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眠山

    山选择山神,山神守护大山。

    山神在获得山神之力的同时,也与山共同承载兴衰。而对于山神的更替,前任山神死了,山会选出新的山神。或者吃掉原山神,就会与山直接订立契约,成为新的山神。

    山在哪里,山神的根就在哪里。此间山神永世不得离开所守护的山。

    而山若没了,山神也会随之神力耗尽而消亡。

    琢光山上,火势蔓延。

    来不及逃跑的动物被火一步步逼上山头,马上要被大火吞灭,再没有了退路。

    听弦挥动翅膀,带起一阵疾风推开层层火浪,暂时露出一个辨不清身形的尸骸。落地来看是一只几近烧焦的母鹿,万幸身下护着的幼崽仍有一息尚存。他扒开母鹿的尸体,将小鹿带走,刚飞离地面,大火又包围过来。

    而树上还有数不尽的鸟儿,为了保护自己的蛋,被和鸟巢一起烧的辨不出模样。

    日出之前,终是天降甘霖,可惜为时已晚。

    一夜之间,琢光山只剩一片焦土。山上草木无一幸免,动物们除了被听弦救出的一小部分,大部分也都葬身火海。其中还包括来不及下山的几个人类。

    起因是入山的人类慌乱之中掉落了火把,而后烧山除妖的呼声愈演愈烈,山下的人类竟不辨是非,也不管未出山同族的死活,直至大火将一切吞噬。

    满身疲惫的听弦飞回黑域身边,被小雨淋透的他一言不发。救那些动物并非他的职责,但他却从未感觉如此无力。

    见他沉默许久,黑域开口道:“听弦,你照看下耀灵,我有些事要做。”

    “……去琢光山吗?还回去干什么?”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听弦很清楚黑域要做什么,只是此时实在没力气再和他犟了。

    黑域微微点了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再次回到这里,原本繁茂的琢光山此刻一片死寂。到处都是大火灼烧后的尸体和树木的残骸。

    废墟之中,最后一点灵力汇集的地方,是一头倒在地上满身伤痕的驯鹿,气息微弱,身形已渐渐模糊。

    “山神煜月。”黑域唤道。

    听到黑域的声音,驯鹿艰难睁开眼睛回应道:“黑域大人?对不起,我没有守护好琢光山……”

    “你尽力了。这座山已经快不行了,我帮你解除契约,你走吧。”黑域道。

    煜月硬撑着起身:“不,我不走,求蛇神大人再救救琢光山。”

    黑域看向四周毫无生气的山和一息尚存煜月道:“你不走,被山的气息拖累,很快会死在这里。”

    煜月摇了摇头叹道:“我自知命数将尽……琢光山若是不能重生,那就让我与它一起消失吧。”

    “你心意已决?愿与此山共存亡?”黑域道。

    煜月依然坚定:“几百年来,琢光山早已与我血脉相连,只怪我未能守护好它。”

    “不是你的错。”黑域垂目道,眼神中略过一丝怜惜,又继续说道:“倘若用你毕生修为换此山百年平安,你可愿意?”

    煜月听得满眼希望应道:“若蛇神大人肯救此山,煜月就是现在灰飞烟灭也愿意!”

    黑域施法,煜月的头重重垂下,巨大的驯鹿在凡世间隐去了身形。他将灵力注入琢光山的每一分土地。随着灵力的大量抽离黑域左臂的鳞片若隐若现。

    黑域用衣袖遮了遮仿佛要被撕裂的手臂,默默离开了琢光山。

    此间封山七月,待来年春天,山神煜月苏醒,琢光山也将重生复苏……

    雨停了,黑域回到听弦和耀灵避雨的山洞。

    望着不远处的琢光山,听弦感受到了原本死山的气息再有了生气,忍不住对黑域吼道:“好不容易那么久才恢复的灵力,你用来救枯山?你……”却又不忍再说下去。黑域现在的状况听弦了解,而他自己更清楚。

    黑域没有说话,缓缓走上前去,手伸向弦道道伤痕的脸,他触碰过的地方一道道的伤痕渐渐愈合。

    “别再消耗灵力了!”还未等所有伤口都愈合,听弦一把拉下黑域的手道:“你还能再救几座山?要纵容人类到什么时候?”

    黑域却只是垂目不语。

    看着他满身疲惫的样子,听弦便生不起气来,只得骂了句:“傻子。”

    黑域依旧没有反驳,走出山洞,找了个照的到阳光的地方,靠着树慢慢坐下来。他远远看着睡中的耀灵,对听弦说道:“这里离南山不远,待耀灵醒了,一起去找墨白吧。”

    傍晚时分,耀灵终于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便发觉身旁空空,黑域并不在这里。“主人!”耀灵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紧张的不行。每每看不到黑域,就回想起找寻不到他的日日夜夜,不由得害怕。

    于是刚看到树下那熟悉的身影,急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直奔过去:“主人!主人你怎么样了?”

