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双手结印,指尖光芒一绽,赤云剑在前面旋转开路的速度又快了许多。
后面那些弟子看着赤云剑和那条巨大的蛇尾,看着墨寒辰和江鱼,看着护在他们身后的段允怀一行人,又想起方才墨寒辰对那名清岚宗弟子下的死手,彻底没了挣扎的意图。
他们能从黄沙里逃出来,全靠了他们恨极且欲除之而后快的墨寒辰,甚至可以说他们是借了天剑宗段允怀一行人的光,才能保住一条命。
若非墨寒辰对他的师姐情深意重,若非他们门内五个弟子感情这般好,只怕他们这些人,早就被那些触手和沙鼠吞进沙墙了。
哪里还有在救命恩人眼下蹦跶的机会。
可这些话,出去以后和各宗的长老们说,他们又信几分。
谷灵希看着前面开路的那道身影,明明触手可及,她却觉得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可她在其位,凡事都不由己。
她比谁都清楚清岚宗这些年对墨寒辰做过什么,墨寒辰最初堕魔,只不过因为出身于天剑宗,又将他们的剑冢破坏得彻底,便被修仙界钉上了耻辱柱,成了人人喊打的魔物。
可他分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各宗长老义正言辞,只道他的魔气纯粹,在天剑宗尚且堕魔,可见他执念有多深重,日后必然为祸修仙界。
所以要将其斩于尚未成长之时。
清岚宗守护修仙界和魔界的边境处,宗内长老数次对墨寒辰出手,甚至有几次险些要了他的命。
清岚宗恨他,他何尝不是。
可他依旧默许段允怀将他们带进来,甚至在刚刚那样动了杀心的情况下松了手。
都是因为江鱼。
她知道的,他们最初在乌陌镇相识,墨寒辰还什么也不会,看起来谁也不接近,可总愿意跟在江鱼身边。
他为何堕魔,修仙界的人各有自己的猜测。
可她知晓,这其中十有八九是因为江鱼。
她们在千岐门一别之后,她便时常不自主地关注江鱼的动作,后来传出了江鱼独自下山历练的消息,她还纳闷了很久。
根本不应该的,墨寒辰不可能会答应江鱼让她自己出去。
在那之后就是听闻天剑宗段允怀的小师弟堕魔的消息,这般巧合,刚巧在江鱼离开之后,说没有关联,她不信。
可她作为掌门大弟子,肩负着宗内所有长老的期待,被他们带着前往过魔界边境几次。
魔界这些年的动静不小,可到底没有侵犯修仙界和人间分毫,她一直不明白各宗为什么对墨寒辰如此忌惮。
直到她在他们分别之后,第一次遇见堕魔的墨寒辰。
他能走到魔尊的位置,实力不容小觑。
只是,一个人的变化,真的会这么大么。
他居然连性情都变得和从前大相径庭,几乎判若两人。
他谈笑风生,言行举止间是随意的散漫和不在乎,他深沉的眸色里永远无波无澜,嘴角挂着的笑意从未晕进眼角丝毫。
甚至不如从前那样冷漠地跟在江鱼身边来得快乐——她觉得她很能理解他的情绪,或许是他们从前的性情太过相似,她总能在他身上看见另一个自己。
只是他们到底是不同的人,肩负了不同的命运和使命,他们在过去里,和彼此,也和自己渐行渐远。
她从未想过真正和他们为敌,甚至在得知江鱼回到墨寒辰身边以后,觉得这样的结果似乎也不错。
可他们的选择,她能理解,修仙界千千万万的人,他们又会如何看待。
无非是墨寒辰诱拐江鱼,江鱼不知悔改狼狈为奸。
世界之大,流言蜚语足够蔓延到任何一个地方。
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谷灵希收回视线,长睫微垂掩下所有思绪。
很多话她甚至从未和路松时提起过,他只知道她会去找那处传承,可她分明,一点也不想接受那些先辈留下来、旁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世间何求双全法,她要对得起掌门袁双的救命和养育之恩,只能葬送她自己的意愿和个人情感。
江鱼操控赤云剑迅速开路,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回眸一看,却找不见了。
夏木见她回头,问道:“可是累了?”
江鱼摇头笑道:“若是累了,你又当如何?”
