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黑域,这是一条不知目的地,亦不知到何时止步的,寻找安息之所的路。白狼紧随黑域不敢离开片刻,它饿着肚子,生怕假如自己去捕猎,再回来又看不到他。
那毒好像一个关不上的闸门,身体里的力量每天都在抽离却得不到恢复,黑域的状态越来越不好。听弦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拦住了下雨也仍要继续前行的黑域,扶他去山洞暂避。
黑域靠坐在山洞里,双眼微阖,胸口剧烈起伏着。
算算时间,偏偏又要到新月交替之夜了。雨渐小的时候听弦让白狼自己去找吃的:“黑域暂时不会离开这里,你自己去抓点东西吃吧。”白狼不愿离开,听弦气的大吼:“再不吃东西,你饿死了就彻底见不到他了!”
白狼一脸委屈,又放不下心的看着黑域。
“狼儿,去吧。”黑域看出白狼的担忧缓缓说道。
白狼看着黑域轻应了声,转过身跑出去。
随后听弦熟练的在黑域周身支起结界,今夜注定又是一场苦战。
小雨未停,黑夜将至,月影渐渐显露出来。
随着月亮那一线光亮完全消失,天空中敲响黑暗中银盘清脆一响,落到地上。黑域胸口重重一锤,这一锤直击心脏,由心脉而发,流经血脉,再到每一分骨骼,皮肉,毒发的剧痛将黑域一点点吞噬,周围的一切开始粉碎。意识里黑域再次被拉入那个黑暗的世界。
这次毒发之快,让听弦也要招架不住。羽之结界是守护也是克制。上次被讹兽强行遮月,月神之力被禁引起黑域毒发,听弦没有时间设结界,黑域被体内力量控制任谁都不能近身,若不是墨白帮忙,不知道最后会变成怎样。
此刻黑域周身的结界开始出现裂痕,听弦努力施法用灵力压制,但是还是承受不住被反噬,鲜血从口中涌出。
结界坚持不了多久,而可怕的这只是开始,毒发的影响甚至将黑域的皮肤一寸寸撕裂。听弦看向即将碎裂的结界和黑域,犹豫再三,从怀中取出一道红绸,随手飞出,直遮住黑域的眼睛。
瞬间黑域感到周围扭曲的幻境开始剥离,这次周围没有见到尸山血海,没有那无数的哀嚎悲鸣,所有的声音也消失了,仿佛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结界崩塌的速度暂缓,听弦暂舒一口气,但是能否扛过这一晚他也没有把握。
红色绸带透出阵阵茶香,名为赤殇,是墨白离开前留下的。
“这是特制香料浸过的,有我力量下的咒。倘若他毒发压制不住,此物可助你一臂之力。”回忆里墨白对听弦说道,“但是只可用一次,赤殇一旦解开就再无效力,不可再用。”
正当听弦几尽力竭,为难之际,白狼在雨中现身。方才本意是支开他,没想到这个时候跑回来,听弦又愁又气,却也再无法分神阻拦它,就那么看着它跑过来直冲破黑域身边最后的结界。
没有了结界的束缚,蓝色的藤蔓又开始出现。此刻的黑域被赤殇封住双目,仍能看到因痛苦紧皱的眉头,他咬住牙不吭一声,黑色的长发却早已浸在身上的鲜血中。肉身的痛苦撕裂着他,幻境中的他在时间停滞的无边黑暗中,只听得一滴一滴的滴水般的声音,缓慢而又沉重,又越渐虚弱,那是他的心跳。
面对眼前这个如此熟悉,却又变得几乎完全看不出模样的人,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身体,白狼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它努力的迎上前去想减轻他的痛苦,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听着黑域的喘息声越来越微弱,弱的就快要听不见。白狼着急的小心翼翼凑过去想帮他舔伤口,可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不停在流血。在触碰中它感到他身体冰冷的温度,又尝试着咬开他胸口被血淋湿的衣衫,将自己身体最温暖最柔软的地方附过去。
它尝试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黑域如寒冰般的身体。贴在黑域胸口上,白狼听到他微弱的心跳声渐渐变得有力,平稳。若不是这心跳声,白狼甚至怀疑这没有生命温度的残破躯体是否还活着。
虽然从未看过黑域笑,也不懂他为什么要把它独自留在狼群,但那天若不是见到他,自己怕是早已死在猎人手下。对于白狼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守护黑域,直至生命的尽头它也不会放弃。
刚才因白狼撞破结界来不及阻止的听弦,看到黑域身上渐渐退却的蓝色藤蔓没有再上前。或许是感受到狼身体炙热的温度冷静下来,或许是不那么痛了,黑域的伤口开始不再涌出鲜血,呼吸稍微平缓了些。此刻他身上的毒发终于停止了,蓝色藤蔓也终于全部消失不见。
