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竹漪的身手修为不错, 但显然不是九娘娘的对手。
眼看着都竹漪要被九娘娘咬住脖颈,按照野兽的习惯,如果不将猎物的脖颈要断,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晏晏见情况不对, 抬手掷了一枚石子, 打在九娘娘腹部的伤口上。
九娘娘吃疼的收力蜷缩在一旁, 扭头瞪向晏晏, “晏姑娘, 你不帮我就罢了,为何还要帮她?都家可是你们的仇人!”
要这么说, 晏晏帮都竹漪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都家可是对外说一定要杀了晏晏, 祭奠都云谏的在天之灵。
都云谏和都竹漪的兄妹之情也很好。
“你就不怕这个女人嘴上说得好听,结果反过头来捅你们一刀吗?”
九娘娘愤恨不已。
她就想不明白了, 为什么晏晏可以对别人都那么好心, 好心到多管闲事都不在意。
唯独对自己却一直都没有好脸色。
晏晏一开口,差点把九娘娘给气死。
“因为我喜欢多管闲事啊!”
真当她看不出来九娘娘想的什么?
几次三番在自己面前示弱,做出可怜的样子。
不就是为了激起晏晏的同情心,让晏晏点头答应帮狐族?
八尾白狐已经给了他们一条尾巴, 还不知足。
这群狐狸,包括九娘娘, 就算是没有了气运, 以后成了普通的小狐狸, 那也是他们自找的。
而且,说不定那才是最适合这群狐族的。
“多谢晏姑娘相救!”都竹漪倒是想得很清楚, 转身向晏晏道谢, 又说:“这只狐妖在多地作乱, 还曾窃取旁人气运, 害得好些人因为缺失气运而丧命。那些人家合起来在天星阁挂了悬赏令。”
都竹漪怕晏晏他们不相信,还把自己从天星阁拿来的悬赏令给他们看,“这是我逃婚那日从天府城天星阁里拿到的。”
晏晏和谢屿一开始并不在意这些。
九娘娘从前会在青丘城哄骗一城百姓必须供奉她,一旦有人不愿意,甚至都会被打成异端。到了别的地方,也会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一点都不意外。
倒是都竹漪的话让他们多了几分关注,谢屿接过,问她,“你是什么时候拿的悬赏通缉令?”
都竹漪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仔仔细细的说:“就是婚礼当天。你们还没有打起来的时候。我是前一天逃出来的,但是城门关闭,我也出不去,只能等着第二天行动。趁着婚礼那天热闹,我先去天星阁拿了一张我感觉好对付的妖怪通缉令,然后就离开了天府城。”
“那你在天星阁的时候,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吗?”晏晏没想到都竹漪竟然在那个时候去过天星阁。
按照时间来算,可能都竹漪是天星阁被毁之前,最后进去的人。
都竹漪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九娘娘,怕她逃了,先翻出绳索将九娘娘绑了起来。
如今自己已经不是都家的大小姐,既然选择了逃婚,不承担都家大小姐的责任,那也要做好从此以后自己自力更生的准备。
九娘娘在都竹漪眼中都不是狐妖,而是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饭票。
“好像没有什么不对。”都竹漪那也是第一次去天星阁,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想了想,说:“他们好像很忙,忙的脚不着地的。我去领悬赏令的时候,那边也忙得很。我还纳闷呢,都说天星阁建立多年,怎么东西都乱糟糟的。见他们没人理我,我就随便抽了一张悬赏令,抓了个人给我登记后,我就出来了。”
晏晏若有所思,天星阁那个时候应该是在把有用的资料带走。
剩下的都是没用的东西。
然后将整个天府城驻点的天星阁一把火烧了。
就是不知道天星阁的那个阁主此举,到底是为什么?
“谢屿,你觉得……”晏晏抬胳膊轻轻撞了一下谢屿,一回头就看到谢屿盯着那张悬赏通缉令,眼神怔然。
捏着通缉令的手,骨节都泛白,仿佛要将这张悬赏通缉令掐出一个洞来。
“怎么了?”晏晏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谢屿深吸一口气,神情显然有些慌乱。将悬赏通缉令递还都竹漪,心不在焉的说:“我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了。”
直觉谢屿肯定有什么事情。
只是看他那个样子,晏晏实在是不好多说什么。
“好,那你小心点。”
谢屿艰难的扯动唇角,发现自己实在是笑不起来,只好愧疚的看了晏晏一眼,转身离开。
都竹漪拿着悬赏通缉令,也察觉到谢屿的变化就是在看到这张纸发生的。
“他没事吧?”
“没事。你如今离开了都家,真的舍得?”晏晏怎么看,都竹漪都像是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
外面风餐露宿的生活,她真的可以承受得住?
