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哑的嗓音穿破深秋冰冷的潮气直达她的心底。

    江鱼望着他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里含着无尽的冰霜和对她的怨恨,那些情绪在一潭死水里缓慢搅动起来,波澜越来越大,强势而让人心惊。

    他恨她。

    得到这样一个结论,江鱼当即便召出赤云剑转身要走——她不可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她好不容易走出过去,她还想要重新开始。

    可她尚未放大赤云剑,便见他缓缓抬手,明明动作不快,但一个复杂的魔符便在他的手下缓缓成型。

    他指尖一抬,那道魔符便猛地朝她飞过来,江鱼下意识觉得不好,当即便挥斩赤云剑抵挡,可那道魔符居然穿透赤云剑的剑光,毫发无损朝她扑飞而来。

    江鱼眉心狠狠一皱,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却又有两道至纯的魔气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在她身后,她一退,便被那两道魔气结结实实捆了个彻底。

    她的双手被悬在空中,那道魔符毫无阻碍地打在她身上,江鱼忽然感觉周身的灵力凝滞下来——她感觉不到外界的灵力了!

    他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居然真的这么恨她。

    江鱼低喝道:“你想做什么?”

    墨寒辰眼尾一挑,嘴角勾得漫不经心,他缓缓踏步而来,转眼便到了她身前。

    俯下身掐住她的下颌,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他垂下头,凑到她耳边轻而慢地低声道:“你觉得呢,师姐。”

    他的吐息滚烫,尽数扑在了她的耳廓上,带起一阵阵不受控的颤栗,像是蛰伏的凶兽终于苏醒,攀绕在她颈间只等着索命。

    他这幅模样,和她在梦厄的幻阵里所见又有什么两样!

    江鱼身体不受控抖了一下,她艰难吐字道:“你……”

    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

    墨寒辰捏着她的下巴,缓慢而强势地把她的额心往前一送,对上她轻颤的眸光,轻笑了一声,呼吸喷洒在她的口鼻间。

    他哑声缓缓道:“师姐,这么久没见,你要去哪里?”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危险,她甚至可以看清他细密的眼睫和他黑瞳里藏着的无尽的情绪。

    “我……”

    她话未说完,墨寒辰却已经压了下来,额心的魔纹抵在她眉间。

    江鱼瞪大了眼看着他的动作,他长睫轻垂落在她的眼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消失殆尽。

    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抬到了她腰间,江鱼皱着眉就要拧身,却被他抵在她腰窝上的手往前一送,被他按在了身前。

    她腰后的手缓缓收紧,他略偏头,咬上她的唇,“哪里也不许去……”

    他的话音一落,便有浓郁的魔气将二人包裹,几乎就在下一秒,江鱼便感觉她的后背抵在了一片柔软上。

    眼前景象变化,周围黑得除了她眼前这个人,什么也看不见,可江鱼心间发凉——他果然把她带回来了,在他魔界的寝屋里。

    她的唇还被他咬着,他凶狠又带着戾气,一双黑眸翻滚着无边的暗海,藏着她看不懂而心惊的欲望。

    意识到她现在是个什么动作被他压在身下,江鱼挣扎起来,两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松开了,她伸手往他身前一推,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没有增加,反而又被他收紧的手带得更近。

    他咬在她唇上的力度愈发地大,她甚至透过唇缝尝到了血的腥气。

    他蛮横又莽撞,江鱼哪里受过这种刺激,头皮炸起一阵电流猛地往脊椎骨传播开去,她控制不住闷哼了两声,又红着眼不肯认输,咬着他不放。

    口舌之间蔓延的不知道是谁的血,江鱼抬腿挣扎又被他死死压了下去,他剥夺了她的呼吸,憋得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心间涩涩地发疼,莫名而来的委屈漫上心尖,她依旧咬着他,一双手却缓缓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泪水无声顺着眼尾滑进鬓角,她闭着眼像一条死鱼一样失去了所有的抵抗。

