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黑域,醒来又见到听弦的那天,白狼就感觉周围有黑域留下的气味。那种无比熟悉的草木清香,又夹杂着淡淡血液的味道,有时又像清凉的泉水更像冰雪,不浓郁却渗透在山间每个地方,无处不在,看不到,捉不住,却又感到很踏实。

    大雨冲刷后的山,再次新生,却又带走了太多的痕迹。白狼一时之间感受不到黑域所在的方位,只得在山间漫无目的地慢慢走着。

    长长的耳朵,毛茸茸的身体,兔子不动时看起来如此乖巧。前几日随处可见的野兔,这几天似乎又多了许多。

    虽然生活在食物链底端,却是生命十分顽强的存在。迅速壮大的族群,让它们开始肆无忌惮,抢夺其他食草动物的食物,新长出来的草芽也分分钟被它们吃光了。

    暴增的数量,食物的紧缺,成堆兔子们也不像前几天那么安静,跳来跳去暴躁的很。

    而更可怕的不单单是之前那座山的情景,此间黑域走过的几座山上,都遇到了同样大量兔群的情况。

    山间黑域走过的路,草木会因他灵力的影响格外茂盛,甚至稍作停留就会有植物趁机拼命生长过于繁茂,乃至贪婪到妄想遮天蔽日的地步,这也是黑域一直不敢在一处过多停留的原因。

    天空之中太阳落山的方向一片猩红,另一边暗色的云层叠在一起像黑幕一般边界分明。随后很快的速度便为天空拉上一道帘,将大山罩其中。白狼看向夜空,今夜是望月,月亮格外明亮。

    然而被明月照亮的夜很快又陷入更深的黑暗,白狼看着月亮生生被不明的黑影吞噬,随后身旁一阵嘈杂,灰蒙蒙的一片涌出来!燥乱的野兔们开始发了疯似的朝同一个方向奔去!

    无数的兔子由四处冒了出来,密密麻麻铺满地面,无穷无尽!它们路过之处不留活物,大群的兔子围成一团竟瞬间可以分食一头鹿,一只羊!如蝗灾一般铺天盖地,庞大的数量甚至连路过的很多肉食动物也不能幸免。

    而此刻白狼也随涌入的兔群奔跑着,万幸的是兔子们像看不到它似的,并没有攻击它。黑夜里,白狼白色的皮毛之上,隐隐露出羽毛形状的光将它包裹,是此前听弦在它身上留下的符印。

    月圆之夜,符禺山顶。

    身着轻纱美缎的年轻女子赤着脚在山中起舞,女子面容柔弱娇美,轻点朱唇,凤梢微翘。舞蹈节奏逐渐加快,女子口中低声起念起神秘的咒语,而随之山谷里也响起此起彼伏的动物尖锐的叫声,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音量也越来越大。

    此时的黑域和听弦恰巧走入符禺山境内。

    “啊!”听弦惊叫一声,从各处传来的动物的鸣叫震得他头痛欲裂,痛苦不堪。黑域一把拉过听弦,手指在他额中到眉心一划,听弦的不适瞬间消失,一下清醒过来。

    “这是什么?!”听弦大口喘息说道。

    黑域未回应,他感到山的气息混乱,然而还没找到这一切的源头,又惊见原本满月的月亮看起来突然缺了一块,随后阴影的范围开始变大,直至全部将月亮吞没。

    看起来弱小无力的野兔聚集起来,庞大数量的兔群就是一场灾难,兔子并不爱吃胡萝卜如同兔子痛恨月亮。黑影食月使得兔族性情大变,大量的兔子源源不断从各处涌到符禺山。

    符禺山境内,月神之力被禁。黑域体内的毒也开始苏醒,此间山间又传来一阵异香,黑域和听弦一阵晕眩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刻骨的痛黑域意识回归,披散的黑发遮住双眼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下颚瘦削的轮廓。上身的衣服早已被撕碎褪落挂在腰间,满是伤痕的躯体如同用血浸过一般,血液顺着修长的指尖流下,落到尸山血海之中。

    此刻黑暗中走出一个女人,食指转着发梢,笑着说道:“看看吧,你脚下那些被你杀死的动物,好好看看,它们都要来找你这个魔神索命来了!”

