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星尘散落,段允怀收回了他的羽尘剑。
三个时辰之前,他们离开那片密林,再往外便看见了这片沙漠。
沙丘绵延而无穷无尽,无数的毒蝎子从沙土中钻出来,在漫天黄沙遮天蔽日朝他们袭来的时候一窝蜂地涌过来。
那只最大的毒蝎子方才便死于他们剑下。
夏木一条胳膊肿得发黑,他靠在申皋身上,皱着眉道:“密林里他们都解决了,怎么这里还有这么多,他们走的不是这里么,可那只蝎子说的应该是啊?”
苏璃月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冷淡道:“你不是要看混虚秘境里的大妖怪么,他们给你机会了,你好像又不满意?”
夏木吊着那条胳膊吸着气,痛苦道:“也不是这么一个理儿……大师兄,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还要一直往前么?”
段允怀收回落在远处的视线,看了他的胳膊一眼,走过来把他从申皋手里接过来,往他胳膊打了一道灵力,一些黑水便从他小臂的伤口处流出来,他收了手,“你先疗伤将毒逼出来,此毒太凶险,不能只依靠丹药来缓解。”
“好。”
一行人就地休息,段允怀他们给夏木护法,申皋扫了一眼天剑宗各自在调息的弟子,压低了声音对段允怀道:“段师兄,你们和……”
段允怀知道他要说什么,不动声色轻轻摇头将他的话打断了,只道:“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对你越不利,你权当毫不知情即可。”
“嗯,”申皋欲言又止,到底没忍住,凑到他身边,好奇道:“所以江师姐明知他堕魔,依旧愿意留在他身边是么……我以前就觉得他们两个不对劲……”
“是。”段允怀弯着嘴角似笑非笑盯着他,“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问这些么?”
申皋挠着头“嘿嘿”笑了两声,“就是好奇么。”
“行了,去外面巡守,那些毒蝎子在这里盘踞了这么多年,看那些数量只怕它们还会卷土重来,不可再有伤亡了。”
“是。”
段允怀看了一眼天边挂着的烈日,只觉得这一切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来时,黄沙上几乎没有人经过的痕迹,但隐约还是可见一些小蝎子的断肢残骸,整片沙漠都透着难言的寂静,一切安静地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直到天地间风云变色,沙尘暴朝他们席卷而来。
那只毒蝎子的实力,明显不是它该有的水平——在秘境里修炼到能说话的妖兽,一般不会太差,看它的身形也可得出要对付它可能要费不少力气的结论。
可最后不是这样的。
天剑宗弟子有些伤亡,有些弟子落在后面和外围没注意到的时候,便被暗藏的蝎子毒杀后拖走了,甚至还有一些连尸首都未找到。
众人反应过来之后,便结阵共同抵御未知的凶险。
那只大蝎子最后被他们联手斩于剑下,可它那时候说的几句话十分值得注意。
——“又有来送死的,嗤嗤!”
“你们拿走的东西,总要有人来还嗤嗤!”
