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碧落诧异,却不得不双膝跪倒恭敬地接了过去,打开來一看,差点惊倒当场,以至半天沒有发声,

    “这不可能,”

    良久,她终于站了起來,忍不住暴跳一声,

    窦涟漪不知道手谕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令一向端庄持重的皇后娘娘失态至此,但她可以猜到,一定与自己有关,

    “皇上即便伤重之中的字迹也非常人所能摹仿,还有底下加盖的玉玺决不是伪造,还请娘娘明鉴,”李莲成恭声作答,

    月碧落因为生气以至嗓音变得又尖又厉:“一定是你们趁皇上昏迷不醒偷盖玉玺也不是不可能,至于笔迹,民间以假乱真的高手多的是……”

    “皇后,”

    病床上突然发出的一声打断了她的厉嚣,唬得几个人连忙围了上去,一起惊喜交加地问:“皇上,您醒了,”

    “手谕确系朕亲笔,”玄寂离先是看向皇后,继尔,转向李莲成宣旨:“去,立刻晓谕六宫,”

    李莲成恭应一声,半分不敢怠慢地去了,

    “皇上,您重伤之下何必为这些后宫琐事操心,”月碧落坐在床头,拈了丝帕一角替他轻轻地辗去额头的一点汗珠,

    玄寂离气力不济地闭上眼,匀了匀呼吸,尔后道:“正因为伤重怕是不治,是以朕要好好安排一下,”

    “皇上,您不会有事的,”

    窦涟漪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泪如雨下,

    “别哭,”他温言一声,随之声线急转凝重:“趁你们都在,朕正好有事要交待一下,”

    月碧落与窦涟漪慌忙起身,双双跪倒在床前,聆听圣训,

    “朕已立遗诏放于李莲成手中,若朕不治,传位于皇子泽;只是泽年幼,你们一个身为母后,一个身为生母,当共同悉心抚养与教导,直至其成年亲政;朕深感担子既艰且重,然,为了大玄基业,辛苦二位了,”

    这番话已有临终遗言之意,地上二位不论前嫌多么深重,这一刻,也唯有伤心欲绝,早已泣不成声,

    “皇上吉人天相,定能安然无恙,”月碧落哭着道出心中所想,

    “皇后所言极是,皇上,您一生闯过多少艰难险阻,臣妾相信,这一次也一定能顺利度过此劫,”窦涟漪抹去泪水,无论是眼神还是口气都无比坚定,

    玄寂离艰难地笑了笑,这一生的确克难攻艰所向无敌,然,此刻才发觉,世间无论如他一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还是微如蝼蚁之草民,在生老病死面前谁都无力回天,

    一阵倦意袭來,他闭上双眼,又昏睡了过去,

    俪妃复位的旨意经由李莲成的口传达六宫,这消息不比皇帝重伤來得轻,不啻一块巨石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惊涛骇浪,

    月碧落回到宫中,一坐下,便一把拍向桌子,咬牙切齿道:“窦贱人,她居然沒死,”皇帝已下令将冰宫中的遗体挪出交还窦家处置,看來死的那个的确不是窦涟漪,只是个中祥情皇上不说,也沒有人敢问,

    “会不会内有隐情,皇上可是脑部受伤,极有可能受了窦婳姒的愚弄,”高成在一边提醒道,

    月碧落双眼一亮,不管她是真是假,只要扇动朝臣以皇上脑部受伤影响认知为由,对俪妃身份联名提出疑问,或可力阻其复位回宫,

    玄寂离的病情急转直下,昏迷的时间越來越长了,太医们束手无策,后宫更是人心惶惶,

    月碧落已开始暗中筹谋,一旦皇帝驾崩,幼帝登基,她便以太后之名垂帘听政,

    只是大臣联名上书质疑,也未能阻止窦涟漪重新入主关睢宫,而皇子生母一日不除,一日便是心腹大患,叫她寝食难安,

    至于皇上,也许自知时日无多,所以每次醒來都会抓紧时间召见各路大臣,

    这日,玄寂离在昏睡了多天之后再一次醒來,月碧落服侍他喝了一些老参汤,将精神吊足了一点,他当即问道:“都有谁在外面,”

    “宰相杜大人,中书令杨大人,御史海大人已经守候了好多天了,您要不要见见他们,”月碧落忙选择性地提了几个人,

    他点点头:“让他们进來吧,”

    三位大人进來后,倒地便拜:“老臣叩见皇上,皇上,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平身吧,”

    玄寂离靠在床头,吐字虽极慢,却依旧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听说三位大人有本上奏,不知所为何事,”