    他怎么就……这么对她呢。

    心里痛得厉害,泪水不受控地漫出眼尾,可她明明不想这样示弱的。

    墨寒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动作,他一手撑在她身边,黑眸翻涌着压下暴躁和冲动。

    她哭了。

    墨寒辰猛地闭眼从她身上起来,最后扫了她一眼便踏出了他的寝屋。

    -

    在那片熟悉又寒凉的黑暗里,江鱼就着那个姿势躺了不知道有多久。

    眼角的泪干涸黏在发丝和眼睫上,唇上的血渍结成块也察觉不到。

    她无声无息地藏在那片黑暗里,只觉得她不过是从一个黑暗的泥沼挣脱出来,又被猛地拍向了另一个深渊。

    可这一切,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所以她要承担这样的后果。

    她忽然低低笑起来——她居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了,甚至又该从什么时候开始后悔,她不知道。

    都这样了,她依然不后悔以前有能力的时候没将他扼杀在心魔萌生之际,给他机会让他成长。

    她居然不后悔。

    大概是疯了吧。

    江鱼猝然睁眼,凝眸望着眼前的暗色,她最后再赌一次。

    生死由她,她再也不会认命。

    黑暗里,她重新闭上眼。

    时间被涩意和痛苦无限延长,江鱼浑身发麻,嘴角撕裂般疼得厉害,可她毫无所觉。

    直到脚步声响起,直到他推开门走到她身边。

    一盏暗魅的烛火被人点燃,他站在她身边,垂着眼睫仔细打量她,他忽然勾着嘴角轻笑出声,语意恶劣轻浮:“师姐,你也不必做出一副被我轻薄不甘的模样,我还没对你做些什么呢。”

    江鱼没有动作。

    墨寒辰指尖一抬,一团魔气在昏暗里影影绰绰地变化,一个银制的精致的小盆便悬在空中。

    他抬手从里面拧出一张湿润的手帕,指尖的水珠在魔气的蒸发下化作无形。

    屈着一条腿搭在她身边,他俯下身,墨发从脸侧缓缓垂下来落在她身上,他目光落在她血色的唇角上,眸色暗沉得厉害。

    他也没克制自己,凑上去轻轻碰了碰,仔细将她嘴角的血渍舔净,他闷闷地笑出声,漆黑的眼眸里染上她冰冷的模样。

    江鱼咬着牙始终没睁眼,身体轻颤得厉害,齿关紧咬着一丝嘴里的嫩肉,疼得钻心刻骨。

    墨寒辰还要得寸进尺,江鱼忽然一个翻身将他按在身下,一只手揪着他的前襟死死地往下压,额心赤红色一闪,赤云剑便出现在她手里,她冷着脸把剑刃抵在他颈间,嗓音嘶哑低沉:“墨寒辰,你不要太过分。”

    “不过分。”墨寒辰弯着眼尾,发丝散乱铺在他身侧,他哑着嗓子继续轻缓地笑道:“师姐如果要杀我,那就动手,过了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江鱼对上他的视线,眸光明明灭灭,视线胶着,他轻笑着随她动作。

    握着剑柄的手收紧得厉害,骨节绷得发白凌厉,她咬着牙把剑往下压,他的颈项渗出一条细细的血线,魔气缭绕,却始终不愈合。

    她猛地闭眼松了手,赤云剑脱手落在身边,剑刃上的血染上锦被,描出潋滟刺目的红。

    她根本做不到。

    墨寒辰深色的眸光里狠狠一颤,长睫轻垂,依旧是扯着嘴角漫不经心地笑。

    江鱼指尖死命抠在掌心里,赤云剑就在她手边,她的手止不住地轻颤,却再没有握剑的力气,她颓然地往旁边松下身子。

    多可笑啊。

    这个机会,她把握不住了。

    她垂着头低低开口:“你抓我,是为什么呢。”

    除了没来得及和你当面告别,我自认为,再没有对不起你。

    墨寒辰忽然冷了脸色,他缓缓起身,屈着膝坐在她身边,眸色泛起汹涌的不甘和怨恨,他盯着她笑得愈发灿烂:“师姐原来不知道么,我以为,我告诉过你的。”

    江鱼垂着眼,是以也未见他如野兽蛰伏的目光,她没了力气,撑着身子歪坐在一边,自暴自弃道:“是什么。”

