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拉着墨寒辰,将身形隐藏在夜色中,兔起鹘落之间,便到了离那户人家十丈以外的一处小木屋后。
那魔头仍旧斜靠在窗沿上,姿态一如先前的散漫随意,周身魔气极其微弱,几乎察觉不到,手里的炼魂殇偶尔间闪起紫光,绕着壶身转两圈便重归黑暗。
江鱼皱眉,原书里梦厄是谷灵希制服的,但她此刻尚未出现在这座村子里,想必是哪里生了变故。
如今这魔头就在她眼前,万万没有让其继续作恶下去的理由。
江鱼敛眉迅速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谷灵希对付这魔物的方法,尽皆与她修炼的音律有关,江鱼根本借不上经验。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鱼极力控制两人的气息,手里灵力一转,在灵识的控制下缓缓靠近屋子里的人。
屋子里一男一女再加一个总角年纪的小孩儿,她在不惊动那魔头的情况下,将灵力缓缓包绕在三人周围。
梦厄擅蛊惑,能在人熟睡之时侵入人的梦境,从而诱哄他们沉溺于其中,直至无法自拔,成为一尊欲望缠身的恶念源泉。
是以,江鱼并不知晓这三人梦境中是什么个情况,但必须将人唤醒才能终止梦厄对他们的蛊惑,而这其中最险要的就是,如若梦厄加强了梦境内容的引诱,一时之间落差太大,梦中人或许承受不住,情绪失控,失心失智,从此成为不辨外界浑浑噩噩的走肉行尸。
江鱼皱眉,还待奋力一搏将梦厄的施术强迫中断,把三人从梦中带出来,却见梦厄靠在窗沿间的身影略动了一下,头往后靠顶在窗边,手里炼魂殇不紧不慢晃了两圈。
耳边响起一道不阴不阳带着阴嗖嗖寒意的嗤笑:“哪儿来的小鬼,胆子还不小。”
他发现了!
江鱼心下一惊,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在灵力围上那三人的时候便知道早晚会被他知道,可她尚未动手中断,也根本没惊动他施术发出的魔气,这怎么可能。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恐怕没有给她再犹豫的机会,江鱼猛地加大灵力的灌注,同时灵识在那三人意识中喝道:“醒!”
梦厄冷冷的嗤笑声穿破黑暗响在他们的耳边,江鱼后背炸起一身鸡皮疙瘩,拉着墨寒辰的手猛地收紧,低声对他道:“注意控制心绪。”
话音未落,她便领着墨寒辰猛地从方才小木屋后藏身的树丛里钻出来,下一秒一道藏在黑暗中的魔气便将刚刚他们的所在粉碎了个彻底,碎枝落叶纷纷而落,在漆黑无光的林里发出簌簌的声响,显得愈发地诡异。
尚未站起身,江鱼指尖一扬,赤云剑便出现在她手心中,一道赤色划破黑暗,剑气纯正无比,朝着那魔头的方向迅速劈飞而去。
靠在窗沿上的人影忽然消失不见,江鱼的剑招落在空处,她松开墨寒辰的手,灵力在体内剧烈流转,身体缓缓浮上空中,赤云剑悬在身前爆发出一阵强光,猛地朝周围四散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形鬼魅般地从她身侧飘飞而过,江鱼蓦地转身,飞身上前,指尖在空中灵活滑动,一道道流畅的符号便出现在她手下,随着赤云剑的动作移动,再吸附上去。
剑气纷纷而动,带着无数灵动的符号往黑暗里钻去。
那魔头阴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斩妖除魔,乃是本分。”江鱼不为所动。
梦厄忽然笑了,笑意莫名,声音似远似近:“斩妖除魔……真是好一个斩妖除魔。”
话音一落,便再不见他的身影,江鱼抽空垂眸看了一眼墨寒辰,见他无恙,便收回视线专心释放灵识感知梦厄的所在。
周围似乎越来越暗,本就零星的星光彻底消失不见,赤云剑的光芒逐渐模糊黯淡——起雾了。
江鱼狠狠皱眉,当即往地上一跃,收回赤云剑握在手中,她朝墨寒辰的方向走去,压低声音叫他:“小师弟。”
“嗯。”他的声音响在她耳畔,江鱼松了一口气,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借着赤云剑的光芒看清了他的脸。
见他神色无虞,江鱼点头,神色却凝重下来,“是幻阵。”
这么短时间之内还能在她无所觉的时候布下这么大一个幻阵,这魔头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还好她闭关这几年也算有所突破,加之赤云剑又十分强悍,方才不过简单的交手,江鱼心下有了判断,倒也不十分害怕。
最关键还是这个幻阵,若是走不好,可能就着了那魔头的道了。
江鱼拉着墨寒辰缓缓往前走,赤云剑的火光只能照亮身前三尺的距离。
越往前走雾气渐浓,黑暗积压而来,沉闷得难以喘息,赤云剑光缓缓消失,举到身前也不见一丝光亮。
江鱼握着墨寒辰的手紧了紧,转头朝他那边低声道:“小师弟?”
