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压低了声音道：“那么依大师兄所见，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会是……”什么人？
“不知。”段允怀笑道，像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他继续道：“没有证据不可胡乱揣测，否则见人容易生嫌隙，且如果他能做到这种地步，想来藏拙也不在话下，千岐门现在人员复杂，不好说。”
“……”
失敬了，她大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又严谨。
不过他所说的确实在理，江鱼思绪一转，又问道：“大师兄，你觉得那人让梦厄做的事，究竟是什么，他们又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动手？”
这么多异样，跑偏的剧情，金岐城大大小小的异状，藏在千岐门里的梦厄，与他勾结的背后之人，他们又为何在白日里人多的时候碰面而不在晚上……莫非……
“今晚。”段允怀道，语气没有丝毫疑虑和停顿，他接着道：“就在千岐门。”
“……！”
果然，江鱼脑瓜子刚刚蹦出来的结论，就这么轻飘飘地得到了段允怀的确定，也不知道该惊该喜。
可即便如此，他们又该怎么做，若是让那背后之人得知他们已经猜测知晓他们的作案时间和地点，想来会有所行动，又可能会改变计划，那样就更不可捉摸了。
江鱼语气凝重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段允怀先是在他们的注视下沉默了片刻，随即轻轻抬起眼睫，吐出几个字：“将计就计。”
……
江鱼和墨寒辰跟在段允怀身边，在他隐匿术法的加持下，三个人朝着梦厄所在的院子快速前进，比江鱼和墨寒辰第一次来的时候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
三人很快便到达了那处偏僻的院子中，也不知道梦厄在做什么，反正能确定人是在里面。
江鱼路过之前他们藏身的那处假山之时，目光往里一落，瞬间就又收了回来。
在留影玉里看到的画面不受控地往她脑海里撞，一帧帧画面按了05倍速似的卡着在她脑子里循环。
越想越不对劲，他那手……哎呀，为什么看起来就是那么不对劲！
反应过来以后她才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热，又闷着脑袋跟在段允怀身后往前走。
墨寒辰将她到了这个院子里之后所有的表情都收归眼底，又想起留影玉在四双眼睛看完之后她那激动的模样，便知道她在纠结些什么。
看着她耳尖的粉色，墨寒辰轻轻弯了嘴角。
三人很快便小心翼翼靠近了梦厄所在的院子。
这一次江鱼丝毫不用担心，且不论段允怀还在，他的修为高出他们两个太多，那个梦厄和他们多次交手，似乎是受过伤的。尤其之前那个在他屋子里的人，现在不可能还在这里——事情已经交代完，他就没必要冒风险再出现。
段允怀试探过梦厄还在之后，便在这个院子里下了一道禁制，若是梦厄离开，他便能有所察觉，迅速赶过来。
做完这一切，段允怀便带着他们往回走，很快便回到了天剑宗所在的院子。
申皋见他们回来，便从院子里那张石桌边蹿过来，火急火燎道：“怎么样怎么样，段师兄出手，没问题吧！”
段允怀笑着点了点头，便对江鱼道：“那便麻烦小鱼了。”
江鱼点头，看了墨寒辰一眼，“小师弟和我一起去。”
段允怀看了墨寒辰一眼，见他点头后，便道：“好。”
向段允怀问了各宗门暂住地的所在，江鱼便领着墨寒辰往外面去了。
清岚宗和天剑宗的院子靠得比较近，经过清岚宗院子门口时，江鱼便停下脚步，略一思索调整好状态便踏了进去。
她清了清嗓子，眼尾一勾，神色当即张扬起来，对院子里不多的人扬声道：“不知贵宗谷灵希是否在此处，我想同她切磋比试一番，麻烦各位帮我叫她一下可好？”
她这语气说得理所应当，甚至带了些颐指气使的意味，便有清岚宗弟子皱着眉语气不善道：“你是什么人，谷师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还切磋？你能在她手下过一招吗？”
有弟子嘀嘀咕咕道：“就是，这天下想见谷师姐的人多了去了，连我们都不一定能得到她的指点，她好大的脸面……”
江鱼失笑，她这扮起跋扈大小姐可真是愈发驾轻就熟了，就这么一句话炸出了这么多敌视。