“不如何,让大师兄替你。”
苏璃月面无表情道:“你怎么不说自己替她。”
夏木眨眨眼,无辜道:“我的手还未恢复,只怕会拖后腿,或者师姐你来也可?”
他的话音一落,便被苏璃月握着剑用剑鞘敲了一下微肿的手臂,没管他的控诉和哀嚎,她对上江鱼的视线。
目光里是没出口的询问和关心。
江鱼笑道:“不累,师姐不必担心,若是累了我会叫你们的。”
“嗯。”
一群人浩浩荡荡在地道里穿行,可气氛又足够安静,各自都在思量他们如今的境况和段允怀他们所代表的天剑宗的立场。
天剑宗对墨寒辰应当是恨极厌极的,可段允怀他们几人的表现却并非如此,甚至可以说毫无芥蒂,就连墨寒辰这么冷漠且杀人不眨眼的人,都能勉强扯出真心的笑。
太诡异了。
天剑宗那些长老,估计不知道段允怀他们抱着这样的心思,居然背离他们长老掌门的意愿,还和墨寒辰有联系。
这份联系在外面或许十分致命,可在秘境里却是再好不过的保命利器。
天剑宗弟子本就善战,如今还有墨寒辰和江鱼的加入,混虚秘境一行,他们或许是最大的获利者。
清岚宗一些弟子的面色愈发沉重,可很多话都不便说,且他们的谷师姐应当也有应对之法,于是各自心怀杂念又自行疏解。
血色圆盘悬在他们身前,他们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在前进,只是他们走出了这么远,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江鱼低声对墨寒辰道:“你觉得我们还要走多久,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墨寒辰望了她一眼,“不知,按我们的速度,大概已经走过了在迷宫里那几天的路程,先再走一段,届时我们一起上去。”
“好。”
江鱼弯着眉眼朝他笑了笑,随口道:“后悔么?”
墨寒辰知道她在说什么。
明明提前做好的准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尽数打乱。
可说后悔,也不尽然。
若是因为他们提前的抵达救下了段允怀他们,能让她开心快乐,其余的也不那么重要了。
他轻轻摇头。
江鱼低笑着收回视线。
若是没有她在,他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至少不会让这么多人进来。
只是现在想这些,未免太矫情。
江鱼全神贯注操控赤云剑,荔枝在前面压落下来的泥土,褚翎神色淡淡,他们行进的速度依旧十分快。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江鱼终于收了手,墨寒辰见状,不顾及还有旁人在这里,抬手便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将人带到了怀里。
“眯一会儿。”他低低道。
江鱼好笑,从他怀里探出个脑袋往后面偷偷看了一眼,夏木瞪着一双眼看着墨寒辰行云流水的动作,段允怀撇开视线弯着嘴角仿似什么也没看见,苏黎月见她看过来,和她对视一眼,面上居然难得带了笑意,申皋笑得不正经,还朝她挤眉弄眼。
再远的人是什么表情她没眼看了,脸上冒出一股热气,她凑在墨寒辰怀里小声道:“你放开我吧,我可以走的。”
墨寒辰闷笑了一声,哑笑道:“不放。”
他还收拢了落在她身后的手。
江鱼好气又好笑,闭着眼装死,破罐子破摔道:“那你抱着我吧。”
“嗯。”
荔枝听见他们的对话,幽怨道:“我也想休息一下嘶嘶嘶……”
褚翎瞥了它一眼,牵着它的手一扯,顺着那股力道落到它身前,解开绑在它头上的长布,面无表情道:“自己钻回去。”
“嘶嘶……钻哪里,布兜没了嘶嘶……”
它一边说一边缩小身形往他身上飞,还没待褚翎开口,便自觉钻到了他怀里蜷了起来。
褚翎:“……”
还挺不见外。
这种时候又不怕他了。
现在只有赤云剑自行转动了,江鱼隐约觉得赤云剑也在委屈,可这里这么多人,除了她的剑比较好用,旁的又不能同时挖洞和散热气加固。
她闷在墨寒辰怀里没做声,段允怀忽然道:“我来吧,速度或许会更快,只是还需赤云剑从旁协助。”
江鱼挑眉睁眼,探出脑袋和段允怀对视,他神色认真,也没有对他们的调侃,江鱼一时便忘了方才的尴尬,“用羽尘剑?会不会不好,羽尘剑太薄了……”
段允怀笑道:“都是一样的,说来,若是日后师父知道你用赤云剑做这些,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赤云剑是沈之行护着原主才取出来的,否则她早就在那一场雷劫里被烧没了,可以说沈之行是绝对的功不可没。