他嗓音喑哑,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嗯。”
“你怎么了?”
他哑着声音道:“无碍。”
江鱼指尖点了点他的手腕,“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
“好。”
破阵必须找到阵眼,可周围一片无差别的黑,就连脚下踩到什么东西都看不明白,阵眼这东西,又在哪里?
原书里并未详细记录这些内容,谷灵希困于幻阵,是依靠她强劲的实力直接将幻阵彻底毁坏才脱阵,可所需的灵力不小,破阵之后她险些力竭,若不是路松时恰好出现,估计就要落到那魔物的手中。
不到万不得已,江鱼没打算用险招,眼下就他们两个人,她不能将他们置于那种危险的处境。
江鱼还在思索如何破阵,眼前却渐渐亮了起来,忽然发出一阵强光,她下意识抬手护在眼前,许久才感觉那阵光弱了下来,放下手时,还待要继续握回墨寒辰的手。
手在空中捞了两下,居然什么也没摸到,江鱼一愣,猝然回眸看去——墨寒辰不再她身边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她紧了紧握着赤云剑的手,深吸两口气重新迈步。
她已经和墨寒辰说了这么多了,他本就天赋出众,这么多年心结虽然未完全缓解,但却并未滋长,想必不会出问题的。
现在最紧要的还是要找到破阵之法,在这个幻阵里多待一刻,危险便又多一分。
只是不管她怎么说服自己墨寒辰不会有事,到底心里还是紧着一根弦,若是墨寒辰真因此黑化堕魔,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便功亏一篑了。
想想就心梗。
江鱼收敛心绪,将注意力落在周围环境里。
随着她迈步往前,周围环境也从最开始光秃秃毫无绿色的荒凉变成了有流水潺潺的水乡。
跨越这么大的么?
她正暗自嘲讽梦厄这幻境设得可真是破绽百出,环境和之前白雪覆盖的村落差距这么大,如何能让人沉迷在幻境里?
冷不丁却听见了一声压抑的哭声和尖啸,这声音越听越耳熟,江鱼皱着眉往周围看,只见一群形状动作诡异的腐尸从周围朝她围过来,数量庞大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不对,她见过!是乌陌镇那些被螺青魔兽产的卵所控制的腐尸!
江鱼皱着眉御剑升到上空,却被看不见的结界一挡,用力撞了一下后直直往下坠落。
眼看就要掉进腐尸群里,她咬着牙回神,操纵赤云剑在空中转了一个身,堪堪稳住身形后,忍不住在心中大骂:靠又是这种东西,有完没完了?!
显然是没完的。
腐尸数量极多,源源不绝从树丛里钻出来,密集得几乎插不下脚,江鱼看得头皮发麻,脑子里疯狂滚过以前不敢看又非要看的鬼片,帧帧画面在脑中凌乱着闪过——
她再垂眸往下看时,只见地底忽然伸出无数只手,指尖糜烂露出白骨,抠在地上一使劲,地下藏着的躯体便缓缓破土而出,一具具全身腐烂身上还挂着脏器的尸体便猛地出现在她眼前。
江鱼:“……!”
这东西还会读取脑电波的么,想什么来什么!
