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环境把黄色披风染成金红,一人手持火把,肩甲撞过一名匆忙赶往阵队里的士兵。

    火焰在他的侧脸上跳跃起舞,鼻梁骨犹如一把断折的刀,而锋芒藏在眼中,由火光清晰照亮。

    他走到一匹战马前,火把递给马倌,翻身上马。

    清脆的蹄声经过喧噪的阵队,经过互相呼喝的士兵,经过巨大的投石机……骏马头颅一沉,金属面罩闪过红色光泽,原地转向,与另一匹马紧紧相依。

    “支援的是哪个骑士团?”男人倒干净头盔里的沙子,一边戴上调整,一边向旁侧的人类通信员问。

    “灰影。”肩挂橄榄绿披风的通信员回答。

    男人手一顿,战马躁动地跺两下蹄子,被他一勒嚼子恢复平静:“就那个佣兵团?”

    “还有一群刚招进来的小毛头。”

    男人想啐一口,但头盔已经戴好,他白白承受胸中郁气。

    离岩奎河最近的骑士团只有灰影,绿洲阵营派遣他们来施救已是最优之选,大家没得挑。但……这是岩奎河最后一次机会了,耗得起吗?

    他将视线投向主帅所在的位置。

    战旗垂头耷脑,风不知去向,漆黑的天幕寂若死灰;火光勾勒出主帅的背影——对方化作沉默中的一员。

    男人叹口气。最近,他与主帅夜不成寐,常常在营帐里一呆就是一整天,累了便席地而睡,商讨如何应对今日一战。

    若非万不得已,又有谁愿意腆着脸求援?此战若败,留给他们的选择只有守城。然而剩余的物资根本支撑不了守城,士兵们的唯一归宿,将是被尘暴淹没。

    比起知晓风向,参谋现在更想了解一件事:“人飞哪里了,怎么还不见影?”

    “不久,很快就能赶到。”

    既然没明确时间,参谋左耳进右耳出,姑且当那群佣兵和小崽子迷路了。

    等不起啦……

    要么生还,要么覆灭,由今天定夺。

    士兵们将自己放进棋格中,炬火一如阵列齐齐整整。

    天空逐渐染回一丝色彩,一名步兵手执长剑,转身,穿过人头的缝隙,窥见靛蓝色的苍穹。

    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他没有看见想看到的事物,指头慢慢摩挲剑柄,力道紧张而又藏匿隐隐的失望。

    步兵转回脑袋,重新将自己塞入肃穆的呼吸声里。

    当一切事物回归寂静,旌旗反而有所动作。众人盯着那一抹飞舞的布,灌注全军人的希望……

    ……风往西吹。

    劣势啊。

    有士兵黯然发出叹息,那一声拴上沉重、怅然与凄凉铸成的重石,沉入所有将士们的心底。

    “隆隆隆隆——”

    他们不约而同感受到地面在隐隐震动。

    它们来了。

    一名骑兵轻吻手心,贴于胸前,那儿挂着家人给的项链;

    一名盾兵极目远眺,眼神触摸看不见的地平线,试图透过虚无,再见一见妻女;

    一名弓箭手阖上眼帘,嘴中默念不断。

    “……赞美您的虚怀……愿您赐福于您忠实的信徒……”

    “呜——”

    浑厚的号角声穿透空气。

    在主帅的指示下,盾兵慢慢前行,脚底有节奏地发出不亚于狂沙轰鸣的响动;人人高举盾牌,形成一道移动的铁墙。

    “骑兵,进攻!!!”

    地面开始下起马蹄雨,由小渐大,分别从阵队两侧降落,暴雨一般急促。

    铁骑们首先引领冲锋。

    脱离了军阵,光线变得昏暗。他们离得越发近,熟悉的沙粒将所有人包裹。众人一往无前,即便迎接他们的是恶战。

    但是,当铁骑冲上一段距离,却发现事情比预想中的还要糟糕:狂沙的数量,比预估的要多太多了。

    战马打着响鼻,浓厚的沙子令它们呼吸难耐。

    铁骑们的眼底浮现绝望。

    活死人气势汹汹,从前方奔突而来,伴随“轰隆隆”的大地雷动,两方侧翼距离不过三百多英尺。

    这么庞大的尸骸军团,要如何打得过啊!

    仿佛正是趁着岩奎河兵微将寡之际,想要一举歼灭,拿下这块边境线。

    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此时调转马头,他们将作为逃兵被处死。跑又能跑到哪里去?横竖都是个死,不如拿一条命换几个家庭的未来。

    天空逐渐敞开它的光亮,众铁骑握紧手中的武器,迎面冲向狂沙。

    他们像一滴水,义无反顾杀入江河。

    忽然,铁骑们头顶降下一片阴翳。

    ——巨大的身影几乎贴地飞行,他庞大的身躯遮云蔽日,滑翔时,双翼刮起阵阵飓风!

    透明微白、夹杂一点冰蓝的细雾蔓延开来,徐徐喷入狂沙大军。

    只见最前排接触细雾的狂沙慢下动作,两条腿活像扎进泥泞和沼泽,一步、两步……接着腿脚一软,跪倒地上,被身后其他停不下步伐的狂沙踩成烂泥。

    而它们的上方,出现一只鎏金巨龙!

