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泺秋早早地就起来了。
脖子上的伤口有些发痒,伤口旁的皮肤变得暗沉,似乎准备要结痂了。
她小心翼翼地换了药,又换了一圈新的纱布。
这次依旧挑了条半高领的长裙,今日要去英国公府授课,她可不想因为这道伤口弄出什么幺蛾子。
洗漱完出了寝屋,正巧同从外头回来的陆以行打了个照面。
两人心不在焉地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坐在桌边用早膳。
李泺秋磨磨蹭蹭地吃着,等陆以行已经起身离开了,才将碗碟放进膳房。
回房收拾了只小包,挎在肩上向外走,一推开门,她险些同站在外面那人撞个满怀。
李泺秋赶忙刹住脚步,身体向后撤了些,“……怎么还没走?”
陆以行好脾气地弯了弯眉,笑着说道:“今日要去朱雀大道抬货,想着同你一道走。”
李泺秋眨了眨眼,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抢先推开院门,一个人向外走去。
陆以行轻轻笑了声,抬手抵住栅栏,长腿迈了几步,一下子便赶到她身旁。
李泺秋闻声转过头去,同他盛着笑意的眸子撞上。
她心中暗暗嘀咕了句无聊,别扭地撇开脸去不再看他。
陆以行目光落在她挡得严严实实的脖颈上,想起不久前为她上药时看到的伤口。
他那夜,着实是有些下手太狠了。
心中迟疑了下,还是关切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李泺秋皮笑肉不笑地瞪他一眼,“托你的福,好得很。”
陆以行一下子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不知该回答什么。
两人一时无话,脚下走得飞快,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就到了岔路口。
李泺秋自顾自地拐了弯,好一会儿才想起朱雀大道不是走这条路的。
回过头去,陆以行一人站在岔路口那处,眉眼蓄着笑,似乎分外笃定她会回头。
她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恼怒,还未发作,就见对方却隔着中间的一段距离冲她挥了挥手,然后倒着朝另一条岔路走去。
……毛病。
不等他身影消失在墙后,她就回过头,不耐地踢了下路边的石子。
到英国公府时时候还早,她从侧门进去,隔着老远便瞧见了在绣房门口张望的两个身影。
这二位小姐,还真是生怕别人看不出她们想要做些什么小动作。
见状,李泺秋分外上道地遣了那为她引路的小厮,独自一人朝绣房走去。
她踏进回廊,还没来得及同两位小姐行礼,就被她们团团围住。
“——泺秋姐姐!”
两人亲昵地挽住她的手,李泺秋脑中适宜地闪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
“……二位小姐早上好。”她额角抽了抽,装作没看到她们脸上的热切,依旧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谢雨晴比裴思芸年纪小,也更不能藏事儿一些。
她抱着李泺秋的手臂,面上有几分压不住的兴奋和紧张。
两人拉着进了绣房,又做贼心虚似的确认了好几道房门已经合紧。
李泺秋在屋内闲闲看着,很快被两人按在矮桌后坐下。
两位小姐在她对面落座,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舌尖舔了舔嘴唇,一副要同她商量要事的模样。
最终还是裴思芸先开了口。
“泺秋姐姐,”她脆生生地唤着她,“你愿意来花会可真是太好了。”
谢雨晴没出声,只在一旁重重点了两下头。
裴思芸紧张地吞了口唾沫,突然伸手握住李泺秋的一只手。
“泺秋姐姐,”她颇为严肃地望着李泺秋,“你听我说,你是我们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成败就在此一举。”
李泺秋尝试着抽了抽手,但没成功。
小姑娘看着没几分力气,却将她攥得死死的。
她眨了眨眼,缓声问道:“你们这是打算做什么?”
闻言,裴思芸和谢雨晴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拖长了声音:
“——揭露虚伪之人的真实面目!”
……?
李泺秋没控制住,秀眉疑惑地拧在了一起。
谢雨晴撅了撅嘴,面上有几分不满,“泺秋姐姐是不知道,世子那未婚妻,分明就是个大骗子。”
此话一出,李泺秋瞳孔顿时惊恐地缩了缩。
不待她发问,谢雨晴就继续往下说:“不久之前,我同家里人一道去城郊游湖,那时正下着雨,不是游湖的好日子,湖中就只有我家的船和另一条小游船。”
“那条船上起初只有一名男子,我便以为是他一个人出来游湖解闷,可后来又从船舱里出来了名女子,同那位穆姐姐长得是一模一样,我瞧见她分外自如地坐到男子身边,然后、然后……”
谢雨晴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嘴上支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后头的话。
李泺秋顿时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心想这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少儿不宜的,将这位娇嫩的小姐给吓着了吧。
裴思芸坐在一旁抱着胸,很快看不下去了。
她嫌弃地横了谢雨晴一眼,把话接了下去,“然后握住了那男子的手,两人依偎在一块儿说话。”
李泺秋默了下,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来提问:“这位是……穆小姐的情郎?”