都竹漪却洒脱一笑,说:“从前我总觉得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是束缚。后来看到大哥,才知道大哥那才是真正的舒服。晏姑娘,按理说我应该恨你。大哥对我很好,我却不能为他报仇,甚至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跟杀他的仇人面对面说话。这着实不应该。甚至还在大哥头七未过,便是一身粉衣,这也是大不敬。”
“可我逃婚之后,见过天高地阔。山间苍鹰翱翔,湖水中的小鱼也自由顺溪而下。我觉得,大哥如此解脱也好。什么都家,什么都家的地位和尊崇,都见鬼去吧。”
她心里也清楚。
抨击都家,她没有资格。
都竹漪也是享受着都家所有资源长大的。
纵然这一身武艺和修为,也是在都家学来的。甚至她如今防身的宝贝香炉,也是都家的。
自私自利也好,忘恩负义也罢。
她没有办法让都家人停止如今的所作所为,那她只能选择脱离。
“这狐妖,我带走了。”都竹漪说完,提着九娘娘就要离开。
九娘娘没有想到,这明显的仇人之间还能聊起来,自己只不过是狗皮膏药,晏晏却视若无睹。
挣扎着大喊起来,“晏姑娘救我!我若是死了,青丘城的狐族怎么办?晏姑娘!”
“那你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青丘城的狐族呢?”晏晏站在破庙里,看着都竹漪将九娘娘带走。
都竹漪甚至还嫌弃九娘娘吵闹,举剑要将九娘娘结果了。
“我有一个线索,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晏姑娘,只要你救我,我一定告诉你!”
九娘娘看着闪着寒光的长剑,吓得肝胆欲裂。
也不知道都竹漪这个小贱人从都家离开的时候拿了多少宝贝,不管自己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这根绳子。
甚至还越挣扎缠得越紧。
生怕晏晏不愿意听,九娘娘声音都快喊劈了,说:“有关太微垣星君的!是有关他们的!”
这下,连都竹漪都停手了。
看着晏晏,问:“晏姑娘?”
“不用。”晏晏摇头,“我不想知道。都姑娘如果为了更好上路的话,我的建议也是将这只狐妖杀了,带着尸体去天星阁领赏金。”
听到晏晏这话,九娘娘求饶的声音都顿住了。
晏晏真不想知道?
不可能!
“你知不知道你错过的是什么秘密?晏晏,你想要对付太微垣的星君,没有我这个秘密,你一定会输的!”
晏晏低头,还百无聊赖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是吗?那真是好期待哦!”
九娘娘哽住,无能狂怒的尖叫起来。
她以为自己跟着晏晏这么久,总能了解一点晏晏的脾性。
到现在她才看清楚,晏晏这种人,根本不能常理推断。
“晏姑娘,我不会骗你的。那真是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话说完,提着她的都竹漪烦了。
用剑柄狠狠敲了一下九娘娘的脑袋,“要说就说,你要是真说了什么有用的,我都能放了你。”
“当真?”
都竹漪眼神诚恳,点头。
九娘娘现在也是慌了,没有注意到晏晏和都竹漪都快笑烂了的嘴角,只想着要如何活命。
“我听说太微垣原本是要将温红衣关进大牢,若是哪日晏姑娘真打上了太微垣,他们手中还有人质。只是景和帝君不允,便只能作罢。不过,他们已经把主意打到和晏姑娘交好的莫家和鲛人族身上了。”
九娘娘说话都打着哆嗦。
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哪里还有她在青丘城时的威风?
再加上狐族没有气运,九娘娘这一路走得也十分艰难,修为倒退不说,如今连一个初出茅庐的散修都能抓住她。
九娘娘心中暗恨,只等她去星君那里邀功,换取更多的气运。
到那个时候,定然要给晏晏和这个都竹漪好看!
“他们打算将莫家主和鲛人皇母女抓去太微垣做人质。”
九娘娘说完,都竹漪和晏晏都沉默了。
晏晏是早就知道太微垣无耻。
都竹漪却是第一次。
她从小在天府城长大,身边人都说太微垣有多好,星君们有多好。
天府城一战,她又因为逃走得快,其实也没有看到景和帝君对那些凡人是如何下狠手的。
“这也太卑劣无耻了吧!”都竹漪提着九娘娘,又看了看晏晏,不免担忧。
她从前没出过天府城,都知道晏晏如今交好的便是南天州的莫家家主莫霓裳。
至于鲛人族,她倒是没有听说。
其次就是西凉州。
只是西凉州佛修诸多,武僧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和晏晏关系好的,无非是大佛寺的玄静大师。
玄静大师修为高深,太微垣要是抓了玄静,就等着整个西凉州都开始造反吧!
真是,柿子就挑软的捏!
“晏姑娘,你打算如何?”
晏晏没有跟都竹漪说,只笑笑,道:“好的,我知道了。”
见晏晏不愿意多说,都竹漪也没有继续问。
的确给九娘娘松绑,要放她离开。
只是九娘娘才跑了两步,直接被晏晏掷出的日月双轮阻断了去路。
“晏姑娘,你这是为何?”