    黑域看到脚下无数残缺肢体的恶鬼扑食般,前仆后继涌上来,妄图分食他一分血肉,把他拉入永恒的黑暗。他努力想要挣脱,消灭了一批又一批,可再看来脚下却是一个个经他手而死动物的尸体。

    忽然悲鸣嚎叫声突然消失,周围一切也突然静止下来,黑域看向四周,而红色血的世界却一点点消失不见,最后困他在黑暗之中。

    “大胆兔妖!你知道妄图弑神的后果吗?!”听弦大吼一声,飞到女子面前。

    女子倒也不慌,对听弦说道:“你这个伪装的神使,还不是想接近他好报仇吗?”

    这一番话似乎带着魔咒,听弦看到眼前的黑域脚下的尸体竟全变成死去羽族的模样!他闭上眼用力甩了下头,睁开眼幻境开始破碎,露出山林原本的模样。他一把抓住女子右肩,手臂一横抵住她的肩膀,猛冲的向前飞,将她按在树上。

    “你这家伙!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快解了遮天法阵!不然你同族都别想活命!”听弦怒声道。

    而女子被听弦控制住,却并未半点惊慌,反倒变了一张男子的脸怒目直视他说道:“它们都死了又怎么样?蝼蚁之命,与我何干!哈哈哈哈!”说罢疯狂的大笑起来。

    听弦一惊,叹了口气,闷声道:“就不能不作死吗?”随手一把将他甩入一边的湖水中。

    而那妖入水的一刻,月影瞬间消失!

    全力向这边赶的白狼,看到月光之下,身边疯狂奔跑的兔子们也都安静下来。

    黑域身边的幻影也逐渐消散,回到现实世界中。他满身是血,却不是他的血,符禺山上层层叠叠铺满死去的野兔尸体。

    黑域望向天空中重新出现的满月,号令道:“符禺山山主朝颜何在?!”

    而刚从水里爬出的那个身影,听得召唤,身体不受控制般起身径直走来,直跪到黑域脚边。

    黑域看向他厉声道:“你可知罪?”

    朝颜不敢对视黑域的目光,也不作答,又声声笑了起来。

    “你未担符禺山主之任,反而利用牺牲兔族修炼禁忌之术!”黑域责问道。

    朝颜低着头目光闪烁,仍想着找机会逃跑,可刚出没几步又被听弦擒住按在地上。

    “既然你不知悔改,此刻以你之身还山之灵!”黑域说道,一挥手,朝颜瞬间化为粉末,升上天空扩散到符禺山各处,粉末所落之处,兔子的尸体都消失不见,原本被啃食干净的光秃秃的土地上小草开始发芽,迅速生长,很快的速度绿色的植被铺满符禺山。

    一切仿佛回到从前的样子,一切又怎能真正回到从前。黑域看着眼前的山河大地,许久未作声。

    “墨白来过了?”黑域轻声说道。

    树梢上等的快要睡着的听弦“啊”的应了声,揉了揉眼睛又憨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来过?”紧接着又反应过来,墨白的气息黑域肯定早就觉察到了,急忙说:“那个,那家伙吃饱了回家睡觉去了吧。”

    黑域没说话,双眼微阖点了下头,便转身又朝着早已决定的方向走去。

    听弦急忙飞起来跟上:“黑域啊,稍微休息下吧,那么着急走干嘛?”说罢又意识到话不太对,平日里话不过脑口无遮拦的听弦,此刻犯愁今天自己这张嘴怎么都说不对。“因为那倒霉兔妖吧,你不用……”

    “是讹兽,不是兔妖。”黑域打断道。

    “啊?讹兽?就是那个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家伙?!”听弦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今天难得脑子转的比舌头溜:“那它招那么多兔子过来干什么?”

