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田和李江河经历相似:学习成绩常年在班级中游,中考通过特招生名额进了平州一中。

    他小姨父在学校政务处当办公室主任,把他分到了16个班里的重点班6班。雷雨田记得那天下午,他浏览一遍6班名单,以“高中三年绝不迟到早退、成绩不吊车尾”的保证,请小姨父帮忙把明蔚也调进这个班。

    即使当时跟明蔚的见面屈指可数,可他完全不觉得陌生,甚至总会升起下一次何时见面的期待,这种感觉太奇妙。

    就像以前他会给杂志专栏的笔友写信,对方的形象存在于信纸上,字里行间的笔迹里,每写一封信,他能了解对方更多。

    常年打篮球,雷雨田身型比同龄人高一大截,短寸露出干净的额头,鼻梁高挺,极衬精神气。

    明蔚发现了这点,李江河也经常在室外练功,晒得黝黑澄亮。

    按金主任的话说,有的人皮肤“食日”,太阳都被吃了,能不黑么?

    而雷雨田跟齐泓光一样,顶多晒红,休息一晚又恢复如常。这是多少女生羡慕的好底子啊!

    “明小蔚,我给你带了一瓶冰豆奶。”雷雨田眉眼笑得温柔。

    某人太司马昭之心了吧?李江河闻言眉头直跳,横在两人之间,“我也喜欢喝豆奶,冰的多多益善。”

    往常李江河逗明蔚,明蔚肯定会反击,两个火型人必定轰轰烈烈闹一场,等齐泓光来灭火。

    “谢谢,我跟大家一起喝可乐就好。”

    今日的明蔚却安静低调,取了一瓶可乐递给齐泓光。而少年侧过身子,轻轻撂下一句“我去打球”径直跑上场。

    他步伐如风,明蔚感觉到刘海发丝被风带起。

    运球抢球的齐泓光,唇线绷得紧紧的,仿佛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场上顿时哀嚎连连,不带这么技术碾压的。

    明蔚脑袋里塞满了问号,她没见过这样情绪外露的齐泓光,难道青春期的男生情绪如此躁动吗?

    李江河推雷雨田,“来都来了,别站着当啦啦队啊。”

    于是两只小豹子接连投入战场,这场篮球赛变成了活生生的大型狩猎现场。

    连篮球小白明蔚都看出来了,一个孤独无助的篮球,被齐泓光和雷雨田亡命追击。打个球而已,不需要这么拼吧

    她越看越不对劲,感觉他俩随时可以扔下篮球对打一场,连李江河都挤不进去。

    她问旁边观战的男生,“还要打多久?可不可以不打了?”

    男生一脸兴奋,“别啊,多久没这么尽兴打球了。”

    明蔚又问凌静,“篮球要打几局?每局多少分钟?”她担心齐泓光会受伤,刚刚他和雷雨田的身体抢球时重重撞在一起,“砰”一声巨响,听得五脏六腑都变了形,让人心惊胆战。

    眼看两人几乎又贴在一起争夺篮球,明蔚索性捂住眼睛。戴文婷和凌静在一旁说什么也听不清了。

    身边喧闹起来,明蔚放下手,一旁观战的男生欢呼着上场。

    少年们终于中场休息,全部大汗淋漓,像从水里刚捞上来似的。

    明蔚跺了两下微麻的左腿,“小光,喝可乐。”还是刚才他没喝的那瓶。

    齐泓光与她对视一眼,眼神有些晦涩不明,汗水沿着他的眉一路而下,堪堪挂在纤长的眼睫毛上。

    明蔚等啊等,那滴汗就这么将落未落。

    齐泓光轻轻提了一下嘴角,淡声道,“不用了,我不喝。”

    “谢谢明小蔚,我喝。”雷雨田伸手接过,仰头咕嘟咕嘟一口气干完,转身掩嘴打了个嗝。

    戴文婷给凌静递一个眼色,瞧瞧,某人汗流浃背还时刻注意形象,某人渴得要死却硬撑着不喝水。

    明蔚目光仿佛钉在齐泓光身上一般。冷静从容的少年,总是一身干净清爽,偏偏今天打球像去冲锋陷阵,有一刻变成失控的狮子。

    两位少年的比赛赢得了在场观众的极高关注,围观的女生们放弃窃窃私语,毫不顾忌,大声讨论谁更帅。

    这些年年轻人流行模仿港台明星的发型,连男生也会留出几分刘海,雷雨田的一头短寸英气十足,轮廓分明,一下子脱颖而出。

    齐泓光不自觉地随着议论看向眼前挥汗如雨的少年:即使满脸汗水,丝毫不影响他整个人的气质。

    奇怪,雷雨田生得好不好看,关他什么事?打个篮球,还要看颜值吗?

