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鱼醒来时依旧不早了。
客栈外人群议论惊呼声一直没断，墨寒辰靠在窗边将窗户关上，正要往房间里下隔绝声音的禁制，便见江鱼醒过来了，他眉心一皱，神色肉眼可见便冷下来，不耐烦往外扫了一眼。
江鱼才醒来，还没反应过来他一大早是怎么了，便用力眨眼醒神，将脚踩进鞋子后便走过去，疑惑道：“外面怎么了？”
她说着就到了墨寒辰身边，他周身的气息不可察觉地温暖起来，低声道：“师姐，还困的话，再睡一会儿吧。”
“不必，现在不早了吧。”
还没待他应声，江鱼便抬手推开窗，探头往外面看了一眼，立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药师谷和归灵阁的人居然同时到了。
估计是有人认出了他们的服饰，一传十十传百，人群纷纷聚集而来，街道一时拥堵得水泄不通。
江鱼仔细盯住了药师谷和归灵阁领头那几个一看就不简单的人，将原主的记忆回忆片刻，才陡然想起为什么觉得奇怪。
居然是药师谷谷主方闻佑和归灵阁阁主陆爻。
他们居然亲自来了。
千歧门此次相聚，竟然这么重要么，居然将这两尊大佛请出来了。
可原书里这段剧情的描写实在是少得可怜，毕竟谷灵希未跟在清岚宗的队伍里，团团说书里还有一两句的交代，已经是十分不错的结果了。
江鱼的瞌睡当即便彻底醒了。
不知千歧门一行会商讨些什么事，但她无论如何插不上手，还是必须走原定关于谷灵希的剧情。
现在还不知道此行究竟是什么东西促使了后期墨寒辰的黑化，若是她能知道是什么最好，还能出手阻止，若是不能，只能盯着墨寒辰，以防他的心魔在不经意间迅速滋长，最终黑化堕魔。
江鱼又将视线落在外面。
药师谷和归灵阁众人在千歧门一个身着重装的青年男人身后渐渐走远，人群四散，议论纷纷。
她现在又觉得，还好那天他们是在晚上抵达的金岐城，若是他们也白日到，岂不是也得顶着这么多的视线。
尤其她和墨寒辰并不进入千歧门，那他们之后在金岐城待的几天估计也不会太平。
江鱼呼出一口气，收回视线，看了眼墨寒辰，见他垂眸望着自己，便道：“怎么了？”
墨寒辰摇头，江鱼便道：“等我片刻，收拾好我们就下楼吃饭。”
“嗯。”
今日晨间街上的场景也提示了江鱼——若是他们出门，穿着天剑宗的宗服多少还是有些引人注目。
天剑宗弟子下山历练可自行选择是否换下宗服，各有好坏处。
江鱼也不打算借天剑宗的势，加之她对这个世界其他服饰了解甚少，也很想去看看，两人吃完饭，她便拉着墨寒辰寻了一处成衣铺子。
铺子里成衣做工颇为精细，款式多样，花纹复杂有之，简易也有之，但都十分好看。
店家是一位中年的妇人，神态间依稀可见年少时的风韵，她指尖捏着一方浅色绣牡丹的手帕，朝江鱼和墨寒辰走来，笑道：“小娘子和郎君想看看什么样的衣裳，我们这里都有哦。”
江鱼朝她点头笑笑，“先看看。”
掌柜略微打量过他们几眼，便主动道：“这样吧，我见小娘子神态清丽，不妨试试这边的，兴许你会喜欢。”
说着她便往一边走，随手指了几件款式简单落落大方的服饰。
江鱼当即被吸引了视线，往那边走。
那边的衣裳颜色较浅，刚巧有一件上面绣了星星点点的桃花瓣，模样极好看，江鱼抬手感受了一番那衣物的手感，便对掌柜的道：“我能试试吗？”
“可以，”那店家笑道，“试衣间在后面内室，小娘子随我来。”
江鱼点头，对墨寒辰道：“在外面等我片刻。”
“嗯。”
店家掩唇笑道：“小娘子与郎君感情真好，郎君在那方坐着等会儿吧，或者在外间看看有无喜欢的衣裳。”
江鱼还待要反驳店家前面的话，听到后面眼里忽然闪起光来，笑道：“你看看吧，若是有喜欢的便告诉我。”
墨寒辰见她这副模样，眼角染上不明显的笑意，低声应她：“好。”
江鱼跟在店家身后进了内室，将衣服换好之后，便踏出了内间，双手落在身侧，不自觉便攥了衣角，她朝墨寒辰道：“怎么样，好看吗？”
墨寒辰在她出来时便抬眸望着她款款而来。
她肤若凝脂，腰身被勾勒得不盈一握，淡粉色的裙角垂落身侧，点缀着她最喜欢的花瓣。
他喉结轻滚，哑声道：“好看。”
江鱼弯了眼角，“我也觉得这套衣裳好看。”
