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要娶亲啦!大学士要娶亲啦!”
京城繁华的大街上,人们奔走相告,比当年皇太子跟自己的表姨祖母大婚,传得还要热闹。
“大学士不是八十了吗?娶妻还是纳小?”
“当然是娶正妻,李大学士还是未婚!”
“娶的是谁家的老姑娘?”
“这位姑娘一点也不老,才十八岁!”
“啊?”
“听说,这位姑娘年轻漂亮,像神仙一样!”
“这就对了,咱们蜀国的大学士,就是一位神仙!”
洞房花烛夜,大学士府的正房内。
高高的龙凤花烛,将洞房照得通明如昼,他轻轻揭下她头上的红绣盖巾,含笑相对,仙姿丰貌,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翩翩如玉的少年郎,
“凭栏愁晚卿不至,”
她端坐如仪,亦对他嫣然一笑,颠倒众生:
“大学士,你错了,是‘帝城早悲白发生'……”
他呆呆望着她,神魂俱痴,不知道前世今生,与她究竟缘起何时……
……
他是蜀国大学士李卿,皇太子太傅,诗书满腹,亦姿容出众。
他命带桃花,数不清的情丝缠绊,一十六岁起,就被京城各王公贵女争相抢订,要与他遂结鸳盟。
他却心如止水,一心学业,不管如何繁花照眼,如闲云来去,亳不羁留。
二十岁那年,他少年高第,御马夸街,丰姿俊采,又惹来京华一片神女痴心。
他卓然排众,简在帝心,倾注心血教谕皇子,心无旁骛,连皇上都很奇怪这个年纪轻轻的如玉公子,为何如此不解风情,好像诗书才是他的良偶,一点也不为红尘俗缘动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那份深深的渴慕,他念念不忘那个总是重复在做的梦,在梦中他是一位白衣飘飘的仙人,御风而行,山川河流尽在脚下,俯瞰众生。
他被仙云托浮,临风凭目,四下仙境飘渺,洋洋洒洒,一股通透自灵台油然而生,灌注四肢百骸,心中一片清明。
他沉浸在这个飘然的梦中,流连忘返,不愿意醒来,好像梦中那个清明自在的仙人,才是真正的自己,而醒来后的大学士李卿,却整日浑浑噩噩,如同身在梦中。
他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看着床前的青铜压帐,在晨光拂照下发出的点点冷光,又出起了神,为什么每次都是同一个梦境?而这梦境又为什让人感觉那么真实?
上个月,他跟随皇上登山祭告天地,册封皇四子隆永为皇太子,那天在高高的山巅上,他看到了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其中的神宵仙阙,和自己梦中的一模一样,还有一位白衣飘飘,仙姿卓绝的上仙立在云间,仙雾中俊美的眉眼,好像是映照了自己的一般。
从那时起,自己就经常在想这个问题,难道他,真是一位仙根深具的有缘人?
也是那次从山上下来,半途中遇上的这个让他头疼了一个多月的小童,白清古。
想起了他,他便皱起了眉头,那天他落在众人后面,贪看山上的风景,一脚绊在一个脏兮兮的总角小童身上,将他踢下山阶,一路哀嚎,滚落在高高的石阶下,没有了声息,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吓坏了,忙赶下去察看,那个小童滚得满身满脸的尘土,却没有断气,也没有见血,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他俯下身去探他的鼻息,那小童忽然翻了个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腿,龇牙咧嘴的又开始哀叫,“唉哟!唉哟!我要死了!”
他挣了挣没有挣脱,觉得这个小童力气挺大,不像受了伤的样子,便低头问“你没有死啊?”
那小童一听撒起泼来:“我就知道,你巴不得我摔死了,撒腿就跑,命都不用偿,果然是个狗官!”
他又好气又好笑:“你讲不讲理,我要是想跑,还下来看你做什么,再说,我一没有随从,二没有脚力,你见过这么寒酸的狗官吗?”
那小童眼睛亮了:“这么说,你是个讲道理的好官喽!你可得对我负责任,我是被你从上面踢下来的,腿都摔断了!”
现在想想,他可能是被人讹诈了,那天他点头答应收留他之后,他马上眉开眼笑的爬了起来,神气活现,没有半点腿断了的样子,而且跟着他在身边蹦蹦跳跳一个多月了,连跛都没有跛过一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个小童在身边留这么久,他从小研读诗书,家里清净惯了,这个孩子才十三四岁的样子,活泼好动,没有一刻闲着的时候,话也多,成日说个不停,他只觉得聒噪得头疼。
愿本想等几天确定他确实无碍了,就准备点盘缠将他打发走,可是这个小童机灵得很,一见他关心他的伤势,问起他怎么样了,就颦眉扁嘴的可怜起来,眼泪说来就来,在眼眶里直打转转,看得他老大不忍心,根本张不开口提要送他走的话。
看他暂时放下不提了,他安静不过半天,就又开始猴天猴地,院子里的花草被踩坏了无数,打水的水桶也掉进井里好几个,没一处他淘气不到的地方。
他又好气又无奈,只得叫过他来,准备细细问一问来历,若真想在他这里多住几天,也得说好了走的日子,顺便立立规矩。
谁知这个小童来历没有说清,说出来的一番话却教他大吃一惊,刮目相看。
“你是不是在山上见到仙人了?”
