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金老爷如此说，伍掌柜顿感心虚，故作镇定地请教：“金老爷，不知我又具体做错了什么？还请您示下。”
金老爷：（指了指听音筒）你刚才跟那个孤霄都说了什么？你当我聋吗？
伍掌柜：我……我是为了维护尘渊阁的利益，也是为了维护金老爷您的利益啊！
金老爷：（冷笑）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为了维护我，而把我放到了朝廷的对立面。
伍掌柜：（慌忙）金老爷，您别误会，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金老爷：那你为什么公开拒绝帮助辕奇会，难道你不知道辕奇会的背景和性质吗？
伍掌柜：金老爷，据我所知，辕奇会实际上是正轩王麾下的组织，正轩王负责军事与武林，咱们是做商业的，可是云德王的人啊！
金老爷：你这掌柜怎么越当越回去？正轩王与云德王负责什么，是朝廷分工不同，但他们都是朝廷要员、同殿为臣。何况你这个尘渊阁不是普通的商号，它是阁楼江湖的一部分，而江湖是武林的延伸，所以正轩王也负责我国江湖事务，才会成为辕奇会的真正组织者。
伍掌柜：可是，可是他从来不管阁楼的事啊！阁楼的事不依然由云德王负责吗？
金老爷：阁楼的纳税缴税、正常营业属于商务，但阁楼做的是江湖买卖，如果朝廷禁止你尘渊阁再涉足江湖事务，你们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你以为云德王会为了你小小一个楼阁，去得罪同僚吗？
伍掌柜：（顿时沉默片刻）那个……金老爷教训的是。那我让人找回孤霄，跟他道个歉，再跟他谈合作的事。
金老爷：那倒没有必要。
伍掌柜：（疑惑不解）那为什么？
金老爷：那个孤霄，我当初之所以让你们与他解约，就是因为这个人不适宜接近，也不适宜得罪。他知道的太多，不是那种可以忽悠吓唬的江湖新人，也不是普通的江湖草莽。我的手下曾经希望用合理合约还是将他笼络住，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伍掌柜：我听说了，他说宁跟文盲合作，不跟法盲合作，坚决跟我们解了约。
金老爷：你对这句话怎么理解？
伍掌柜：江湖中事，看破不说破，契约的事情民不举官不究，我们才敢拿出那样不容许江湖人修改的契约。他不合作也就罢了，还敢骂我们，这是自绝于阁楼，也就是自绝于江湖啊！
金老爷：你还真是把他看简单了。
伍掌柜：金老爷，您的意思是……
金老爷：你忘记了，他解约不久，朝廷对尘渊阁的大检查就开始了，而且你们自查不严，不但给尘渊阁惹了不少麻烦，连我也被云德王多次训诫。
伍掌柜：（面有愧色）都是我当初……
金老爷：我不是要追究你责任，而是提醒你，他的解约是对尘渊阁的警告，就是要在大检查发生之前与尘渊阁划清界限，洁身自好！
伍掌柜：（惊愕）难道说他早就知道会有那次大检查，才迫不及待地要从我们尘渊阁中解脱出去，而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的条约苛刻与经营上的不作为？
金老爷：或许各种原因都有，但我敢肯定那次大检查必然是重要原因之一。他也确实有警告的意思，所谓“法盲”实际上就是说尘渊阁并未依法经营，存在太多问题，让你们好自为之。
伍掌柜：（冷笑）我看是他迂腐！虽然那次检查，朝廷对我们严重警告，还罚了点银子，但是我们尘渊阁依然是尘渊阁，我们的生意就算比过去差了点，照样日进斗金。而且我们为了杀一儆百，将孤霄相关江湖事迹全部从阁楼档案库中抹去……
金老爷：但你控制不了《江湖英杰录》，你更不知道朝廷对于江湖人是否早已另有存档。以你一个阁楼之力，要抹杀一个在江湖上拼搏至少二十年的侠士，根本是做不到的。朝廷对阁楼早已不信任，才会以风影馆秘密调查江湖实情，津海群英有多少是在你尘渊阁掌握之中的？风影馆不一样早已掌握，并以此为基础在津海府初步建立起辕奇会？你呀，天下形势已经不是尘渊阁如日中天时那般，你怎么还不清醒？