    眸光又沉下一个度,他望着她的身影懒笑着开口,语气却无波无澜:“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不要骗我。”

    “师姐,不要骗我……”

    随着他话音一落,在乌陌镇客栈里,他委屈着眼看着她、问她要一个答案的画面,便瞬间撞进她的脑海。

    他们无声地对峙,她在对视里妥协。

    她纠结着说出她在什么时候发现他有心魔,却见他尚未彻底长开的脸上,绽开了她从没见过的笑。

    他笑得满足而愉悦,仿佛得到了最好的珍宝。

    她记得她如擂鼓的心跳,记得就是那一瞬间,他的好感值一个猛蹿突破到零。

    不要骗他。

    江鱼低笑了一声,算不清楚这究竟算不算骗,她给过他留言的。

    怪她擅自许下做不到的承诺。

    她低哑着嗓音开口:“就为了这个,你要杀我吗?”

    “就为了这个……”墨寒辰咬着她的字重复了一遍,闷笑出声,似弄似嘲道:“很无所谓,是么?”

    江鱼摇头,低缓道:“此事是我处理得不好,没来得及当面和你说,但……”但我给你留了消息,也让段允怀在你过不去的时候看着你。

    “所以你让段允怀来告诉我么,”墨寒辰冷声打断她,额心的魔纹上魔气纠缠得厉害,他嗤笑了一声,勾着唇道:“所以你能对他说,可我不行……”

    是啊,我是你什么人。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罢了。

    墨寒辰眸间闪过刺目的红光,他眉心一皱,左手手腕上江鱼下的桃花符隐隐发亮——这么多年,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自私地在他身上留下属于她的印记,她想走就走,甚至不给他机会挽留。

    他甩下左手的袖子,看着她的侧脸,不耐烦抬手掐住她的下颌把她的脸转过来,右手上的手帕攥得发皱,胡乱地把她眼角发丝擦了擦。

    把手帕丢回银制小盆,墨寒辰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的大门关上,墨寒辰抬手捂着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手腕间的桃花符灵光闪烁。

    这些年下来,他也知道她当初是什么意思。

    她一直怕他堕魔,她从最开始就在防备。

    墨寒辰抬手擦上嘴角,自嘲地笑了两声,踉跄几步又强自稳住身形,缓缓走近夜色里。

    “褚翎。”

    “在。”

    “守在这里,若是她出了差错,提着你的头来见我。”

    “是。”

    墨寒辰脚步没停,抬步便去了大殿,里面一众魔主侯在殿内等着他回来议事。

    他抬步行至最上方的宝座上,身上的血早被魔气吸收了个一干二净,只余颈间一条极细的血线。

    可他是从来不会受伤的。

    众人惊疑不定,便有魔主皱着眉上前道:“魔尊,那个女人……”

    他话未说完,便被墨寒辰扬手打出一道魔气掀翻在殿外,墨寒辰勾着嘴角,神色冷漠,眸光黑压压地迫人,“我说过的话,一个两个,都不往心里去,是么?”

    另一名女子扭着腰肢上前一步,笑道:“自然不是,魔尊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常昀,你逾越了。”

    殿外的男子咬着牙扶着地起身,半响才痛苦地弯身道:“属下失言,请魔尊责罚。”

    墨寒辰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神色极不耐,倪禾眼观鼻鼻观心,掩着唇轻笑一声,开口道:“魔尊,清岚宗弟子又来了,你看这次,我们是再将人抓了还是……”

    “杀了——”墨寒辰皱着眉,长睫微垂掩下眸底的暗红色,他摆手道:“罢了,把挂在墙上的丢下去,若是再来,格杀勿论。”

    倪禾拧着眉,神色纠结,想起常昀刚刚受的那一下,到底没开口,点头笑道:“知道了,魔尊若是身体不适,还请早些休息。”

    墨寒辰摆手,众人便散了。

    一众魔主离开大殿,倪禾在常昀身边顿了顿,嗤笑了一声,嘲讽道:“你知道魔尊明令禁止过的,你这么做,无异于找死。”

    常昀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道:“他身为魔界魔尊,便不能受一个女人的影响,我不可能看着他将魔界的利益置之不顾,这么多年,修仙界动作越来越大……”