“看你们也不像同路的,给你们个忠告,离开这里嗤嗤嗤……”
它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江鱼和墨寒辰他们没有处理掉这一只大蝎子,无非是能在不引起它注意的时候离开,又或者,是他们根本没离开这里。
可他们的脚程比他们早上三天。
三天……若是未离开,为什么不出现。
-
路松时抱着谷灵希往旁边一滚,避开那些白首鹰的攻击。
它们的利爪和尖喙太锋利,千岐门和清岚宗一起出发,为得就是双方能互相有个照应。
可千岐门弟子只会炼器,除了用自己所炼的武器,再没有其他防身之法,因此在数十只白首鹰朝他们袭来之时,不少弟子都受了伤,有些还被它们生生将手臂撕了下来,更有甚者,在被他们的利爪刺入琵琶骨抓到高空中之后,被它们松了爪子丢下来,反应不及落在地上摔死的。
千岐门损失惨重,可路松时只护着几名弟子便已经十分勉强——白首鹰之首,一直盯着他。
它的眸光锐利,下手狠厉,仿佛和他们有深仇大恨一般,密不透风的攻击里,带着报复和痛快,带着挑衅和不屑。
这片草原太过广袤而一览无余,根本找不到遮掩身形的地方。
路松时抱着谷灵希起身,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潋滟的凤眸生出狠意,他轻笑了一声,“到此为止了。”
他转眸对谷灵希道:“我将它们引过来,你替我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
“好。”
路松时往空中一跃,指尖在他腰间的暗器腰带里拂过,无数细密而淬了毒的银针朝着空中的白首鹰猛地射去。
两只身形小一些的白首鹰尚未注意到他的动作,翅膀便没了力气,尖啸着从空中直坠而下。
身形最为健壮的那只白首鹰将他的所作所为收归眼底,眸子一眯便朝着他们的所在再次俯冲而来。
强劲有力的翅膀猛地一扇掀起一阵刺骨的罡风,它的爪子朝着路松时的面门抓过来。
刺耳激昂的琴音忽然响彻在周围,白首鹰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就是这么一个瞬间,路松时身形翻转往后一跃,指尖在腰带上一拂,更细微不可见、也更密集的银针便朝它射去。
那些银针本来能被它的长羽阻隔在外,此时居然从它的长羽间直穿而过,接触到皮肉以后,那些银针末端便猛地炸开,将毒药和更细小的银针射进它的皮肉。
白首鹰的身体颤了颤便落了地,它不甘地睁着眼,意识逐渐涣散消失,身体缓缓化作星光消散,余下一颗散发着醇厚灵力的妖丹。
路松时踉跄了两步,吸了一口气才调整好步伐,指尖一抬,那颗妖丹便落到他手里。
他低笑了一声,哑笑道:“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这东西未免太通人性。”
如果不是他故意示弱,这只白首鹰根本不可能主动靠他这么近。
他的暗器射程有限,若是它不下来,要取它的妖丹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将妖丹收到锁灵囊里,路松时和谷灵希对视一眼,两人配合着将周围残余的还想要猎杀其余弟子的白首鹰尽数斩杀。
白首鹰这种妖兽,全身上下都是宝,他们的长羽、尖喙和利爪,都是极好的炼器材料,在外面全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修仙界和妖界互不侵犯,若不是有一些在人间作恶的白首鹰,他们根本就见不到这些炼器材料了。
将白首鹰的尸首装进统一的锁灵囊里,路松时清点了两宗的弟子人数。
这些鹰太凶猛,即便他们全力护着,依旧还是有不少伤亡,那些受伤太重的弟子继续在秘境里走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路松时命人护送他们离开,一行人便原地整顿,休息好再出发。
路松时和谷灵希盘着腿坐在地上,看着脚下愈发荒凉的地面,野草枯黄,生长在黄沙和泥石之间。
他们快要出这片草原了,再往前走,或许就是一片沙漠。
-
见众人休息得差不多,段允怀便下令启程,只是他们尚未走出多远,便察觉脚下生出了一个巨大的流沙旋涡。
下意识便觉得不好,段允怀当机立断喝道:“御剑!”
可根本没用,上空有狂风猛地压下来抑制了他们的动作,修为低一些的弟子直接被狂风从剑上掀飞了下来,直直落到流沙最中心凹陷处,几乎是一瞬间就被黄沙淹没。
段允怀眉心微皱,若是……
是因此,他们才没离开这片沙漠的么。
他立即道:“抓住身边的人!”
众弟子听令,在用灵力盾抵御那一阵狂风的同时,紧紧抓住了身边的人。
与此同时,草原和沙漠的交接处。
那些被他安排立刻原路返回离开秘境的弟子离开以后,路松时一行人休息了片刻,待状态调整好一些之后,便起身出发。
不知走了多久,草原的那些微弱的绿色彻底消失在他们视线里,路松时回头望了一眼,便领着众人一路向前。
他们什么都还没遇上,便先感受到沙漠灼灼的烈日和席卷而来的热浪。
草原之外,果然是一片炽热的荒凉。
沙漠未必会比刚刚的处境安全多少,严酷环境里生长出来的东西,往往更毒而凶猛。
路松时皱着眉往前走。
一路上不该这么平静的。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觉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
沙漠里本该是安静的,除了不时掠过的热浪吹过沙丘带起各异的声响,动中显静本是情理之中。
可直觉就是告诉他哪里不对劲。
还没得到谷灵希的回答,路松时垂眸往脚下看了一眼,他们脚下的沙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在缓缓流动。
那些变化几乎不可见,若不是他炼器要求对任何事物的变化有极其敏锐的感觉,他也未必能察觉到。
他拉着谷灵希停住了脚步,看着那些细沙不明显地往前流动,又抬眸将周围环境都打量了一眼——脚下的细沙朝着不同的方向往中心汇聚而去,他们就落在这些会移动的细沙的边缘。
“是流沙,退回来,快!”