伍掌柜：金老爷，您的意思是，我不该将孤霄当作一般江湖人对待？
金老爷：不，孤霄那样迂腐的轩辕盟弟子，有轩辕盟的规矩限制着，就算对我们有所怨恨，也不会不顾大局、挟私报复，我们并不怕。但连孤霄这样的江湖人你都没有充分了解，那么你在无意之中，不知还会树立多少没必要的敌人，更有可能引起朝廷的反感。那就不知会为我埋下多少祸根。
伍掌柜：这……不至于吧？
金老爷：你不要再心存侥幸了！世事无常，如果不能及时认清形势、调整策略，那么大祸临头的时候，别指望我会保护你。我不让你将孤霄找回来，就是怕朝廷意识到你在刻意应付朝廷。只有你真正反省清楚，才能拿出有诚意的正确态度，来取得朝廷的信任、江湖人的拥护，我们才能一本万利，否则迟早血本无归！
伍掌柜：（毕恭毕敬）金老爷教训的是。不过，金老爷，我可以一路成功走来，自信对朝廷还算比较了解的。被朝廷标上“败军之卒”标签的人，是永远不可能再得到朝廷重用的，何况这孤霄已经四十多了，朝廷又在大力提拔青年官员，孤霄已经注定难有前途。他最多是有点人脉和情报渠道，也不必对他太过高看。
金老爷：你可以小瞧孤霄，却不可以小瞧轩辕盟、小瞧朝廷，否则你一定会后悔莫及！何况，如果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拥有大好前途的人，他为了节节高升，反而可能小心谨慎，力求处理好各种关系，为自己减少前途上的风险。而一个注定已经没有什么前途的真正轩辕盟信徒，他反而会更加毫无顾忌地将所有精力投入到自己认定的事业上，为此可以不惜代价，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输。他可以不跟你计较个人恩怨，但如果他意识到你还会对他的信仰、他所忠于的事业产生不利因素，他会采用一切手段来对付你、制止你，而且他的行为也必然会得到天下百姓与当今朝廷的支持，那时你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孤霄了！
伍掌柜：（愕然）金老爷，您不要吓唬我，他……他这个人，不至于吧？而且，您为什么会对孤霄这样的人这么了解？
金老爷：（轻轻叹息）唉，因为我也曾经是类似孤霄那样的人。如今地位、财富，我都有了，反而失去了那种执着、那种决心、那种坚持。但孤霄正因为至今还没有成功，我失去的，他却还依然保留。你不适合再和他接触，以免他和他背后的朝廷反而生疑，但我会安排好其他方法，让他暂时不会再纠缠尘渊阁。
伍掌柜：（忽然想到什么，试探询问）请问金老爷，我听说您入股了卧龙茶楼？
金老爷：（笑）你情报也算灵通嘛。没错，我是这么做了。
伍掌柜：（急）金老爷，茶楼一派突然崛起，可是针对我们阁楼的，您为什么……
金老爷：茶楼行当为什么会威胁到阁楼行当，你不知道吗？茶楼与阁楼其实都是围绕江湖人谋碗饭吃，但是他们要比如今的你们积极得多。小伍，你们大概是当初拼搏得太苦，到了现在尘渊阁有点名声了，就不想太劳累了。这用江湖侠士赚钱，不是街头摆摊，不能把侠客事迹和秘籍摆一地，连吆喝都懒得吆喝，谁想看就交钱。你们让江湖侠士拿鼓励金替你们凝聚顾客，你们只管躺着收钱，想得也太完美了！这几年来，有多少有能力、有影响、有人脉的侠士要么改去别的阁楼，要么宁愿像孤霄那样独行江湖也不再与尘渊阁合作？你统计过吗？
伍掌柜：金老爷，我这是经营手段，是以最低成本换取最高利润啊，这是符合我们商贾派的做法的！
金老爷：是你们江湖商贾派的做法，不是我这种成功商人真正赚大钱的做法。
伍掌柜：（心有不服）那您说，大钱应该怎么赚？
金老爷：要想方设法去为签约侠客做宣传，降低他们需要付出的成本，而把阁楼应尽的本分百分之二百地做起来。更要让顾客零成本地去了解阁楼麾下侠客，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凝聚起顾客与侠客，做好和团结好两端，最终从中获利。