    可恶,这家伙的球技也炉火纯青,职位全能,场内英勇,场外受宠。看小刺猬嘴角噙着笑意和晃动的发尾就知道。明蔚说话时连语气动作都一并热情,习惯认真注视着对方的眼,脑袋随着轻晃。跟她说话的人,会从她身上感受到对自己的重视。

    齐泓光越想心里越闷得慌,一言不发。

    以为齐泓光体力枯竭,累得不想说话,明蔚从小到大没见过他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文化公园有花展,我妈单位发了好多免费票。”雷雨田邀明蔚去赏花。

    齐泓光虽然一只耳朵听不到,但雷雨田那献殷勤的语气格外刺耳,多一秒都听不下去,大长腿一迈,往篮球场的阶梯看台走去。

    “明蔚”只剩自己单独面对明蔚,雷雨田又喊不出那句亲切的“明小蔚”。

    “嗯?”

    “我妈说,花展的花一年只开这么一回,花期特别珍贵,错过了要等明年,”雷雨田鼓起勇气,“后天上午9点,我们在文化公园南门见。”

    这回他可把时间地点都认真说清楚,不要再像约保龄球那次闹乌龙了。

    明蔚冲雷雨田点了点头,“方便的话,到时可以多带两张票给我吗?”

    雷雨田看向明蔚身后的戴文婷和凌静,声音温和又克制,“当然没问题。”只要她答应跟自己一起去赏花就行。

    篮球场上喧闹声此起彼伏,看台上的齐泓光一脸严肃,负手而立。不知怎的,在明蔚脑海里汇聚成“傻大个”这三个字。

    少女来到他身旁坐下,也不说话,静静坐着。

    齐泓光目光一路追随,装不经意侧身,视线在她脸上悄悄梭巡。

    “小刺猬。”

    他声音很轻,又变得跟平时一样低沉而温和。

    “嗯?”明蔚面无表情盯着前方。

    “小刺猬,我渴了。”

    齐泓光拿肘轻碰了一下她,他浑身湿腻腻,不想弄脏她衣服。

    明蔚用眼神锤他一记,“现在才想起口渴,我给你的可乐都被雷雨田抢走啦。”

    齐泓光拿校服外套擦汗,极小的声音透过布料传出:“我不想喝他拿的。”

    “哦?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少女笑眯眯地看着他。

    齐泓光两颊烫了烫,怕她听不清,每个字都拉得长长的,“运动过头,当时没想喝。好渴”

    明蔚这才拿出水壶,里面装着金素珍煮的雪梨水,“喏!就只有一壶,现在都给你啦。”

    齐泓光忽然知道为什么傲娇的齐天除了家人,也最爱粘着明蔚撒娇——她是真的心软,有求必应,让人感觉到自己被认真地偏爱。

    “快喝,别让大江河看到,到时候又得嚷嚷我偏心。”

    少女露出嘴边的笑容开关,小小梨涡好似树桠上唯一绽放的花。

    胸腔里有什么在破土萌芽,喉结滚了下,齐泓光赶紧仰头喝水。

    味道自然是甜的,几口水落肚,喉咙沁凉,人也舒服多了。

    文化公园的花展很热闹,除了平州当地市民,许多临县市的人也慕名而来。

    花展要收门票,票价比看一次电影还贵。如果办理过文化公园月票的人,可以凭借月票进入公园免费看展。月票一次只能进一人,一般买月票的以退休的大爷大妈居多。

    公园南门,人群熙攘,集中在门口正中的一个大花坛前照相留影。唯独几个人远离大众:雷雨田和两位少年面面相觑,静默无语。

    雷雨田眉心突突起跳,心里大呼失算失算!原来多带两张票,不是给什么小姐妹,而是给保镖青龙和白虎的。

    李江河对赏花没兴趣,他阿爷只批准他跟明刺猬出门,他很乐意做保镖。

    而齐泓光呢?算是明蔚半个影子,有她在,一丈之内必定有他。

    明蔚没留意三人之间的暗涌,只顾着仰头数排队人数,眼里的光掩不住内心期待。这排成s形的长队,不知一个小时能否排到他们。

    雷雨田弯起嘴角,“别担心,我们走内部通道。”这么多年,终于能够顺利展示一下他强大的人脉和资源。

    花展期间,西门暂时关闭。雷雨田带着三人绕到西门,跟门卫说了个人名和暗号,轻而易举就进了文化公园。

    一进入园区,主干道两旁各种鲜花盛放,姹紫嫣红、五彩缤纷。入目之处除了花,还是花。

    许多品种明蔚都叫不上名字,如果不看旁边的花卉介绍,她的分辨方式就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什么香味的花。

    起初表示对花没兴趣的李江河,置身花海之际,变得跟明蔚一样兴奋,不住地夸“快看快看,好看好看”。

    “明刺猬,快看,这花是紫色的,青色的哇!竟然还有黑色的!好看!”