感觉到周围气息瞬间冷了下来，江鱼侧首看了墨寒辰一眼，拉了他的衣角低声道：“小师弟不气，来的时候说好了的。”
墨寒辰脸色极其冰冷，薄唇紧抿，江鱼只得又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低声道：“听话。”
墨寒辰闭了闭眼，从喉间压出一道低低的“嗯。”
见他妥协，江鱼勾了嘴角，挑着眉继续对清岚宗的弟子道：“所以你们是不敢咯，贵宗的胆量就这么大么……”边说她还用手指比划，拇指和食指拉开一点点距离，还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
她话未说完，便见屋子内又有弟子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了，人群里议论纷起，看着她的眼神都射出凉凉的小刀。
江鱼勾了嘴角继续道：“敢不敢打，赶紧找谷灵希出来……”
她这话没说完，便见谷灵希从靠近旁边的一个房间里推门出来，神色居然带了些迷茫，这可真是新奇。
江鱼对上她的视线，左眼一眨朝她弯了唇角，传声道：“事出有因，谷道友配合一下，事后再同你们道歉！”
传音罢，她便做出才见到她惊讶惊喜的模样，拉着墨寒辰往前走，“谷道友，相逢便是缘分，听说道友的琴技当属清岚宗一绝，不知我是否有这个机会能开开眼？”
说罢她又朝她眨了眨眼，谷灵希惯来没有表情的脸上居然染上不明显的笑意，声音清润，掷地有声道：“早听说赤云剑出世，还请江道友指教。”
清岚宗各弟子探头探脑看着他们这边，没料到谷灵希对江鱼的挑衅居然是这么一个反应，当即便炸开了声，叽叽喳喳议论不休。
“赤云剑！她就是天剑宗江鱼吗？！”
“谷师姐为什么不生气，这个江鱼这么可恶！”
“谷师姐答应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去看……”
“……看什么看你忘了你刚刚说什么了？！”
江鱼勾着嘴角摆了摆手，肆意张扬道：“好！那便卯时初我在千岐门比试场等你，谁若不来则判为输，如何？”
输赢什么的不是重点，重点是怎么激起清岚宗各弟子对她的怨恨，届时好一股脑尽数将人聚拢过去。
在众人憋屈气急的注视下，谷灵希点头道：“那便卯时见。”
江鱼懒洋洋弯身，拱手行了一个不太规矩的礼，“那便恭候了。”
说罢还挑着眉望了清岚宗各弟子一眼，“方才有人说我没资格与谷道友比试的，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欢迎大家共同前来，兴许能给你们机会看看你们谷师姐的卓越风姿，帮你们开开眼。”
“你……！”
“你不要太过分！”
还有弟子委屈巴巴转头试图找谷灵希撑腰，看见她没什么表情的那张脸又只得转回来，红着眼眶瞪着江鱼。
江鱼挥了挥手就要离开，转身时又朝谷灵希带着歉意不明显地笑了笑，传音道：“失礼了，欠你一个人情！”
好不容易在清岚宗弟子凉嗖嗖的视线里“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他们院子的门，江鱼呼出一口气，这做恶人还是要有一定的心理素质啊。
反正以前的她估计打死也想不到她还能做到这个地步，说来她到这个世界以后，某些方面可真是进步颇多。
江鱼低着眸好笑地摇了摇头，才反应过来她身边的墨寒辰几乎都没说话，想起他方才的脸色，她便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脸上没有表情，可江鱼就是知道他不高兴，漆黑眸光蕴着莫名的光，漾起一阵一阵浅而不散的涟漪。
“在想些什么？”
江鱼语调里带了些往常少见的雀跃，估计是还没从刚刚那情绪状态里出来，不过也并不影响什么，她勾着嘴角上前一步，倒退着走望着他。
墨寒辰藏在广袖下的手缓缓收紧，眸光极深沉，哑着嗓子道：“没什么。”
“明明就有，小师弟，你没说真话啊……”江鱼挑着眉尾戳穿他，一时不察脚下踩到一个浅坑中，话音还没落便带了颤音戛然而止。
一脚踩空一脚不稳，这架势估计是得直愣愣往地上拍下去了，妈呀，小师弟还在这里，这得多丢人啊！
画面太美她不敢想，江鱼一时为自己方才的嚣张后悔不已，都准备闭着眼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了。
短短的一瞬她脑子里居然滚过这么多念头，江鱼又觉得好笑，只求落地能稍微体面一点。
然而没给她机会，便觉得一只胳膊被人拽住，一阵熟悉的清新草木香猛地将她拥进怀中。