    鎏金巨龙身后跟随着数道同样滑翔的龙影,一道道阴影组成灰色毯子,在头顶铺开一条大路。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铁骑们的血液被一瞬点燃,那抹金色是军队的曙光,他们迎来了希望。

    之前有多绝望,现在便有多亢奋。大家挥舞各自的武器,战马举起前蹄,刹那间奔入沙子潮水。

    “冲啊——”

    一只战斧连削两颗脑袋,无首狂沙仍在若无其事地跑动。

    “杀!”

    “达亚!!!”

    头盔内传出沉闷的吼叫,众铁骑或挥开长剑,或劈下斧头,用强悍的力量诉说着他们的勇气!

    地面有骑兵冲锋陷阵,成功牵制部分狂沙。加之灰影龙骑们的及时赶到,剩下涌来的敌人数量锐减。

    ……相对而言。

    “弓箭手,就绪!”

    士兵张弓搭箭,一声令下,成百上千支箭矢飞越盾兵上空,半空中画出一道长长的淡红色弧线。

    咻咻咻——

    蕃石箭矢好像那闻见血腥味的野兽,循着猎物的气息跟踪追击。

    又一片狂沙倒下,这次,它们的心脏被箭簇贯穿,“血肉”烟消云散,剩下满地骸骨。

    两波箭雨阻拦了狂沙的行进。

    伴随盾墙的竖立,无数支长矛伸出。不过,面对不知畏惧为何物的活死人大军,长矛就像一株从岩壁缝隙里悄悄探头的小草。

    中看,但轻轻一碰就碎了。

    生着尸骸脸庞的怪物一浪又一浪袭来,将身子钉入长矛。这群悚人的玩意儿没脑子,还不会说话,可偏生会刻意避开心脏,毕竟那里才是它们真正的致命要害。

    几秒的功夫,身后的活尸踩着前面的“同伴”扑进盾墙!

    黄色的大浪扑打礁石,礁石迅速碎裂,狂沙冲破阵队,将人类士兵扑倒。

    有的被削掉胳膊,于是上嘴撕咬;有的没脑袋,但力气极大,夺过武器反制士兵,鲜血顷刻从人类的喉咙喷出……

    它们是不会疼痛、只知进攻的行尸,属于他们的狩猎游戏,开始了。

    ……

    地面乱成一锅粥,而天空也很快被漫天沙尘覆盖。

    黄灰的海洋中,希莱斯努力透过“蝉翼”,去看清周围环境。

    按照战前计划,他被吩咐与部分老兵一起脱离天空阵队,为地面军队缓解压力。

    银龙向下飞行,俯冲之时,一头庞然大物突然从侧面横闯过来。

    它有着龙的形状,目珠充斥死气。它张开血盆大口,向希莱斯二人吐出沙尘。

    希莱斯毫不犹豫连射两箭,其中一支正中龙的胸腔。那龙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化成更为剧烈的一阵风沙。

    希莱斯的视野更模糊了。

    战争比他想象的更加混乱:天空、地面,哀嚎与咆哮无处不在,天空降下血雨,而大地也在汩汩流着血。

    沙石一吹,就将生命彻底掩盖。

    奇怪的是,越在混乱的环境里,大家越是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

    生与死面前,希莱斯反而热血沸腾,情绪充胀到一个前所有的,满脑子仅剩射箭。

    有一箭是一箭,不论臂膀如何酸胀,不论狂沙有多骇人——他唯有拉开弓,才能活下来,才能救下更多人。

    二人终于到达地面,银龙贴地飞行。

    希莱斯搭箭上弦,塞伦则寻找时机,在狂沙最多、最为凶狂的地方用上“龙息”。

    希莱斯看见一抹黄披风。

    此人的马被狂沙斩断腿,人亦从马背上摔落,幸好满地尸体为他垫了身子,否则非死即残。

    身穿黄披风的将领灵活爬起身,他似在怒吼,举起长剑应对,削狂沙如削泥,可见勇猛非常。

    然而狂沙像是找到极美味的肉,纷纷往他这边奔涌。

    周围的士兵们看见将领孤军奋战,蛾子般扑过去,拦住活死人,然后死在狂沙手下。

    “参谋有难……”

    “快去救参谋……”

    士兵们的喊声十分微弱,却又撼天动地。

    “蛾子”奋不顾身,想要守住他们的“火”。

    将领不能死,正如军队的战旗不能轻易倒下!

    正当此时,冰蓝微白的大雾弥漫这一方角落。

    扑灭的不是“火”,而是狂沙。

    将领略微抬起头,便见一只银白色的巨龙围绕此处盘旋。

    那双翅膀好似天神的羽翼,笼罩着、庇护着生民;

    银龙的裂口与尖牙内徐徐喷吐龙息——是拯救生民的云雾,是瞬间击毙敌人的毒药。

    一支蕃石箭矢迎面飞来,擦过将领的脖子,越过黄披风,射中身后偷袭的狂沙!

    -

    解决完一方危境,希莱斯、塞伦二人继续巡视地面战场。

    希莱斯隐约感到头顶不对劲。

    他抬眼望去,层层叠叠的黄海里,一个硕大的影子逐渐接近,破开黄雾,极速下坠着。

    他心声和喉咙一并爆发大喝。

    【右闪!塞伦,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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