江鱼眯着眼心虚道:“形势危急,事急从权,师父他老人家能体谅我的。”
“那便决定了,你收了赤云剑的动作吧,让它跟在羽尘剑之后便可。”
“好。”
他执意如此,江鱼也不好拒绝,何况若是轮流出手,每个人都能有休息的时间,速度还能又提升一大截。
段允怀飞到他们身前,指尖一动,羽尘剑便从一阵细密的星尘里钻出来,按照比赤云剑之前还快的速度高速挖墙。
段允怀直接就用剑气将泥土往四壁压紧了,落下来的少许被压实在最下方,赤云剑剑光炽热,加固了周围的墙壁。
其实他们走到这里,赤云剑是否发光发热都不是很要紧,但出于谨慎,江鱼才一直没收手,事实证明那样也不错,至少他们一路走来,从未发生过坍塌的意外。
不过越是往前走,这里的沙石材质也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时候还能碰上大块坚硬的石头,以防耽误时间,江鱼都会绕开一些距离找泥土在的地方钻洞。
段允怀接手之后,遇上的石块更多,甚至泥土的量都在减少,但好歹还是能继续往前,遇见避不了的阻碍便直接穿破就行。
挖地道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但除了天剑宗的弟子,另外四宗的人好像也做不了,只能是干瞪着眼什么忙也帮不上,显得愈发无用。
再加上他们最初进入地道发生的那些事,一时间脸上都火辣辣地疼,即便是看着墨寒辰这么不避讳众人抱着江鱼也生不出什么怨念。
毕竟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彼此你情我愿,他们又没有什么立场,甚至说一句什么又怕迎来灭顶之灾。
可怎么说,他们两个人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别人宗门里,哪里有这种师姐弟相恋的,何况他们如今一人为魔,一人为修士,这和世俗相悖,超出常理之外。
可他们就是这么不管不顾,甚至直接把后面一众人都无视了。
谷灵希眉梢不自觉带上笑意,然而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江鱼,或许又是因为墨寒辰。
她从前就对他们颇有好感,如今见他们这副模样,不论出了秘境以后,他们这里这些人会如何,可这一刻一同亡命天涯,看起来也不错。
好歹,还是有同行的时候。
路松时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凑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想什么这么高兴。”
耳边是他温热的吐息,她到底还是不习惯他这么凑在她身边说话,微微缩了脖子,也没说是看见江鱼他们那样,她由衷为他们高兴,垂下眼眸没正视他,“没什么,不过是在想,届时出去了,我们该怎么办。”
她不擅长说谎,路松时这么多年下来,对别人情绪的变化敏锐得厉害,知道她没说真话,只是也没追问,顺着她道:“无妨,走一步看一步,今日欠他们人情,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嗯。”
江鱼没了心理负担,反正后面的人想什么也和她无关,刚好也可以借此机会摆明她的态度,日后若是有人与墨寒辰对上,她绝不会帮着他们欺负她的小师弟。
她抱着他的腰,眯着眼将额头抵在他身前,有段允怀在前面开路,暂时也不必她担心。
又行了一段路,江鱼闷在墨寒辰怀里,却忽然觉得他停了下来。
她皱着眉尚未睁眼,便听得段允怀严肃道:“前面过不去了。”
墨寒辰没问他是为什么,周身魔气滚动,便朝着前面探过去。
江鱼从他怀里挣出来,看着段允怀和墨寒辰的脸色,只觉得不太妙,她低声道:“怎么了?”
墨寒辰终于收回魔气的探查,“前面有暗河,范围太广,不能再往前了。”
“往上走么?”江鱼皱着眉道。
若是往上,应该也没关系了,他们在地下行了这么久,不可能还没离开沙域迷宫的范围。
段允怀沉思片刻,对墨寒辰道:“往回退一段路,这里情况太凶险,我们赌不起,后面安全一些,届时再视情况而定。”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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