向一旁被冷落的人,道:“夜色已深,郡主一个人在外逗留只怕不好,不如臣先送你回东宫?”
君梦闲笑着接道:“怎会一个,这不是有我嘛。”
“王子是客人,怎敢劳烦。还是”
“不麻烦不麻烦。”君梦闲忙摆手,“正好我与闻溪姑娘有话要说。”
宋子珩心中将‘闻溪姑娘’四个字默念一遍,随即轻轻颔首,冷冷道:“那便有劳王子了,子珩还有事,就先告辞。”
男人走远后,君梦闲才收回目光,叹服道:“宋大人果然青年才俊,梦闲十分佩服,以后——”
他话到一半便顿住,愣怔地看着面前簌簌落泪的人,有些慌了神,道:“你、你怎么哭了?”
桑乐用力屏住呼吸,将眼泪一把抹掉,道:“不许跟过来。”
说完朝着离开那人追了上去。
·
宋子珩今夜有些心不在焉。
那人一向是个爱热闹的,今天却来得如此晚。席间也独自坐着,饭也没吃几口。自上次匆匆一面后,似乎又消瘦了许多,脸色也有些苍白。
南部的桑葚正是成熟的季节,前几天同窗好友过来时正好带了些。他一见着那紫红果实便想起庙会那天某人吃得鲜嫩欲滴的红唇,忍不住想拿给她尝尝。临走前又想起偶遇时那人连半个眼神也不给,也不知气消了没,若还气着,只怕门也不让进。又倒转回去,只让小厮送过去。
谁知那人收了东西后,竟连东宫也未再出一步。也不是没想过亲自上门,可他近来忙得脱不开身,东宫那位又是春风得意之际,再加上上次的刺客之事,实在有些敏感。
若非皇帝生辰,何时才能再见也不知道。
罗沽王子来了大周,一来是为了两国建交,二来则是因着两国联姻。联姻对象变成了安乐郡主,宫中已有不少人口舌,更遑论是妇人聚集之地。
席间他不时往隔壁的船上看过几眼,每次都能看见一群女眷凑在一堆轻声细语,眉飞色舞。那人却只倚在栏边,出神地盯着湖面。
好在皇帝年事已高,他才得以托口出来散酒,再回头时,船上已不见她身影。
一路寻着找过来,心中竟少有的有些焦急。
西月湖不比镜湖,这处人少路窄,小径也未修护栏,若是不甚踩空,少不得要受罪。
好不容易找到人,那人却早已有人同行。
他眼中又浮现出在湖畔看见的两个靠得极近的身影,手心不自觉地握紧,却被什么东西扎了下。
松开手,里面是一只簪子。
是了,上回陪着友人逛飘香坊时,本只打算随便买个什么以示附和,目光一转,却落在一旁的架子上。
簪子不大,簪首也没有华丽的饰物,只用玛瑙石点缀着。那宝石通红透亮,似那人清澈的双眼,又像她嫣红的唇。犹记得上回她说自己品味忒俗时的笑容,见到此物时,更觉如此。等回过神时,掌柜已将东西包好递到了手上。
友人取笑说难得看见他对一人如此上心,他却只讪讪一笑,取了东西借口有事落荒而逃。
今日大典,那人定要前来,说不定能有机会将这东西赠出,谁料
他停了下来,垂眸望着手中饰物。此处没什么灯火,徒有一弯新月悬在夜空,薄弱的月光照不出玛瑙的红,只余一抹微凉躺在手心。
“宋子珩!”
正出神,身后传来一道呼声。
那人还是头一回这样唤他,嗓音中带着点急切和愤怒。
收好手中簪子,宋子珩回头,看了眼小跑过来的人,再看了看她空荡的身后,才说:“郡主有事?”
桑乐有些微喘,停下来缓了口气,盯着他看了半晌。
可这人实在沉得住气,脸上愣是一道破绽也无。
她才鼓足的勇气泄了大半,道:“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
男人想了想,说:“皇上寿辰大典,科举筹备,礼部诸多内务,还有震南司卷宗,往年——”
“我不是问你这个。”桑乐打断他,“我是问你”她说不出质问的话,只嗫嚅道:“你就没有一分空闲”
她嗓音沉闷,带着浓浓的鼻音。
男人忍不住垂眸,却看见她手中还握着的瓷瓶,话到嘴边却变了:“子珩是做臣子的,成日公务缠身。不像罗沽王子自在逍遥,实在分不出身看望郡主,还请恕罪。”
桑乐瞥见他冷漠眼神,才想起手上还握着药瓶,忙辩解道:“他、他只不过是送了我一瓶药”
“药?”宋子珩挑眉,“按理来说郡主与他今日才是初见,怎么他却知道郡主手上有伤?”
何况这么多天过去了,她手上伤口不深,想来早该痊愈了。
“不是——”桑乐想说不是手上的伤,却又想起那日的事不能说,急忙止住。
“原来郡主与他早就认识了。”
怪不得那个什么王子那样热络地唤她‘闻溪姑娘’。
“我”桑乐有口难言,急得不知该怎么和他说。
男人却忽然勾起嘴角,冷笑一声。
桑乐呼吸一窒,道:“你笑什么?”
宋子珩却置若罔闻,转身便走。
却被一只手抓住胳膊。
深灰色的眸中一片冷漠,男人盯着那纤白手指冷冷开口:“男女授受不亲。”
桑乐神情一顿,听到这话忍不住苦笑一声,颤巍巍收回手:“宋大人矜贵清高,冷静自持,是我冒犯了。”
她声音明显的受伤,男人喉结滚动,语气缓了几分,道:“你我虽有婚约,然未行大礼,若让旁人瞧见,对郡主不利。”
说到婚约,桑乐又鼓起勇气,看着他高大背影问:“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跟皇爷爷提亲,听说你今日本该加封,却因为我只得了些赏赐。”
手臂间有些空落落,男人轻轻动了动,负在身后,仍背对着她,说:“兴许微臣的确不该向皇上求亲,臣位卑权轻,实在比不得罗沽王子。若未做出那大胆行径,如今与罗沽王子联姻的,还是桑乐郡主。”
没人心疼的眼泪最不值钱。
桑乐紧紧咬住唇不让眼泪落下,她一张脸憋得涨红,身子也颤颤发抖,可泪水依旧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
她觉得自己足够丢脸,抬起手用力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哭出声,转身奋力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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