    两人都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把世界上所有的颜色装扮给了不同的花。

    齐泓光和雷雨田默默跟在二人身后,齐泓光还挎着三人的水壶和明蔚的帆布包,俨然是陪伴少爷小姐的齐嬷嬷。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大树环绕凉爽舒适,空气里花香袭人。

    公园的树下咕嘟滚出一个身影,是个黄发青年。明蔚瞧他模样有些眼熟。

    黄发拍拍膝盖上的泥,很快围墙上接连跳下另两道身影。那动作娴熟,知道从高处跳下落地时,身体翻个滚自我保护。

    显然,冒着摔伤的风险,他们在逃票。

    明蔚直起身,定睛再看,“咦?”

    黄发三人刚刚站好,人模人样地扮成赏花路人,一抬眼就见到明蔚和身后三个牛高马大的保镖,脚步突地一停,惊恐喊道:“诶——诶——”

    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冤家!怎么又是你们

    齐泓光没应话,扬了扬下巴。剑眉星目的长相,不说话时唬人得很。

    雷雨田正好一肚子闷气无处释放,看向他们时,不自觉地目露凶光。

    李江河纯粹是嗓门大,瞧见他们了,想起当年夜市往事,目光略带戏谑,大大的一声“嘿!好久不见。”

    黄发手指在虚空划圈圈,话都说不利索了,拔腿就跑。

    明蔚挠挠头,他们干嘛跑这么快?

    少女让身后的少年们多笑笑,明明是帅哥,偏偏凶神恶煞的,瞧把游客都吓跑了。

    李江河托腮:“”

    他很久没思考过“刺猬脑袋里到底有什么”这个亘古不变的问题了。

    齐泓光提醒,“咱们等会出园的时候,要告诉工作人员,西门这边有漏洞,围墙太高了,万一跌伤就得不偿失。”

    明蔚心心念念花展里的花,很快把翻墙进园的小插曲抛诸脑后。

    四人继续往公园的水景区前进。

    水景区是一大片湖水,有百余种睡莲、荷花,和体积超大的王莲。

    沿着栈道缓缓前行,三个平均身高185的少年跟着不到一米六的明蔚,大长腿小步伐,走得比长寿还慢。

    水景区的主题是「心手相“莲”,为“荷”而来」,李江河笑问,大家要不要手牵手一起过栈道?被其他三人嫌弃地弹开。

    “哼哼,你们到底为何而来?”李江河嘟囔。

    雷雨田轻声叹气,“这个问题我倒想问你们。”托二位的福,他至今还没能跟女主角明蔚单独说上话。

    齐泓光那小子,全程不是做保姆就在当老师,寸步不离,正在给明蔚介绍王莲。

    颜色各异的睡莲慵懒的漂浮在水面上,乍看并没有什么特别。

    “王莲是水中大力士,直径在一米以上,能承载上百斤的重量而不下沉,一个成人站上去也没问题。1801年在亚马逊河一个名叫re的支流中被发现,1827年并以当时英国女王victoria(维多利亚)的名字作为王莲的属名。”

    “它是大力士,我也是大力王。”明蔚开心地指了指自己。

    雷雨田一直好奇,为什么明蔚一直强调自己是“大力王”,一个花季少女,安安静静做美人不好么?他问过明蔚,她只笑呵呵说,因为她力气大啊!

    再看看李江河,如果此刻能变成一只蜜蜂,他肯定是那只流连花丛里最耀眼的蜂。

    觉察到雷雨田视线幽幽,李江河拉住他:“别问为什么嘛,快来看这朵最大的王莲,王莲中的大力王,王莲中的明刺猬。”

    “你快松手,不然我把你丢下去喂、喂”雷雨田话没说完,被蛮牛一样的李江河拖到了池塘对岸,发出很要命又嫌弃的猪叫,“心手相莲个鬼啊!”

    明蔚笑嘻嘻,凭栏远眺,看那两人打闹。

    齐泓光也没绷住,蓦地笑开。

    有风徐徐,明蔚仿佛听见风声,来自天空和心间,甜蜜的清香无声蔓延。她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

    余光瞥见她不自然的小动作,齐泓光问,“太晒了?”

    阳光在少年发顶晕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芒,侧颜轮廓又被勾勒出明暗光影。明蔚晃了晃神,想起凌静之前说的那句“齐泓光有明星相”。

    齐泓光已经伸出手掌,给她挡起了太阳光。

    明蔚不自觉地站直了点,略略仰头凑近,“刚才我头顶好像开了一朵花!”

    齐泓光闻言并不意外,轻嗯一声,依旧微笑看她。

    明蔚脸颊发烫,“生如夏花,早知道就带相机来了,有些瞬间想永远记住。”

    “用眼睛和心记忆,也一样。”

    “小光,你都记住了吗?”少女红扑扑的脸,甜美可爱。

    齐泓光深深看她一眼,视线忍不住落在了明蔚的唇上。那唇小小的,宛如夏季成熟的樱桃,稍微一捻就能采撷。

    少年垂眸,柔声应道,“嗯,牢牢记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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