“看不出来吗?”晏晏从昨天晚上哪吒给的那堆法宝里找出捆仙绳,将九娘娘再次绑起来。
捆仙绳可就比都竹漪方才的那根绳子更牢固了。
九娘娘别说动弹了,就是力气都使不出来。
“我在报恩啊。都姑娘为了帮我,连赏金都可以不要,那我自然也要回报都姑娘,将属于她的赏金重新抓回来。反正,我又没有承诺放过你,或者看着你逃走。”
九娘娘死死的瞪着晏晏。
她终日打雁,没想到在晏晏这里栽了跟头。
偏生她还没有实力和晏晏对抗。
“你好狠毒!”九娘娘忿忿不平道。
“比起你,我还差点。”晏晏将九娘娘交给都竹漪。
而都竹漪看着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的样子,下手却是稳准狠。
不给九娘娘再说话的机会,直接一剑刺穿九娘娘的心口,说:“这狐狸太狡诈了,再让她说话,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迷惑人心的话来。留下就是个麻烦。”
晏晏不置可否。
都竹漪走后,晏晏见谢屿还不回来,从破庙里翻出几个蒲团,在长廊那里铺好,躺在上面晒太阳。
也顺便整理一下思绪。
太微垣要针对莫家和鲛人族。
她倒是没有那么担心。
莫霓裳是个有成算,而且消息灵通的人。
而且,她如今身处北维州,就是想要帮莫霓裳,也不能立刻到莫霓裳的身边。
鲛人族就更不用担心了。
蚀龙兽族遗址,除了那张地图可以打开,蛮力根本无法打开。
只要鲛人族不想出来,谁也无法逼着他们从那里离开。
更不可能进去抓人。
谢屿也不知是去了什么地方,回来的时候肩头带着几片枯叶。
原本颓丧的情绪,在进来看到躺在阳光下翘着脚的晏晏时,又觉得自己那点愤懑着实没有必要。
“你回来了?”晏晏转头,因为谢屿背着光,看过去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就像是在笑。
谢屿点头,走上前,在晏晏脚边坐下。
“你现在还好吗?”晏晏和谢屿重逢后,明显感觉到谢屿的性格洒脱了不少。
不像从前,总是绷着。
这还是重逢后第一次看到他情绪失控。
之前在天府城,被谢家主那么说的时候,谢屿的情绪都只是稍稍有些起伏,很快就调节好了。
“还行。”谢屿也没有隐瞒晏晏,说:“那张悬赏通缉令的笔迹,我认识。”
晏晏哧溜一下从蒲团坐起来,看着谢屿,“真的假的?”
谢屿苦笑,“从前我以为命书和命格是骗局。现在才知道,我从出生开始,便是一场骗局。那些人如同登台唱戏一般出现在我的周围,要我按照他们指定的方向走。然后一直走到他们给我准备好的结局。”
他的话,很难不让晏晏想到自己做的梦。
“那张悬赏通缉令的笔迹,是我师父的。”
谢屿扯了扯嘴角,“我十八岁回谢家,便是因为师父离世,临终前让我回家去。为此,我难过了很久。自我有记忆起便跟在师父身边。师父于我,如师如父。命书的事情被我发现的时候,我也曾想过,师父会不会也骗了我。”
“可那个时候我经不起更多的谎言,固执的认为,师父或许也受骗了。他也不知道那本命书是有错的。”
晏晏听着谢屿说这些,只觉得喉头发紧。
何止是骗局呢?
这本身就是一场算计。
按照谢屿正常的人生轨迹,他拥有紫微命格。
哪怕摘星失败,也必然是惊才绝艳的人物。
他可以自己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如闯出温家时候的温红衣,纵马江湖,恣意昂扬。
可那些人为了一己之私,换了谢屿的命格,又唯恐更改紫微命格产生太大的变动,将换来了司命命格给谢屿。
将他放在一个条条框框的世界里,循规蹈矩的长大。
晏晏还在感叹谢屿人生,又听谢屿凄凉一笑,手心里捏着昨日给她看过的那个小圆球,“师父跟我说,我外祖父一族是因为天谴之祸才灭族的。如今想来,或许是外祖父一族查到了什么,被灭了口。”
“这……”晏晏震惊不已。
她鲜少听谢屿提起自己的母亲一族。
不过温红衣那次去青丘城找她,路上透露过一点。
谢屿外祖父一族也曾是北维州的世家望族。
比起谢家温家这类,谢屿外祖父一族更为低调。全族生活在北维州明夷海的无涯岛上,与世无争。
最为擅长的,便是占卜扶乩之术。
谢屿的外祖父还有天机之下第一人的称号。
当年全族焚于天火,太微垣还派出星君前去救人。
奈何天谴难当,太微垣为了救人也损失惨重。
对外也说,是谢屿外祖父一族窥探天机才惹来了祸事。
甚至连有关这一族的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
唯一留下的,便是这支紫玉笛。
还是提前找到大佛寺存放,只等后人来取。
“我曾问师父,为何我外祖父一族会遭受天谴。师父说,天机如此,都是命数。还以外祖父一族作为前车之鉴,让我万万不可窥探天际,更改命书。”
谢屿捏着小圆球。
如今,早死的人却在天星阁留下了笔迹。
那他们信誓旦旦的天谴之祸,真的是外祖父窥探天机所致吗?
师父,又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隐藏在太微垣深处的司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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