幻境中的黑域在黑暗之中听到第二个声音,比自己心跳更快更有力的节拍,随后眼前一个刺眼的光点穿透黑夜,逐渐扩散,照退他身边的黑暗,最后将他拉回现实中。
意识猛地脱离幻境的黑域大口喘息,眼睛上赤殇的束缚让他看不到,但是山洞里潮湿泥土的气息,雨声,还有刚才那个炙热的心跳声此刻是那么真实与清晰,更重要的是紧紧压住胸口的那个温暖的身体,那熟悉的气息,即使看不到他也知道……
黑域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白狼温暖潮湿的皮毛,一种他几千年来从未体会过的放松的踏实的感觉,由那温暖的触感传遍全身。
感受到黑域抚摸的白狼开心的舔着他缓慢愈合的伤口,又开心的用头磨蹭他的脖颈。雨下了整夜未停,与初春的冷风隔绝开的山洞里却不那么冰冷,他们就那么依偎着沉沉的睡去。
将赤殇交给听弦时,墨白见到白狼侍在黑域身边的样子,曾问听弦:“这就是你说的偶然救的那个孩子?若是真如你说当时人类都看不到黑域,而它却能触碰到……问题肯定不在这孩子,它虽然先天异变,可的确是□□凡胎。”
“不在这小崽子在谁?”听弦应道。
墨白没有回他,等了许久又说道:“不过这孩子或许又真会成为某种变数。”
此刻看着克制住黑域毒发的白狼,又看向久久未现的新月,这一切都是变数吗,听弦想着。
清晨大雨一停,听弦就飞出去透口气,而白狼趴在黑域身上,他们仍在熟睡。直到正午,阳光照射进洞穴里,黑域身上的伤口彻底愈合,露出的手臂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显出鳞片的形状,白玉般的肌肤映出淡淡彩虹色的光。
黑域醒来,他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安稳的睡下一觉。抬手想扯下眼前的红绸,被听弦拦住:“先等下黑域,这是墨白给的赤殇,可以暂时克制你毒发时的梦魇。但是拿下来就不能再用了……”
黑域不怕毒发蚀骨之苦,亦不惧梦魇折磨之痛,他将手指伸进红绸之间时又被听弦一把握住手腕:“别啊,老大我求你再好好考虑下别揭好不好,知道你不怕毒发折磨,但是单靠我的结界真的顶不住了。哪怕,哪怕等我再找到别的办法或者……”
或许是从没见过听弦如此纠结,黑域收回手说道:“别说了,我不揭便是。”
听弦告诉黑域赤殇的缘由,他答应暂时不会取下。
白狼也感受到黑域醒来赶紧起身从他身上下来,听弦帮他整了整衣衫,感受到黑域身上有白狼残存的温度,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黑域问。
“没什么。”听弦忍不住浅笑了下,利落的将他敞开的前襟搭好。
“你说你昨晚那一身的伤口今天都长好了,这身血还在,不远处就是半月池,要不你先去洗洗身上的血……”听弦瞅着黑域满身血污说道。
黑域轻点下头,起身向外走,白狼紧随其后。
“唉,那个……用不用我帮忙……”听弦喊到。
“不用。”黑域道。
白狼听了也片刻犹豫不敢上前,转头又看着听弦,委屈巴巴的眼神像在求助。
听弦见了又说道:“黑域啊,这小子一身毛都让你血浸透了,要不你也带去洗洗?”
黑域未回应,听弦示意它赶快跟上去。
黑域褪去上身的衣衫走入水中,半月池水微凉,白狼也随他跳入水中,寸步不离的守护在他身边。
他熟知每一座山,每一棵树,暂时看不到对他来说也并未有太大影响。不去看,听觉与触觉等其他感受也会变得更加清晰。
当水到黑域胸口位置的时候,白狼却十分担心的紧贴在他身边游着。黑域的手指在水中触碰到白狼的皮毛,顺势抚摸下去,就像那次在温泉池水一样。
绝境中那有力的心跳,那黑暗中照亮一切的光,此时此刻,在他手中……
“为什么不肯离开,随同类而去好好生活?
为什么经历那么多苦楚,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找我?
为什么……会出现?”黑域沉沉思索着。
白狼在水中搭在黑域的肩膀,将头凑过去贴近他的脸。
几千年对山河大地来说只是一瞬,但是就算对于神灵来说也是漫长的修行。他面对无数生命更替,本以为自己见惯生死,而此刻却偏偏有种想要它能留下的奢望。
“狼儿,我唤你作耀灵可好?”黑域轻抚着白狼的头说道。
白狼开心的嚎叫以作回应。
名字,亦是契约……
此后许久,在听弦,墨白和耀灵的共同努力下,黑域的毒发暂时没有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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