沉默许久，墨寒辰才低低“嗯”了一声。
江鱼在外面又拿了几件颜色浅款式简单的衣裳，一一试了之后都很满意，便打算都买下来。
视线落在墨寒辰身上，江鱼勾着嘴角笑了笑，拉着他往另一边走，“没有喜欢的么，我帮你看看。”
店家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笑道：“郎君生得俊郎，穿什么都好看。”
江鱼附和道：“是了，我也是这般觉得的。”
她拿了一套玄色和一套月白色的衣裳，将玄黑色的递给他道：“去试试。”
墨寒辰接过她递来的衣物，垂眸望着她，“好。”
将人送到内室，江鱼便在外间等着，那店家和她随口聊着：“小娘子和小郎君真是一对璧人，我行商这么多年，很难见到你们这样容貌出众感情还这般好的。”
江鱼一愣，下意识便否认道：“不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他是我小师弟。”
那店家愣了一瞬，随即反应很快地用手帕掩唇笑道：“是我失言了，小娘子莫要放在心上。”
江鱼随口道：“无妨。”
墨寒辰很快便从内室的换衣间出来，一身黑色将他清冷的气质放大到极致，乌发落在身后，身姿笔挺宛若青松，眼尾的小痣颜色妖艳。
江鱼眼神亮了亮，当即在心里吹了一声又长又响的流氓哨。
墨寒辰换一身颜色又好看不少！
她小师弟果然越来越帅了！
江鱼踱步上前，替他正了正衣襟，满意道：“不错。”
又问他道：“你喜欢吗？”
墨寒辰垂眸，视线落在她刚刚替他整理衣襟还没落下的手上，哑声道：“喜欢。”
江鱼轻拍掌道：“那就这身了，你再试试别的。”
“好。”
江鱼又将几套衣物往他身前一推，便将人又赶回了内室。
接连试下几套，每一套都十分合适。
江鱼越看越欢喜，坐在一边的小凳上，眯着眼晃着脚尖，点头道：“那就都要了。”
结完账，将东西都收进锁灵囊后，江鱼便和店家道谢，墨寒辰朝她略点头，两人便离开了。
店家指尖捏着手帕，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想起方才和那小娘子的对话，轻笑了一声。
那小郎君看她的眼神，分明不是小师弟看师姐的眼神。
现在的少年人噢。
……
两人身上都换下了天剑宗服饰，江鱼穿着她最开始看上的那套粉色桃花样式的衣裳，腰间挂了她的锁灵囊，墨寒辰则一身黑色，腰间挂着剑鞘，还有江鱼昨日给他的红玉玉佩。
他们从铺子里出来，便收获了不少视线。
在天剑宗习惯了各种眼神的打量，江鱼也没在意，走在墨寒辰身侧，心情颇好，一口变调的小苹果险些脱口而出，电光火石间想起最初墨寒辰和她关系还极差的时候，不经意被他发现的那一次。
估计那时候的墨寒辰还以为她修习了什么奇怪的音律，可能还要谋害他的性命。
时间真快，一晃眼，居然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思及往事，江鱼便勾着嘴角笑了。
墨寒辰视线不时便落在她身上，见她忽然笑开，便问道：“师姐在想什么？”
“嗯？”江鱼回神，总不能告诉他她刚刚想开嗓唱歌来着，轻咳一声便道：“开心罢了。”
墨寒辰轻点了点头。
两人在街上走了走，很快便到午时了。
回客栈吃过午饭，两人便一直待到日暮时分，外面的街景不错，江鱼便又和墨寒辰踏出了客栈。
时间晚下来，街上行人渐少，已经可见暖黄的灯火点缀在夜空下。
算是饭后消食，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段，感受金岐城的烟火气，倒也是十分惬意。
正要回去时，街上忽然嘈杂起来，身边本就稀稀拉拉的人群躁动，墨寒辰抬手护在她身边，江鱼往前看，发现前面积聚了一大群的人，被一群身穿黑衣的壮汉阻拦在外面，而视野中心，一人被数人钳制，被迫跪在地上，一双倒三角的小眼透着懦弱恐惧的光，嘴里大声讨饶。
“这是怎么了？”
江鱼随手拉了一个她手边的路人问道。
那人看热闹看得有趣，也乐于同人分享，“不就是赌钱输了么，输尽全部身家还不收手，如今连妻儿都输进去了，可真是……”
江鱼转回视线，跪在地上那人畏畏缩缩地颤抖，身上衣物脏污不堪，身形瘦削，全身上下瘦得皮包骨，见一眼则让人不忍直视。
