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卓认识陈讳言那年,才十二。

    她与其他女孩不同,她就喜欢打铁铺叮叮当当的声音,喜欢一块块笨重的铁块变成各色兵器的过程。

    背着父母偷学打铁的谢卓遇见了来买兵器的陈讳言,陈讳言只是屈指一弹,就能断定兵器好坏,谢卓赶忙追上去请教。

    陈讳言也没说什么“你个女孩子学打铁做什么”之类的话,他认真地写下不同的声音意味着什么,一直教了她一下午。

    那天后,陈讳言再也没有出现过。他跟着陈太守,搬到了顼杨。

    后来谢卓的父亲步步高升,她不能再去打铁的地方了,因为所有人见了她都要叫一声“谢小姐”,她是她父亲的一张脸。

    除了见翻墙来找她玩的江林致,谢卓大部分时间只窝在家里做一些簪子首饰,久而久之,她也不爱出去玩,不爱笑不爱哭,成了那副淡淡的样子。

    遇见姜愈是父亲安排的,姜国公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可她高兴不起来,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去后院闲逛。

    好巧不巧碰见了姜愈,他看着谢卓,忽道:“姑娘的簪子好好看,是在哪儿做的?”

    “自己做的。”谢卓淡淡回了一句,等着嘲讽或者厌弃。谁家的小姐会做这些工匠才做的事情,这样一来,她就不用经常来这里走动了。

    可并没有,姜愈惊叹道:“太厉害了吧,你能教我做吗?”

    谢卓拒绝不了,她也这么求过别人。

    春去秋来,谢卓和姜愈的关系越来越近,姜愈很会讨女孩子欢心,嘴甜、人长得俊、又赞同她做东西,宛如一片桃花,飘进了谢卓的一池春水中。

    可无良的天说变就变,谢父为保全姜国公,认下了结党营私的莫须有罪名。那名官员明明是姜国公要去结交贿赂的,与父亲有什么关系!

    江林致被摄政王送到温泉行宫养病了。

    平日里对她慈眉善目的姜国公,如今闭门不见,谢卓从狗洞爬进去求姜愈,希望他可以救救父亲,却被姜愈的小厮连打带踹赶了出来。她喊得那么大声,只要不聋,都能听见。

    大街上,没有一个人能帮谢卓说一句话。

    忽然一人撑伞遮住了她头顶的太阳,谢卓抬头,看见了一身青衣的陈讳言,那青色消除了烈日照在身上的炽热。

    谢府被寻仇的人占了,陈讳言便安排谢卓先住他那,便为她奔走。

    可有什么用,谢家已经是俎上鱼肉,人人恨不得分一块肉。谢卓见陈讳言每次回来身上都会添上大大小小的伤,便不想拖累他,自己回去了。

    很快,谢府举家流放,还没到岭南,谢父谢母就被人欺压致死。陈讳言护着她让她幸免遇难,可是陈讳言被打得半死,被那群蒙面的匪徒掳走了。

    谢卓被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见她模样不错,把她卖回了无良。

    无良多了一个名为灼灼的花娘,少了一个不起眼的谢卓。

    灼灼不是什么贞烈女子,但她不想把自己卖给那些自己看不上的客人,而她看得上的,左右不过一个陈讳言。

    吃不到的都是香的,灼灼的身价越来越高,高到吸引来了姜愈。灼灼遥遥看见了姜愈,她太了解姜愈了,父母宠着,可一有什么正经事,全交给他大哥。姜愈不过国公夫妇养的一样解闷的玩意儿,他们从来不觉得姜愈能做成什么大事。

    正好身旁一官员来敬酒,够肥够丑,正好可以用来恶心姜愈。灼灼学着楼里姑娘的样子,嘴对嘴给那官员喂酒。

    如她所料,姜愈眼中是恨、是悔、是愧疚。那不是因为爱,是因为别人动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占有欲作祟而已。

    她又在那楼里待了一个月,姜愈日日拿着钱来赎,甚至贿赂老鸨赎她。可她是官妓,没有官府批文,多少钱也赎不走。

    姜愈只能把钱用来包下她,省得让别人动原本只属于他的娇花。

    姜愈不说话,灼灼也不说话,她便找了块璞玉,在一旁雕簪子。

    后来江林致找到了她,把她和小妹一并赎走。她们隐姓埋名,开了家锻造铺。谢卓第一次求江林致道:“我求你帮我找一个人——陈讳言。”

    江林致很快找到了陈讳言,并且把他安顿好了。灼灼自己都不明白,陈讳言为什么忤逆父亲也要救她,她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如此信任。

    再后来,她在讳言给她的香膏里发现了讳言写给她的信,他们平常都是普通书信来往,这次的这样隐秘,肯定不同寻常。果然,上面写着江林致救她是为了用她要挟讳言效忠于摄政王,让她带着小妹快逃。

    灼灼想了很久,也准备了很久,摄政王权势滔天,她跑到哪都能被找到。灼灼抱了必死的决心,趁着国公的寿宴,刺杀国公以及所有欺辱她家的人。她利用姜愈,和姜愈说她想找江林致报仇。

    一向与江林致不对付的姜愈给她换上了侍女的衣服,还给了她一包毒药,道:“这毒发作很快,如果来不及,塞到她身上,剩下的交给我。”

    本来想用淬了毒的簪子杀掉那些官员,有了毒,她便下了半包在酒水里。

    宴会上,当初如仇敌般的官员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灼灼把酒水放下,然后拿着王不堂订的簪子,找到了江林致。江林致正和王不堂待在一起,看样子,她随便找的簪子竟然意外地相配。

    正好用这个送江林致上路。

    可谢卓最后还是没下去手。她只有江林致这一个“朋友”。

    幸亏她没下去手,再醒来时,她看见了陈讳言,也看见了江林致。

    陈讳言赶忙让她躺回床上,道:“刚拔了毒,你千万别激动。”

    谢卓恨恨地看着江林致,道:“你还要做什么?”

    陈讳言笑了,把江林致如何利用姜愈的字条把她救出来的事讲了一遍,然后道:“这里是宾客万象楼,她现在叫左轻侯。”

    谢卓不知道江林致明明是摄政王的妹妹,又为何是牵制摄政王势力的头儿。她想不明白,可她相信陈讳言的话,左轻侯总有一天会除掉所有的朱颜,在此之前,这个秘密谁都不能说。

    陈讳言到死都守住了这个秘密,她也应该守住。

    -

    谢卓仔细擦着陈讳言的尸体,给她穿上干净的青衣,在她印象里,陈讳言和竹子一样,温雅正直。

    左轻侯坐在一旁,她害怕谢卓如今不哭不闹的状态,便道:“你们跟着秦四海先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谢卓轻声道:“姜愈既然杀了他,就说明他对我还有感情,占有欲也好,控制欲也罢,足够我杀死他了。”

    左轻侯反问道:“一尸两命?”

    谢卓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她抚摸着肚子,无声垂泪。良久,她道:“姜愈的最后一刀,留给我可以吗?”

    左轻侯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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