她立刻看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然后越是控制自己不想,脑子里闪过的画面就越多越繁杂,见过的没见过一股脑从脑瓜子里冒出来,最后化作实体出现在她眼前。
江鱼暗自咋舌,又惊又怕。
也不知道该大喊两声佩服佩服,还是闷着拳头给自己来一下彻底晕死过去。
她居然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
可来不及多想,眼见那些落在地上望着她、只看得见摸不着她的东西束手无策发出悲愤嘶鸣,她脑海里一转:不会还有能上天的吧……
“心愿大礼包”立即送达,只见那些腐尸、僵尸、丧尸、白骨精身后“咯吱咯吱”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随即形态各异的“翅膀”从他们身后冒出来,震动两下,缓缓飞上天空,朝着她来了!
最离谱的还有脚下冒着青烟歪七扭八扑扇着双臂稳住身形的变态版“哪吒”……
救命!
江鱼欲哭无泪,再也没有精力去想些有的没的,挥着赤云剑将那些鬼东西斩落。
然而数量庞大且源源不绝,根本没有尽头。
江鱼看着自己胳膊上被一个“白骨精”用指尖划开的伤口,鲜血尚未凝,豁口极大——在幻境里居然真的能受伤!
还是被她自己的想象力缔造的产物伤到的!
江鱼再看了一眼这庞大的僵尸集团,若是不找到破阵之法,她自己就能把自己耗死在这里!
梦厄可真恶毒——自己不出手,只用这种龌龊手段将人活活吓死或耗死在自己的噩梦或想象中,不愧是魔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主之一!
江鱼暗自咬牙,不要钱似的从锁灵囊里丢出沈之行给原主的灵器和法宝,一层一层将自己护在里面,用赤云剑斩出一条血路,定睛在这一片幻境里找出破绽。
只见乌泱泱的一群没有完整容貌的腐尸僵尸里,有一具尸体的行动和所有僵尸都不一致。
他背后没生出骨刺双翼,脸上带着似是而非的笑,冷眼看着这一切,又似乎是有趣极了,迟迟没离开。
就是他!
江鱼扫了他腰间一眼,只见一个紫黑色的小酒壶状的东西垂在他腰带间。
果然是梦厄,连遮掩都做得这么不走心。
江鱼气极反笑,挥出剑气将周围一群扑棱着翅膀散发出腐臭味的腐尸斩灭,身形加速,下一秒便冲到了那具较正常的腐尸身前。
赤云剑一转,带着纯正炙热烈焰的剑气便朝他劈了过去。
那个“梦厄”忽然笑了一声,嗓音嘶哑难听,比之破风箱尚且不及,对听惯了墨寒辰清冷带些低哑嗓音的江鱼来说,简直叫一个辣耳朵。
只听他僵硬开口道:“你这幻境倒是比你那位小朋友有趣多了。”
那魔头没抵挡江鱼的攻击,身体当即被腰斩为二,落在地上的上半身转动头颅,眼珠子骨碌碌转一圈落回到她身上,嘴角带着僵硬嘲弄的笑。
他话音刚落,江鱼便愣了一瞬,随即冷冰冰开口道:“他在哪,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呼哧呼哧”喘息了两下,嗓音撕裂般地道:“对你做什么便对他做什么,你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江鱼没了心思和他废话,目光冷冷落在他身上,仿佛在看一件死物,“若是他出了差错,就是死我也不会放过你。”
那肯定是死也要找个垫背的啊!
墨寒辰一旦入魔性情大变,到时候丧心病狂还要杀她,怎么着也得将罪魁祸首给弄死了,否则她做鬼也是个闭不了眼的。
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大发了。
江鱼一剑刺进“梦厄”的脑袋,心念一动,赤云剑身便窜出烈焰,当即将那具腐尸烧了个干干净净。
她这边方一结束战斗,场景里成千上万的僵尸军团便当即消失,怎么来便怎么回去,一息之间便见不着任何身影了。
除了她刚刚烧成灰的那一堆,还有她胳膊上被白骨划破的伤,几乎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刚刚这里有那让人惊心动魄永生难忘的僵尸军团出现过。
江鱼垂眸望着脚边的一堆灰烬,赤云剑在其中略微拨挑——她之前在“梦厄”腰间所见的小酒壶居然也给烧没了。
显然是个次品。
还装得有模有样,生怕她看不见他似的。
收回视线,将周围环境略一打量,青山绿水无边无涯仿佛没有尽头,可这一切忽然变得模糊起来,空间似乎扭曲变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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