他吃了一惊:“我看到了一些云间幻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三界之外,别有天地,你怎么知道那是幻像?”
他又吃了一惊,忍不住问:“你几岁了?”
他嘻嘻笑道:“十六了。”
他看看他瘦小的身量,有些不信,也不想深究,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看见什么了?你也看见了吗?”
他摇了摇头,高深莫测道:“我没有看见,却看见你看见了,因为我,就是神仙,而你能看见神仙,是因为,你有仙根。”
他愣愣的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越想越好笑,渐渐笑得有点停不下来了。
他脸上那副嘻皮笑脸的样子消失了,坐在对面冷冷的道:“你最近是不是又梦见那天的景象了?”
笑声戛然而止,他惊讶的瞪大了眼。
对面的小童很满他的反应,点了点头,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吃惊:“你是不是能看穿别人的心思,而且还从来不会受伤?”
他呆呆的道:“会伤,但很快就好,偶尔也能看到一些人的心思。”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冲他眨了下眼睛,好像是说:明白了吧?
他愣愣的看着他:“你……真的是神仙?”
他一身寻常的衣衫,身材瘦小,除了两只眼睛特别明亮之外,浑身上下普普通通的,实在看不出一丝仙气来。
他看着他怀疑的目光,神秘的一笑,伸出一只小手,在身前划开轻轻一展,只听见院子里的水井咕咕咚咚的响了几声,忽然涌上来几只水桶,噗噗噗依次排开落在井台前,整整齐齐,正是他这些天淘气弄掉了进去的。
他惊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紧转头左右看看,还好,他府中下人本来就不多,这时候又都不在跟前,没有人看见刚才这骇人的一幕。
他收回目光,有点结结巴巴的:“你……你会法术?”
小童得意的笑着:“这不是法术,是仙术,现在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他还是半信半疑,又问:“你的名字,真的叫白清古?”
他又露出了调皮的神色,“我的仙名叫白早早,不过我不喜欢这个名字,现下是在凡间,你就叫我白清古吧!”
现在,他躺在床上刚刚醒来,天色还早,他还沉浸在刚刚那个飘渺的梦境中,不想起身,远远的听见下人们洒扫庭院的动静,轻忽几不可闻,他翻了个身,伸出一只手枕在耳下,想闭上眼睛再假寐一会儿。
忽然房门哐当一声巨响,吓得他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一个小小的人影三步两步跳到床前,唿啦一把扯开帐子,连把他身上的被子都带下来半边,不用问,是那个赖在家里不走的小神仙白清古闯进来了。
他赶紧将被子拉上来直盖到下巴处,他可是礼仪之人,虽然都男子,也不可衣衫不整,□□相对,果然面前伸过来一张嘻笑的小脸,不屑的嘲笑道:
“大学士又不是大姑娘,干嘛这么怕给人看,是不是藏了什么好吃的在被窝里,快拿出来瞧瞧!”
他恼怒不得,无奈道:“我看你原来的名字比现在的好,或者你改个名叫白清早吧,比叫早的公鸡还勤快些!你先出去,我要更衣。”
白清古根本不生气,上来就要掀他的被子:“我来帮你!快点快点!”
他连忙死死捂住被子,瞪眼道:“我那天怎么跟你说的?既然在我家,就要守我的规矩,还有,无事不许随便进我房里,更不许这么早就来打扰!”
白清古拽住被角与他拉扯起来:“知道了知道了,都守你家的规矩!
你先赶紧起来!今天不是说好了要带我进宫去的吗,我都等了半天了!”
李卿这才看见他身上已经穿得整整齐齐,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一套新衣,光鲜合身,头上还束起一个黑亮的小髻,颇像个体面乖巧的侍从。
他死死的抓住被子盖住身上,威胁道:“再不出去,我就不起来了,不去了!”
白清古这才气哼哼的道:“真小气!”扔下被角,转身走开。
李卿松了口气,松了手正要起身,白清古忽然跳过来将他身上的被子猛地掀起,扔到脚下,哈哈大笑道:“我全都看见了!”
不等他发怒,转过身蹦蹦跳跳的跑了,远远的还听见他大声笑道:“大学士真白!”
李卿放下抱住肩头的双手,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来更衣盥洗。
自从上次白清古告诉他自己是个神仙,而他也深具仙根仙缘之后,便经常会与他谈论一些仙界的景像和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也特别爱听这些,静静的一听就是半天,全神贯注,从不插嘴,白清古有了这样一个好听众,越发起兴爱说,说的人不知疲累,听的人也不嫌絮烦,两个人一有空就在聚在一起,形影不离起来。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