赌瘾就这么大么。
江鱼落在那人身上的视线越发的冷，她仿佛穿过他看见了她父亲。
她父亲也是这般模样，永远不悔改，永远有下一次，恶心得让人生厌。
她收回视线，神色冰冷道：“走了。”
墨寒辰走在她身侧，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并未多言，指尖却轻轻擦过她的手腕，见她没反应，便缓缓将她的手腕握进手心。
江鱼心情糟糕，耳边响起记忆里无尽的呵斥怒骂和请求哭嚎，夹杂着人群中或小或大的议论声。
“呸，晦气，快走快走！”
“又有人来此处豪赌，这回输了什么？这是这几日里第几次了，听说前两日也有人从这里被拖出去，后来再也没人见过了……”
“是不是被人……”那人话未说完，比了手势横在脖子前利落划了一下，伴随着一声气音“喀”。
不言而明。
江鱼从纷乱的往事里抽回思绪，皱着眉问那几人道：“有几次了？”
那人声音极小，仿佛害怕别人听见，道：“诶对！人都不见了，许是被赌坊处理了。”
“和小姑娘家家说什么，”另一人对她道：“姑娘你别管这些，赶紧走吧，赌钱不是什么好事，这种事不听也罢！”
江鱼感受到他话里话外的关心，脸色渐渐回暖，“无妨，我是修士，刚刚听你们说，最近很多人来赌坊赌钱出事吗？”
“哦哦，是仙友哇！”
人间通常称修士为仙友，但修士不过是能引灵力入体修炼的人，未成神哪里又算得上什么仙友，可江鱼此时没耐心纠正这其中的错误，她略点头，听他们继续议论。
“赌坊么，都是如此，不过以前都是暗地里处理了，哪里能被我们这些人知道，这段时间不知为何，可能是事情闹得太大兜不住了，这赌坊也索性不再遮遮掩掩，大家就都知道了。”
“哼！一家赌坊行事如此嚣张，这背后没人说出去鬼都不信！”
“五大宗门齐聚千岐门，这背后的人居然还不收敛，反而将事情闹成这样，啧啧啧……”
“嘘！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说？”
江鱼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朝他们点头致谢，回头又扫了一眼那跪在地上毫无人样的中年男子，便和墨寒辰一同从闹市里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根本找不到理由。
江鱼皱着眉，原书里没有这一段的描写，思虑再多也找不到根源。
江鱼神色颇有些凝重，墨寒辰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
“师姐，你怎么了？”
江鱼回神，嗓音还有些滞涩，开口道：“无事。”
墨寒辰忽然停下来，掌心没松开她的手腕，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她身前，目光深深望着她，也不说话，眸色里认真极了。
对视良久，江鱼堪堪移开视线，语气故作轻松道：“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
墨寒辰抿了抿唇，没开口问她，拉着她往前走，缓缓道：“那就不想。”
“嗯。”江鱼吐出一口气，才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手臂轻轻晃了一下，才道：“你拉着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墨寒辰视线落在前面，也没看她。
江鱼有些好笑，心里残留的不愉快彻底消散。
而且照现在他们一起吃饭还逛街的交情，墨寒辰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因为她黑化堕魔，取她性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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