    三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宰相杜大人拱手道:“臣等听闻圣上已立皇子泽承继大统,其年稚而母少,老臣们深恐他日俪妃颛恣以乱国家,望圣上立子杀母,以绝后患,”

    “臣等附议,恳请圣上决断,”另两位大人同声支持,

    玄寂离闭目,久久不语,

    “圣上,”

    三位大人惴惴不安,不知道他是假寐还是又昏了过去,其中一人斗胆唤了一声,

    “你们的意思朕明白了,先下去吧;李莲成,宣皇后娘娘进來,”玄寂离赫然睁开双眸,

    男人因毒气郁积于眉心,印堂发黑如煞气凝聚,竟令三人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再不敢多言,行礼依命退下,

    月碧落随之疾步而入,

    “皇上,您今儿个精神倒是好多了,”女人立于床头,欢喜一声,

    他拍了拍床,示意她坐下说话,

    月碧落的脸庞如三月桃花盛开,喜忧参半地坐了下來,即便病中,男人哪怕是一言一个举止都令她心动,可是一想到他病情危重,又高兴不起來,“皇上,您可是有话要跟臣妾说,”

    “朕自与皇后大婚以來,可算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可惜夫妻即将缘尽,”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一边摩挲着,一边叹息一声,

    月碧落怔忡当场,一滴泪自眼角滑落下來,断沒想到他也会留恋与她的夫妻之情啊,

    “皇上,臣妾也不想与您分开啊,”她情不自禁地伏在他的胸口,一时间百感交集,又悲痛万分,千言万语一起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无声地笑了笑,声线温柔地自头上传下來:“帝后同心,朕深感欣慰,不知皇后愿与朕生死相随否,”

    她还沉浸在他难得的温情里,及至回过神來,身子蓦然一僵,继尔爬出他的怀抱跪倒在地,满面惊恐地问:“皇上,臣妾哪里做错了吗,”

    “沒有,就是因为皇后做得太好了,所以朕不舍得皇后呢,”男人莫衷一是的表情,还有唇边淡若似无的笑意,令人摸不着头脑,是以让人抓狂,

    她的声音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变了音:“皇上的意思,是要臣妾陪葬吗,”

    “怎么,你不愿意,”他不答反问,声线已然冷了下去,

    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沁了出來,女人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來,她毫不怀疑自己对他的爱意,可是,要她追随他于地下陪葬,深深的恐惧、不甘、伤心,各种思绪一古脑地涌上脑海,

    “臣妾……愿意,”银牙一咬,眼一闭,除了说愿意,她别无选择,

    玄寂离却挥手示意她退下,冷冷道:“你放心,朕还不至于昏庸至此,跪安吧,”

    她的身子猛然一软,随即跪了回去,惶惶不安地叩首问安,爬起來如蒙大赦一般地退了出去,

    随后,窦涟漪奔了进來,见他精神尚好,不禁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倚着他坐下:“今天倒说了这么多话,累不累,”

    他摇摇头,玩笑道:“你说朕这是不是回光返照之象,”

    呸呸呸,她一把捂住他的嘴连呸数声,嗔怪地睨了他一眼:“不许胡说,皇上龙体好转,可喜可贺,”

    “不是好转,是朕舍不得走,”他的目光一直含着她,依依不肯移开,

    窦涟漪抬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脸,嘟唇不依道:“那就不要走,你答应过四儿白头到老的,如果丢下四儿一个人走了,算怎么回事,”

    “如果我真的走了,你怎么办哟,”如今他还沒死,便有人按捺不住了,如果哪一天他真的不在了,可想而知她的处境会有多艰难,不由得他不担心,

    窦涟漪语声坚定:“四儿早已说过了,与寂离,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如果,你不愿意看到我过早地追随于地下,便请坚持下去,与我一起到白首,”

    “四儿,”他揽她入怀,又感动又伤怀:“傻瓜,沒了我,还有我们的孩子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寂离先走一步,为了我们的泽儿,你也要好好地活着,答应我好吗,”

    泽儿,

    自从回宫以來,她都沒时间去看他一眼,只怕早已经将她这位生母忘记了吧,

    “寂离,我们一起看着他长大,然后慢慢变老,再然后将皇位传给泽儿,双双云游四方去,好不好,”这是她一直隐藏于心的愿望,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愿望,“寂离,你不答应,”

    是啊,江山于他而言何其重要,他怎么可能答应她呢,见他许久不发声,窦涟漪有些失落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他又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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