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深处,有一处独居的庭院,造型别致,似真似幻,院内长满鲜有的奇花异草。

    白身黑尾的小肥啾衔着一根大羽毛冲破结界直飞进院子。松开口,化成少女后一把抓住落下的羽毛,撅着小嘴迈着大步便往房间走。

    “回来啦晓晓!”墨白笑着招呼,却看她直走进屋,随后使劲的狠关上门,不免纳闷,“这是怎么了……早晨出去时心情还不错啊……”

    晓晓坐在床上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呆呆做了好久,“我就想采点毛,续个舒服的绒垫,怎么就这么难呢?”愁的都要快哭出来,可低头看到手里那白底金边的大羽毛,忍不住骂到:“死鸟!臭鸟!显你大,显你厉害啊!”说到大小,晓晓又不由得想来,这仅仅是那鸟胸口的一片羽毛,却比自己的真身还要大。

    由此更是气的不行,使劲一扔把羽毛甩出去,看它转了个圈轻飘飘落下来,却又是不甘心。

    在羽毛就快要落到地上时,冲过去一把握住:“你等着,我会变得比你厉害的,哼!”说罢把羽毛拍在桌子上,可窗户开着,风一吹又要将羽毛吹走,她赶紧伸手按住。

    想了想还是不能丢,回头报仇的话要留着找到那大鸟!

    收在哪呢……放柜子里?但是羽毛轻飘飘的打开柜子又要飞走。晓晓在柜子里翻来翻去,苦思冥想,终找到一枚空荷包,犹豫了一下,算了,不管了,不想看它,先收起来再说!就这么拿着荷包坐回床边,盯着它头脑又空空一片。

    “晓晓!”听着好久没了声响,墨白试着敲了敲门。

    晓晓突然一慌,四下一看,赶忙将荷包塞到枕头底下。

    门外的墨白半天也没搞明白。倒是万里之外的听弦不知怎的,感觉胸口抽筋的感觉,又连打两个喷嚏。

    晓晓回来时墨白本在院子里配香喝茶,这些年来他把晓晓从那个小女娃,精心养成了现在亭亭玉立的少女,这一闹他又像个老父亲操心的不行。

    墨白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说道:“晓晓啊,晓晓?”

    屋内全无回应。

    “你饿不饿?想吃什么,师父给你去做好不好?”墨白顺着门缝说道。

    “吃的?”这一招对晓晓果然奏效,揉揉早就咕噜叫的肚子,起身便去开门,把刚立的大志抛在脑后了。毕竟没有什么比吃饭重要!

    八仙桌上摆满各种美味,四冷四热,有鱼有肉,还有八盘点心甜品,枣泥酥饼,蜜汁松糕,香滑芝麻糕,椰香糯米糍等都是晓晓最爱吃的。

    这些美食,在这半真半假的梦竹居里,不是法术变得,而是墨白亲手做出来的。精致好看不说,食材选用也刻意规避了禽蛋类。

    晓晓拿筷子戳起一块莲花糕,张大嘴一口整个塞在嘴里,满脸幸福的吃着。

    “晓晓啊……慢点吃。”墨白心想丫头心大是好事,可这吃相实在狂野了点,怎么看也不像个姑娘家家的。

    嘴里塞得满满,晓晓见对面墨白摇着扇子喝着茶,眉眼弯弯看着自己吃饭的样子,她早已习惯了。

    每次师父都会给自己做各式各样的好吃的,而他自己却一口不吃。所有好吃的都是自己的,没有人和她抢,她可以吃到撑,而可以吃饱饭的感觉,是她小时连想都不敢想的。

    她是一只山雀,生于竹林。打从巢里孵出来的那一刻,因为出壳最晚,个头最小,吃食从来抢不过兄弟姐妹,勉勉强强活下来。由于小时吃不饱营养不良,身体长不大。离了巢自己捕食也因为翅膀太弱飞不快,总是抓不到虫子,第一个冬天就差点冻死。

    后来她所在的族群被捕猎的大鸟冲散,每天依旧是提心吊胆的日子。心惊胆战的到处躲避猎食者,她见到大鸟就害怕,也好在她个头小总能找到隐藏的角落,乌鸦啊鹰啊想吃她却根本进不去。

    看着同族的鸟儿在眼前被抓走吃掉,她辛苦躲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什么都做不了。

    那时她每天都在想两件事——吃东西,活下去。

    就这么一股劲儿的坚持,机缘巧合修炼化形,变成女孩模样,可是法力低微,连人类小孩都敢欺负她,苦日子似乎总也盼不到头。

    直到那天,她在村子里看到墨白的那天,她开始对未来有了期待。尽管她为了逃避欺负她的人类隐去身形,同是化形的墨白却可以一眼看到她。她觉得墨白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淡淡的很清新,又感觉暖暖的,好像有些熟悉,又感觉很可靠。