伍掌柜：零成本？那我们要损失多少收入啊！金老爷，我还有整整一个阁楼的伙计要养啊！
金老爷面带不满地教训说：“哼，你就靠那点蝇头小利去养伙计吗？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生意，你不去付出、不去舍弃小利，就赚不来大利润。所以，你必须做到三点。
第一，只有让阁楼麾下的侠客最大程度侠名远扬，才会有更多的粉丝崇拜他们、才会有更多的客户雇佣他们。
第二，如果要让顾客掏钱，必须要会赚钱。你看那些茶楼不惜成本地将侠客事迹变成评书、大鼓、戏剧、相声等等，在茶楼中表演，顾客们去茶楼不是翻看那些无聊的书本，而是可以享受各种娱乐节目。然后茶楼收些座位费、小吃费、茶水费，顾客们都会觉得物超所值。
第三，你只有打造出更多的侠客形象及事迹，他们的粉丝才会不惜代价地购买与侠客相关的周边产品，你知道那可以开发出多少一本万利的商品来？能赚钱的途径数不胜数。但是这也需要你以零支付的噱头为侠客们打造出足够的粉丝群，我们才能生意源源不断。而且大部分侠客乐得少执行点任务、少冒风险，多赚些粉丝钱，阁楼也可以避免因为侠客执行任务中触犯国法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还有，记住我的话，我可以接受一本万利，不能接受零本万利，不懂得如何有效投入的人，光想着怎么赚钱，他最终赚来的不会是财富，只会是灾祸！”
伍掌柜不由冷汗涔涔：“多谢金老爷教诲，可是我们这里已经形成了运营模式和规模，实在不好改啊！那要更换多少伙计、浪费多少时间、投入多少资金，才能达到您期待的状况啊？”
金老爷：那是你们阁楼要考虑的事，不是我要考虑的事。但你要记住，能给我赚大钱且不惹麻烦，我自然会继续支持你们。可是相反，你们钱越赚越少，麻烦越惹越多，我是个商人，只能趋利避害，收回投资。不要逼我走到那一步！
伍掌柜：（惊恐低首）是，是，我一定谨记！
金老爷：还有，与摩路城那边合作一定要谨慎，不管他们曾经如何帮助过你，摩路城已经衰落，而且迟早会向朝廷正式臣服。为了不得罪他们，却得罪朝廷、得罪轩辕盟，借着维护朝廷的名义去排挤、压制那些忠于轩辕盟信仰、可以自行联系上朝廷的侠客，这是何等愚蠢啊！这样的蠢事，我不想再见到！
伍掌柜：是，是，我一定把握好火候，也会处理好还在签约中的轩辕盟信徒侠客。不过……金老爷，以您的财力，何必过于畏惧轩辕盟朝廷？您只要带着财富去天下任何一国，相信都会如鱼得水。
金老爷：（冷笑）你还真是肤浅啊！我是古国巨商，我的根基都在古国。如果离开了这根基，无论我带着多少钱，在异邦人眼中，我不过是一个他们随时可以掠夺的钱包而已。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选择离开古国这种下策。
伍掌柜：不至于吧？我听说圣罗马那样的国家特别尊重您这样的巨商。
金老爷：他们是尊重我口袋里的钱而已。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过去在东西方之间有个名叫“渡河族”的古民族，他们的国家被外敌所灭，渡河族人纷纷逃难到其他国家。这一族人很能吃苦、也很能赚钱，在其他国家也算过得风生水起。然而，每当他们所在国出现大灾荒或者社会大混乱，当地统治者就会将矛盾转移到渡河族人身上，挑动本地百姓攻击渡河族人。最危险的一次，几个西方大国联手，几乎将渡河族人灭族，渡河族人的财富都被洗劫一空。由于渡河族非但没有强大祖国作后盾，甚至连祖国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渡河族人的历史说明，失去强大祖国的庇护，身在异邦的我们就像没了父母的孩子，就算你能活得鲜亮一时，也随时会被人欺凌、劫掠，乃至像牲畜一样被肆意屠杀。永远别心存侥幸，还是踏踏实实在自己的国土上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听了金老爷的教诲，伍掌柜才不敢再多言，恭敬退出密道。金老爷看着伍掌柜消失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尘渊阁啊尘渊阁，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最终将如何处理？”