谢雨晴眼睛瞪得老大,话里话外都是不赞同,“这算什么情郎?这分明是奸夫!”
裴思芸忿忿地跟着点头,“是啊,都是有婚约在身之人了,怎么还能有情郎?”
李泺秋顿了顿,兴许是她还未完全习惯英国公世子同穆小姐订婚这事,心中竟一时没什么愤怒的心情。
只是两人齐齐望着她,似乎很需要她的一句认同来鼓励。
她有些头痛,还是配合地点了下头,“你们说的对,订婚后仍与其他男子这般亲密,这是不对的。”
听到她这么说,裴思芸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她绕过桌子,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泺秋姐姐,那你可要帮我和哥哥。”
李泺秋眉心一跳,这下终于抓住了几个字的重点,“小姐……将这事同世子说了吗?”
这一反问,桌前的两人果然没了声响。
李泺秋心下了然,这模样一看便是没有说。
她沉思了一会儿,抬手抚了抚下巴,“二位小姐可能还不知,名节对未婚小姐颇为重要,若是你们看错了人,这对穆小姐可以说是飞来横祸。”
她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将话说重些,“背信弃义确实不应容忍,但我们也得弄清事实之后再做决定。”
她徐徐说了一番,裴思芸和谢雨晴表情变得得有些难堪。
两人很快又对视了眼,谢雨晴转过头来,鼓起勇气同她说道:“我有证据。”
李泺秋面色一滞。
谢雨晴却像是受了鼓励,自顾自地往下说:“那日,我捡到了那男子掉落的帕子,上面绣着穆姐姐和那男子的小字。”
这下轮到李泺秋不作声了,她本意只是不想让事情闹大,却没想到谢雨晴还是个厉害角色。
裴思芸观察着她的表情,语气丝毫不肯退让,“哥哥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单凭他的品行,就算他对穆小姐没有情谊,也会以礼待她,可我不愿哥哥下半辈子的生活在欺骗中开始。”
见李泺秋依旧面色冷静,她狠下心,朝李泺秋拜了一下,“恳请泺秋姐姐帮思芸一次!”
李泺秋吓了一跳,赶忙将她从地上扶起。
心中颇有几分无可奈何,裴见安想做什么她不知道,可他向来自有主意,就拿穆小姐这事来说,他兴许知道地比谢雨晴更早。
他没动手,她却越过他掺和进去,这着实是不妥。
可看着两位一心为裴见安着想的少女……
她唇角紧绷着,好半晌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裴见安真是好福气,竟然能让两位少女都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她握住裴思芸的手轻轻捏了下。
“——我要如何帮你们?”
-
课程结束后,李泺秋跟在裴思芸身后出了绣房。
英国公夫人要亲自同她说明花会之事,裴思芸顺道为她引路。
看着走在前头的小姑娘,李泺秋不住地回想起方才她和谢雨晴所说的话。
她们会在花会那天,悄悄将穆苑仪贴身的帕子换成谢雨晴在湖边拾到的那块,李泺秋只需在给各家夫人小姐的帕子上刺绣缝花时特意提几句,旁边的夫人们看到帕子的花色,一下子就会知道其中不对劲了。
这等方法实在是会令穆小姐难堪不已,可她看着两个小姐祈求的模样,心下一软,实在是没忍心回绝。
干脆那日她多带一块帕子,手快将穆小姐的那块换掉便是了。
有什么事,让裴见安私下同她处理,她无心将事情继续闹大。
跟在裴思芸身后,两人一下子便走到了英国公府的正堂。
裴思芸还未出声问好,里头就有人先走了出来。
定睛一看,竟正是穆苑仪和另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
裴思芸这下倒是很沉得住气,她面上分毫未变,很快躬身叫道:“穆姐姐,娘亲。”
李泺秋愣了愣,这才也赶忙将头低下。
……原来那位便是英国公夫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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