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日夜,江南突降大雨,连下一夜不止。眼看得一夜即将过去,南宫昀却只坐在郡守府的正堂上,凝视着窗外风雨。

    郡守杨平昨夜死于非命,此刻府中尽悬缟素,悲泣之声不绝于耳。而九江郡的其他官员,也都聚集此地,一个个都沉默无言,只等着南宫昀发话。

    静默中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最终,还是南宫昀带来的亲随先开了口:“大人,如今已过了一夜,想必四公主也早脱离江上了,趁着这场大雨行事的话,看上去会更加合情合理!”

    南宫昀冷冷瞥他一眼:“若她尚未脱险,这罪责你要来担么?”

    那人被他森寒目光所迫,登时不敢出声了。跟在南宫昀身边多年,他对主子的脾性还是有些了解的,自己刚才那句话,其实已经算是失言了。

    好在主子这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要不然此刻,自己恐怕已经是身首异处了。

    那亲随心中寒意不止,再也不敢开口,只好陪着这样静静地等下去。

    当窗外的雨终于渐渐停下来的时候,天边已然微白。院外渐渐传来了嘈杂人声,南宫昀才微微抬眸,已有亲随会意出门查看。

    隔了半晌,那亲随再回来的时候,脸上已然带了一点惊恐。

    “何事?”南宫昀挑眉出声,虽然一夜未睡,但眼底威势仍在。

    “大人……门外聚集了好多人……”那亲随显然也是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语声中带了几分困惑。

    “好多人?”南宫昀眉毛一挑,目光一寒,似是在逼问下情。

    那亲随咽了一口唾沫:“除了本郡的众多百姓外,还有……还有四公主……”他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连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之前才在通天坝处和姬少重一起跳江的四公主,竟然在一夜之间又回转到了这里来。

    南宫昀嘴角浮出一抹冷笑:“是吗?她要做什么?”说话间,他已然起身迎向门外,眼底甚至多了几分期待。

    是啊,他确实很期待,那个少女还能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然而,当他真正看到李长歌后,眼底的期待就陡然转为了怒气,因为她身旁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那人正是姬少重。

    “南宫大人,又见面了?”李长歌嘴角微勾,眼眸带了点笑意迎上去。

    南宫昀眸光一闪,已沉声道:“来人,把这杀害郡守在先,又挟持公主之人给我拿下!”他手指之处,正是姬少重站立之所。

    闻得他如此下令,姬少重并没有闪避,甚至是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任由冲上来的侍卫抓住了自己的两边臂膀。

    李长歌语声微凉:“南宫大人,抓人要讲证据,你凭什么说他犯下了这些罪行?”

    “凭什么?”南宫昀冷冷重复,“就凭他杀害此地郡守杨平时,我正好在场,亲眼目睹,如何,这证据够是不够?”

    他这话虽然是对着众人说的,但目光却一直紧盯着李长歌一个人,语气神情都像极了是在示威。

    “好。”没想到李长歌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字,倒让南宫昀有点讶异了。

    看到他眼底些微的震惊,李长歌嘴角笑意更深:“前一条罪名姑且不论,后面一条,我亲口说出来的话,大约能算作证词了吧,他根本没有挟持我,是我自愿随他离开的,如何?”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南宫昀眼底怒气陡升,几乎咬牙切齿般自薄唇间挤出几个字来:“好,就算是这样,那杀害郡守的罪名,却是逃不掉的!”

    他看了一眼姬少重,似是恨不能用目光将对方置之死地,“杀害朝廷命官,一地郡守,此罪当诛!”

    最后四个字,带着森寒之意自他唇间迸出,杀意宛然。

    他的目光在半空中和姬少重的碰撞到一处,彼此的视线中都充满了敌对。南宫昀正要下令让侍卫将他拖走时,李长歌却骤然道:“等一下!”

    南宫昀蓦然回眸,仿佛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冷声道:“四公主不会是又想说,他连九江郡郡守都没有杀害吧?难不成,又是亲眼所见?”

    他话语中隐带威胁之意,李长歌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了一下,根本就是他自己杀了杨平,如今却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就好像从头到尾手上都不曾沾到半点血腥似的。

    也亏得他能摆出这么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真是要为杨平讨还一个公道似的。

    “四公主,说,你看到了什么?”南宫昀往前跨了一步,威胁之态更显。

    其实,他现在是有恃无恐,九江郡远离京城,他在这里的势力可谓是极大。若不是碍于有众多百姓在旁围观,他早就不顾一切地命人把姬少重强行拿下,然后将李长歌带走了。

    算她狠,知道所谓百姓的力量,让他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投鼠忌器。

    只不过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给任何机会,姬少重一定要死!杀害郡守杨平的这个罪名,已经足够了,只要周子侑依约起兵,燕国因为有质子在别国而投鼠忌器不敢反抗,到时候燕国一灭,这个质子就再也没有了用处!

    本来,当初如果能顺利拆穿他假冒的身份,这件事早就了结了。

    只可惜,上次被李长歌硬生生在中间拦了一道,竟把事实也硬生生扭曲了。那么这一次,他便来个栽赃嫁祸,看她还能翻得出什么天去!

    他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对方,第一次生出想要刨根究底的想法,恨不能弄明白她心底藏着的每一个想法。这也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产生这样的想法。

    长久的对视后,李长歌突然莞尔一笑:“不错,或许他是杀了人……”

    南宫昀眉间微蹙,她……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竟敢如此爽快地承认?

    然而下一刻,她已再度开口:“若是那人该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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