他的话音一落,各弟子便怀疑地停下了脚步。
巨变发生在一瞬之间,脚下的细沙忽然剧烈地流动起来,路松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再回眸看时,他们居然已经处在流沙的中心。
是如出一辙的试图御空飞行逃离,是根本反抗不了的巨大威压,千岐门和清岚宗弟子惊慌地在流沙中挣扎,结果只能加剧这一切的进展。
细沙缓缓将众人包裹,吸引着他们溺入黄沙。
-
江鱼操控着赤云剑按照血色圆盘指引的方向挖洞。
赤云剑高速旋转,剑身带着金红色的剑气,几乎是地道成型的一瞬间,便被剑气的高温加固了。
江鱼双手结印飞在前面,三人一蛇跟在赤云剑后速度倒也算不得慢。
她感受了一番地道里的空气,除了泥土的味道太重,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他们一直处在地底,如何才能得知什么时候该往上走。
江鱼眉心微皱,又想起他们在迷宫里转了大概有两天的时间尚未走到边缘,足见这处迷宫有多大,这个问题暂时还不必考虑,眼下最重要的是,她如何能维持赤云剑持续地钻洞带着他们往前。
在地下实在太被动,一个不慎墙洞坍塌,他们就得被埋在这里。
赤云剑不能停下来。
好不容易从外面那样的绝境逃出来,他们绝不可能葬身地底。
眼下也没那么急迫,比起速度,更重要的是赤云剑能持续地运转。
江鱼心念一动,丢下一道让它自己转的命令,便收了结印的手。
果然是可以的,只是没有比她结印操控要快一些。
她调整了体内的灵力,片刻才收回手垂在身侧。
几乎是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被人牵住了。
她侧首看了一眼,便见墨寒辰抓着她的掌心揉了揉,低声道:“师姐,我带你,你休息一会儿。”
江鱼好笑地弯了唇角,“好。”
墨寒辰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哑声道:“累了便眯一会儿,有我看着呢。”
“不累,”江鱼抬眸望他,只看见他锋利的喉结,吞了口唾沫收回视线,“你抱抱我就能好。”
“嗯。”他轻轻地笑。
荔枝探着个脑袋往外看他们俩,竖瞳眯得极细,蛇信子一缩一缩,它低声问道:“主人为什么要抱抱就好嘶嘶……我们蛇妖都是自己蜷起来睡一觉就行的嘶嘶嘶……”
褚翎瞥了它一眼,随口道:“睡个小半年么。”
“嘶嘶嘶……哪里有半年,最多六个月嘶嘶嘶!”荔枝顺着他的衣襟往上挪,爬到他肩上威胁般地吐着蛇信子。
褚翎根本没在怕它的,没忍住轻笑了一声,“蠢成这样,你是怎么当上蛇主的。”
荔枝恶向胆边生,也忘了他是怎么几次三番用爪子抓着自己的,它凑到他颈间,蛇信子吞吐间碰上他颈部的要害,“要你管嘶嘶嘶……你再骂我嘶嘶……我就咬你嘶嘶嘶……”
褚翎下意识就要抬手把它抓下来,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冷漠道:“你可以试试,看是你咬得快还是我杀你的动作更快。”
荔枝造作完,不甘地吐着蛇信子舔他,到底不敢动手,外面赤云剑的剑光太强,它只得郁闷地爬回他的怀里,“我不试嘶嘶嘶……我还要你带我离开嘶嘶……等出去以后,我就动嘴嘶嘶嘶!”
“出息。”
江鱼看着他们两个在后面互相嫌弃,闷在墨寒辰怀里低低地笑。
墨寒辰弯着眉眼无奈地抬手在她发顶轻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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