感慨良久后，金老爷才离开密道，密道外自有马车、随从等候，恭迎金老爷上车。然而，马车行走没多远，车夫慌忙勒住马缰，金老爷差点从车厢内掉出来。
金老爷不由怒问：“你是怎么驾车的？”
车夫慌忙报告：“老爷，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
出于好奇，金老爷撩开车帘向前看去，他立即认出那人是孤霄。其实，自从孤霄托人找到金老爷的状师，让其帮忙劝说尘渊阁与孤霄解约，金老爷就命人搜集了孤霄的画像和资料，他当然一眼认出。
正因如此，当孤霄提出拜见金老爷的请求后，金老爷特意带孤霄前往附近竹林，并让保镖们守在竹林之外，与孤霄交谈。
无人知道金老爷与孤霄具体谈了什么，就算是耳力最尖的保镖，也只是最后听到金老爷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放心吧！”
随后，孤霄拜别而去，金老爷也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归家。
离开竹林的孤霄，来到一个茶楼前，上面写着“鼎峰茶楼”四个字，让他意外的是，他居然在门外见到一个熟人——“说书师”沐沽天。两人交谈之下，孤霄才知道，沐沽天经常游走在京师与津海府之间，他曾经流转多个新崛起的茶楼说书，也喜欢流连其中。如今疫灾已基本平息，他便再度开始游走江湖。
沐沽天主动掏钱请孤霄听书，孤霄也不客气，他此次就是为考察茶楼而来。
进入茶楼之中，孤霄发现此处江湖人不多，但顾客数量明显高于尘渊阁，人们兴高采烈地买票入座，等待舞台上的演出。
四周墙壁上贴挂着与鼎峰茶楼相关的江湖侠士彩色画像。看起来茶楼是颇下血本，这画像如此栩栩如生，作画画师的收费一定不便宜。
孤霄发现茶楼后厢还有不少独立屋，便让沐沽天先占座，自行去游览一番。他好奇走入其中一间，这里原来是销售与鼎峰侠士相关的各种纪念物品，有木雕、石雕、画像等等。
孤霄又进入一间大屋，这里是免费阅览室，展示着侠士事迹，不少还没买到座位票的顾客正在此处津津有味地阅读侠客故事以打磨时间。
孤霄再进入一间中屋，此处陈列着几本武功入门秘籍，可供翻阅，不可带走。但如果有意学艺，可以根据茶楼公布的时间提前报名，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让孤霄意外的是，别处学艺都要收费，茶楼学艺却是免费。不过如果要进一步精通武功，则需要付费参加精进班，费用倒也合理。另外也可以通过一些支持茶楼的行为抵消部分费用，甚至获得免费学艺的机会。武功学成并得到恩师认同者，还会获得优先与茶楼签约的机会。
根据沐沽天介绍，这里是按照茶楼统一行规部署，学武之人都要核实身份，身份资料全部要交给六扇门备案。若有人学习武艺违法乱纪，六扇门可轻易查出其身份。
闲逛各房间时，孤霄发现过道中经常会出现一些可随意拿取的宣传单，这些宣传单都是来自其他各行各业的商号，或介绍商品、或介绍合法服务，或干脆介绍商号本身。
孤霄知道，就凭这些宣传单，茶楼便可获得不菲收入，怪不得茶楼价位要比尘渊阁低廉不少，甚至有那么多免费业务。假如说各个茶楼都是如此，那么各阁楼再不与时俱进、除弊创新，类似茶楼这样的行业后起之秀继阁楼之后打造出江湖新时代，将是江湖历史必然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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