    所以那一刻她试探着迈出那小小的一步,哪怕曾经面对过太多的冷漠和拒绝。

    从此以后,她有了师父教她修炼,教她琴棋书画,也在一点一点教她怎么做饭,怎么做一个女孩子。他带她去人类生活的地方,去人类的集市买发簪,买罗裙。他为她梳头,教会她怎么打扮自己。

    识字了可以去师父的书房看各种各样有趣的书,有的是他搜集来的,有的据说是师父自己遇到的故事写下来的,都是他的宝贝与心血。

    看的书多了,懂得多了,想的也多了。有时晓晓也会奇怪,明明不是人类,为什么师父的居所和习惯都那么像人类呢?为什么没见过他吃饭?

    她好奇过但是没有问过,因为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和师父在一起过这样的生活她很喜欢就够了。就是有一点让她不开心,师父不许她抓着吃饭,必须学习用筷子。

    人类的衣服真是漂亮,她爱的不行,人类的规矩却是让她不能放纵,难受的不行,好麻烦。

    眼见桌子上的饭菜被她消灭的七七八八,晓晓突然想到什么了似的突然蹦出一句:“师父,书里说人类长大都要成亲是吗?”

    “啊?额,是吧。”墨白随口应着,心里却在犯愁这丫头又看什么书了,赶紧抿一口茶压压惊。

    无视墨白的敷衍,晓晓继续追问:“人类是女的住到男的家里去,就叫做成亲吧?那我和师父正好是一男一女,我住师父这儿,是不是和师父你成亲了啊?”

    墨白这口茶直喷出来差点呛死自己,赶忙道:“不是!”手忙脚乱的把盖碗摆回桌上,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说道:“成亲要与心上人在一起才行。你这,又看了什么书啊?”

    晓晓更加疑惑道:“心上人是个什么东西?”

    墨白解释道:“是你心意所属之人。”

    “晓晓没有什么心意所属之人啊,山雀们都是看对方不讨厌,就住在一起筑巢了。”晓晓努力思索着,也没有心思再吃了,“晓晓喜欢师父,师父你也不讨厌晓晓吧……”

    “打住!”墨白赶紧拦住,“遇到你喜欢的人,就是你见到那个人时脸会红,心乱跳。见不到时又会朝思暮想,日夜思念。”说完又皱着眉把脸凑过去,指了指自己道:“你看看师父的脸,会有那种感觉吗?”

    晓晓看了眼师父,按书里的形容也算是个眉目俊朗的公子,可天天说教个不停……只觉一个激灵,赶忙离得远远的直摇头。心想这什么嘛,师父形容的那么奇怪的感觉想想就难受死,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那么详细,难道是……

    “师父,你有心上人吗?”晓晓认真问道。

    这一句始料不及,墨白目光闪烁,随后垂目带着微微笑意,小心翼翼应道:“……曾经有过吧。”

    听的来了兴趣,晓晓当然不肯放过,追问到:“她在哪啊?她和师父是同族吗?”

    墨白摇了摇头道:“她是人类。”

    “人类?”这个答案是晓晓完全没有预想到的,人类对他们来说是个很特殊的存在,“那她现在……”

    “早就不在了。”墨白缓缓说道:“她离开很久了。”想到这里,摇摇头继续道,“可就人类的生命来说,她也存在的太短暂了。”

    看出墨白眼神中的悲伤,晓晓没敢继续问下去。气氛太过凝重,想换个话题,于是吃光最后一根芦笋后大声道:“啊~太美味啦!师父你做的饭真是绝了!”双手合十,一脸幸福。

    “喜欢就好。”墨白看着远方说道:“其实,这些都是她教我做的。”回忆里他们一起相聚的短暂时光历历在目,不敢再想又努力的摇了摇头道:“算啦,太久了,记不得了呢。”

    晓晓跳下椅子,跑过去抱住墨白。

    “师父,所以遇到那个人,想要在一起,就要变得和他一样吗?就像你……想像人类一样生活?”

    “不是变得和他一样,是你心里会想着一切为她好,想着看她好好的就很满足。”可梦竹居的幻境,可以仿造出那时的他们相遇相处的各个地方,却再也见不到那张脸,那个人了。

    他怎能不记得,只是过了六百年了,他才能让自己努力做到提起她不再大哭的像个孩子。

    住在人类的居所里又如何,会熟练的烹饪各种人类食物又如何,甚至他已学会伪装成人类又如何……

    一切都回不去了。

    这就是我的因果吗,为什么要我承受这一切?难道一切都在她随他进山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墨白回忆了无数次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曾经幻想了无数次如果当初不遇到她该多好。

    那样她就不会离开,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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