    看着那双焦急的红眸,黑域道:“狼儿,我没事。”他的声音很轻,本想摸摸耀灵的头,终还是选择放弃。

    夕阳下的黑域笼罩在霞光之中,耀灵没有看到他抬起又落下的右手。

    “可,可是主人……”看着黑域疲惫的样子,耀灵又怎么能放下心来。

    黑域下意识缩了胳膊,躲开了耀灵伸过来的手:“不要担心了,先和听弦去找点吃的吧。”

    耀灵的手僵在了半空,不知所措。

    “等啥呢,走啊!”还有点懵的耀灵就这么看着黑域,却被听弦利落的一把拖走:“快点,快点。”

    趁他们离开的片刻,恢复了些灵力的黑域施法将手臂的鳞片隐去。

    “听弦啊……”

    “叫师父。”

    “听弦师父啊。”

    “……小崽子你!”

    “我没听主人的话,又闯祸了……”耀灵停下脚步说道,“我是不是让他很为难……”

    “他……”听弦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回答,折腾了一夜,也不能再改变什么,他也不想再多说,“过去了都过去了,别想了。”

    耀灵耷拉着狼耳,勉强着点了下头,感到头依旧昏昏沉沉的,却不知是过了多少时辰:“现在是不是天还没亮,是黎明吗?”

    “什么黎明!太阳都要下山了!”听弦无奈道。

    “啊?那么晚了,那,那……”耀灵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边抓着头一边看向四周的远山寻找着。

    听弦看不下去了,伸手捏住耀灵的肩膀,把他转到背后,指着不远处的琢光山道:“找那火烧过的山吗,那边了!”

    “啊!山……”耀灵看着昨天还草木茂盛的琢光山现在却变得灰雾蒙蒙一片,半天不出话来。

    听弦又拍了拍耀灵的肩膀,安慰道:“山也有山的命数,熬过去都会好的。”

    “没了,都没有了……”

    “什么?”听弦不明白耀灵在说什么,随口应声道。

    “都是因为我……”耀灵突然激动说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救了人类的孩子,他们却要杀我,还毁掉了整座山!”

    看着耀灵情绪激动的样子,听弦皱着眉头叹气道:“我说,他们的错你干嘛非往自己身上揽?”

    “都没有了,山上什么都没有了!”耀灵崩溃大吼道,“都是我害的!是我害的!”

    他嘶吼着,如同绝望的野兽!刹那间胸口堵的快要无法呼吸,明明看着听弦嘴在动,可是耳朵里传来的都是杂音……随后眼前的树也开始重叠在一起。耀灵开始不知所措的看着错乱的这一切,推开听弦只想逃。

    之前为了分担黑域痛苦,耀灵的身体耗费了太多的气力,此刻跌跌撞撞,昏昏沉沉的差点跌倒。

    然而刚跑出没几步,却被一只手从背后揽了回去,他使劲抵住那只手臂,努力抵抗着,却怎么也挣不脱。

    直到那个熟悉的低沉声音传来:“又要跑去哪?”

    这声音像一剂灵药,让受惊了的野兽瞬间温顺了下来:“主人……”耀灵回头看向黑域:“那座山因为我才……”

    话未说完,黑域用食指轻抵耀灵的唇。

    “那座山,只是睡着了。”黑域在他耳边轻声道。

    汗水打湿的银发遮住了眼,耀灵只轻轻开口重复道:“睡……着了?”

    “嗯,一切都会恢复原来的样子。等花开的时候,我们回来看好不好?”

    未等耀灵回应,黑域弯下身伸手穿到他膝后,半妖的耀灵还是少年的模样和身材,被黑域轻松的横抱起来。

    此时不想面对黑域的耀灵,慌乱不已,试图挣脱。可黑域抱的很紧,他使不上力气,在他怀中试了几次推不开。折腾几番终于安静下来,黑域身上熟悉的草木香气让他暂时冷静,终还是小心的抓住他的衣襟,将脸扎在他怀中,耳朵和尾巴也紧紧缩起来。此刻好想永远都躲在他怀中,什么都不想,他不敢看黑域的眼睛。

    “狼儿,没事了。”看着怀中不时发抖的耀灵,黑域低头轻吻了下他的额头。

    他抱着他,一步步慢慢走。

    树木分开避让,地上沟壑变为坦途。山中凭空生出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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