    他顿了顿,轻笑了一声,跳过了方才那个话题,眼神讽刺看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多年打的什么主意么,我们两个之间,究竟是谁想死还未可知,管好你自己吧。”

    倪禾的身形不明显地一滞,随即又扭着腰挥手,低笑着道:“你知道又如何,你若说出去,我便杀了你。”

    常昀扯着嘴角:“好心提醒罢了,你若是不听,你也知道后果当如何,他不会因你镇守冥渊就手下留情。”

    “不用你管。”

    话音一落,倪禾的身形便在黑紫的魔气中消失不见了。

    常昀收回视线,回眸往大殿里看了一眼,眸色复杂隐忍。

    最初那年,墨寒辰刚刚入魔,实力不稳居然就能一个人打败修仙界这么多要杀他的人,拼着一口气在魔界苟延残喘。

    可他到底不是平庸之人,他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不过两年时间便手段暴力果决,上一任魔尊忌惮他的实力,几次三番对他下杀手,结果死在他手里,死状惨烈,就连魔界之人都心惊他的狠毒。

    他刚刚上位,容貌这样出众,在魔界一群魑魅魍魉里几乎令所有魔界妖女为之疯狂。

    他还记得那时候不少人自荐枕席,无一不被他丢出来挂在外面示众,甚至有痴狂者脱光了躲在他的寝屋里爬上他的床,结果连个全尸都得不到。那些想借女人在他面前搏个脸熟好徇私的魔主被他打得半死,废了修为流放出去。

    谁也没想到,他们手段狠辣行事果决的魔尊,居然是一个情种。

    他对他的师姐念念不忘,又矛盾地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

    他对她,爱极恨极。

    求而不得,刻骨噬心。

    他甚至怀疑,墨寒辰就是因为他这个师姐才堕的魔——天剑宗那样的地方,几百年来难得出一个魔物,他的心魔偏执强悍得让人心惊。

    前日他带着一个女人回来的消息瞒得紧,可到底有人知道了,何况他根本不掩饰他唇角上的伤,他自证他的疯狂。

    或许他自己不知道,他将那个女人带回来以后,情绪就愈发不稳定,一身的魔气也收不住,那副狠戾果决又肆意谈笑风生的模样不复存在。

    她是他的软肋。

    有软肋的人,尤其是一个魔,往往没有好下场。

    可魔界现在离不开他。

    常昀眉心狠狠一皱,收回视线,魔气一卷,便离开了。

    ……

    墨寒辰靠坐在大殿内最上方的椅子上。

    这张椅子冰冷刺骨,若不是为了保命,谁又愿意身处这样的高位。

    他孤身在黑暗里越走越远,再也回不了头。

    周身魔气缭绕,墨寒辰不一时便出现在他寝屋的隔壁一处房间。

    魔气在空中缓缓流动,凝成一面水月镜,镜子里照着江鱼房间里的一切。

    她屈着膝靠在床头,垂着头埋在双臂之间,模样小心谨慎又透着脆弱,青色小袄被她揪得发皱,发丝凌乱披在肩上。

    她怕他。

    墨寒辰低低笑了两声,额心的魔纹艳得深刻,眼底的红光在左手手腕桃花符的压制下缓缓淡下去。

    她问他,将她抓回来,是为了杀她么。

    她害他人不人魔不魔,她让他日日夜夜为她所困,一次次万蚁噬心的刺痛和喘息,因为入魔便被修仙界穷尽所有地追杀,于是怨念丛生下手愈发狠辣,成为人人谈即色变的魔头。

    她像精明的猎手,不高兴时便冷眼相加恶语相向,等他恨极她的时候她又换了一副面貌,笑着便将他拉进了她精心布置的陷阱,在他沦落之后甩甩衣袖一走了之。

    他以为他会如她所言那般做的,可在长街上错身而过时那强烈的心悸,吻上她后发了疯一样想把她藏起来留在身边的冲动,看着她流泪心上绵长无休止的痛,无一不在告诉他,他做不到。

    像她一样。

    她那样恨他的所作所为,最终还是松了握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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