江鱼闷在他怀里闭着眼看不见光，耳边是他一声强过一声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物感受到他胸膛的温暖，转眼便灼烫了她的脸颊。
一颗心仿佛随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动静跳起来，她下意识便攥紧了指尖，才注意到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他的衣角。
反应过来两个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江鱼一时居然不敢冒出头来。
这可真是……太丢人了！
啊啊啊啊啊救命！
江鱼羞愤欲死，然而又不得不正面应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闷在他怀里低声道：“那什么，我站好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反正人是没说话，她只觉得耳边的心跳声又响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反正一直挺响的。
见他没动静，江鱼又轻轻戳了戳催促他：“你听见了吗？”
江鱼只觉得揽在她身后的手居然又收紧了一些，还没待她说话，那力道又缓缓松下来，他下巴轻轻搭在她头顶，从胸腔里闷出一声哑哑的“嗯，听到了。”
江鱼：“……！”
她居然还感觉到他说话的时候胸腔的震动了，救命，她扛不住了啊啊！
她磕磕巴巴道：“你、你先放开我吧……”
“好。”
江鱼等了半响，也没见他要放开她。
好什么好，小师弟说话不算数的吗？！
怎么老占她便宜！
好吧说实话她也没少占……
这么久了江鱼再惊慌失措都平静下来，在他怀里好笑道：“你放不放了，一会儿有人过来该看见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呢，小心来不及了……”
“好。”他低哑的嗓音仿佛浇上了一盅温热的茶，又哑又磁地滚到她耳边，带起一阵莫名的痒。
刚刚平复的心绪又被他这一声“好”给勾了出来，江鱼只觉得，若是墨寒辰真的挑明了心意，照这么发展下去，她未必坚持得到最后。
只是，她知道自己对感情这种事情太畏惧，甚至不可能将一颗心完全交付出去，这样的情况下，她不想拖累他，他值得有人更好最好的对待。
墨寒辰终于松了手，江鱼当即便从他怀里撤了出去，转过身走在前面，语气没什么波动地道：“先去找千岐门的弟子吧，药师谷和归灵阁不擅作战，只有把清岚宗和千岐门都找过了才好将他们一并说服过去……”
她语气平静步调正常，但攥着衣角的手指和泛着粉色的耳尖出卖了她——她根本不像表现的这么无波无澜。
墨寒辰本来听到“千岐门的弟子”时便要冷下来的脸色在看见她不自知的小动作之后，忽然便暖了起来，低低道了句：“嗯。”
一路上江鱼都表现得十分冷静，又隐隐拉开了和他的距离，直到两人到了千岐门弟子居所前，江鱼才深吸了一口气调出她在清岚宗挑衅时的状态。
千岐门弟子住所颇多，她此行是来找路松时的，便朝着他在的那个地方去了。
在千岐门弟子居住那个院子外面，江鱼探了个脑袋往里看，见里面有人，便故技重施，准备激起他们的怒气，她开口道：“千岐门路松时何在？我想领教一下你们大师兄的厉害，不知道有不有这个机会？”
有认识她的千岐门弟子便嗤笑道：“是么，不知江道友这次找了这么一个好借口接近我们大师兄，只怕目的不简单吧？”
众人哄笑，知情的不知情的听见那句“江道友”也都知道了她是谁，明里暗里打量的视线纷纷聚过来。
江鱼就知道来这里逃不过这一劫，吸了口气扬着眉道：“当初年少不懂事么，现在迷途知返行不行？你们就说叫不叫吧，反正我约过清岚宗谷灵希了，你们不同意，是不是怕你们大师兄输了给你们丢人啊？”
墨寒辰在她身边抿着唇看着这一切，耳边尽是他们哄笑嘲弄的声音。
他神色压抑却始终不曾动作，一直等着她如何回应那些话，耳边响起她扬着尾音随口带过的“迷途知返行不行”，一句话后知后觉缓慢而沉重地撞进他的心底，心如擂鼓。
她娇俏任性极了，仿佛又变回了她最开始的那副模样，可又完全不一样，她像带了光，温暖柔和地在他面前闪烁绽放。
墨寒辰垂眸，轻轻弯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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