    “兔子泛滥成灾,本是因近来人类大肆捕杀狐狸和狼等兔子的天敌导致。恰巧朝颜的遮月禁术需要并且只能是兔子的血祭天而为。”黑域说道。

    终是贪婪成就了贪婪。

    “说到底就是兔子死不停,月亮不露面呗,那它做法你被困是意外?可是那么巧偏偏你也正好走到这符禺山?”听弦觉得怎么想怎么蹊跷。

    黑域突然脚步一停,看向听弦,若有所思,又继续走去。

    看他眼神听弦觉得八成自己又猜对了,甚是满意又继续说道:“黑域啊,你不知道刚才墨白给我那根叫什么条草啊,真是难吃的要死,不过的确破那个讹兽幻境挺管用的!”

    听弦继续自顾自不停的说着,却从未问过那些兔子是围攻时被黑域杀的还是朝颜献祭杀的。也未好奇黑域那时看到的幻境是否就是自己看到的羽山血海,当讹兽说黑域是魔神的时候,他除了嫌弃它嘴太坏,想撕烂它的嘴以外也从未多想过,因为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那夜跑到符禺山的兔子们几乎无一幸免,而法术解除之后回归自由的其他幸存兔子开始该吃吃,该跑跑,一切暂时回归平衡。

    白狼看着身边原本如潮水一般的兔子大军现在四散而走,一脸懵的同时只有咽了咽口水。

    因这次兔子发疯的原因,附近山上几乎都不见活物,白狼只得饿着肚子继续前行。

    好在狼这种动物吃一顿饿三天倒也是常事。

    搜寻着地面兔群留下的痕迹,白狼朝符禺山的方向走去。符禺山进山口有一株大榕树。它打远就望见树上一只紫绿色羽毛的大鸟,大鸟爪子按着一条翻腾挣扎的蛇,它血红的喙利落的扯下蛇头昂首吞了下去,而蛇身被嫌弃的丢掉。树下散落了无数条没了头的蛇,都是黑白色的花纹。

    这怪鸟的身形比听弦还要大许多,显然一窝银环蛇的头不够填饱它的肚子,感受到了危险的白狼悄悄的,倒退了一步。而就是这轻轻的一步,大鸟闻声猛地转过头来,箭一般的速度飞了过来,等白狼再意识到已经被它用爪子抓住脖颈死死按在地上。

    “跑什么?”大鸟竟开口说话了,发出凌厉的声音。

    白狼呲着牙闷声低吼,用尽力气也挣脱不开。

    见爪下的猎物竟然毫无惧色,大鸟竟来了兴趣。它看到白狼身上有羽毛形状的金光若隐若现,随即啄了下,听弦留下的守护羽衣瞬间裂开化为碎片。

    “有趣!有趣的很!”大鸟突然高兴的扇着翅膀大笑起来,而它的笑声如雷声般震得山谷回响。

    随后它抖了抖羽毛,松开爪子,直接化为人形。和他鸟类形态巨大的身材完全不同,人类样子是个身形精干的年轻少年,一头过耳的红发,干净利落的紫绿相接的衣服,薄薄的嘴唇开口依然是那个高亢的声音:“你是只什么东西?是狼吗?还有这个毛色的,真是丑的可以!”少年一脸嫌弃的说道,“和那些蛇一样,黑白色的东西最难看了!”

    而被放开的白狼没有逃跑,它起身调整姿势直面他,放低头部,怒视他,低吼着。

    少年抓着自己的红发,他心想自己活了几百岁什么没见过,可是这白毛红眼,作为狼来说严重先天不足的异类竟然能长到成年?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难不成靠的就是它身上那羽衣符印?可是又是谁闲得耗费灵力做这事?越想越有趣,想到这又止不住笑了起来,可在看看白狼依然进攻准备的样子又觉得甚是无趣,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没兴趣杀你。”

    看到白狼稍微放松了点警惕,少年又摆出认真的样子说:“你记好了,我是鸩,”随即背后又伸出一双翅膀,他一边整理着羽毛一边继续说道:“你好好活着,要是有命再能见到我的话,我送你一份大礼啊。”说完少年突然把头转过来邪笑着直视白狼,紫晶般的眼睛闪着一丝诡异的光。

    昨夜大戏晚了一步,今天就遇到有趣的东西,他想着想着,突然觉得白狼身上的符印有些似曾相识,于是翘起了一边嘴角,又回味般的舔了舔嘴唇。

    鸩舒展翅膀,一跃而起,直飞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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