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人在一边调整状态，褚翎早就恢复过来，走到墨寒辰他们身边。
荔枝跑了这么两趟累得厉害，瘫着身子不动了。
褚翎看了它一眼，语气僵硬道：“方才，多谢你。”
荔枝的竖眸一眯，吐着蛇信子讽刺道：“明明是你笨嘶嘶嘶……这么危险还不会跑，笨得要死嘶嘶……以后不准骂我蠢嘶嘶！”
褚翎：“……”
他的嘴角不明显地勾起一点弧度，瞬间又消失不见，“嗯。”
荔枝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也不觉得他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但它没力气和他吵，大脑袋往地上一搭便没了动静。
江鱼和墨寒辰一直在探查水里的动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才终于察觉到他们的气息。
她当即便对苏璃月三人道：“到了，可以动手了。”
“嗯。”
他们四个用灵力的一同出手，朝着潭水中那处还未消散的旋涡中心丢出数道灵力，灵力一直往下钻，很快便触碰到一个护罩的边缘。
段允怀、谷灵希和路松时一见，当即命令各宗弟子加速体内灵力的流转。
他们这个护罩堪堪将人都护在里面，若是继续在水里耗下去，或许里面的空气就要不足了。
护罩在两方灵力的加持下，破开寒水的压制，朝着江鱼他们灵力在的方向急速而去。
很快便破出水面。
众人劫后余生站在岸边，想起方才千钧一发之际，险些就被水流席卷带走的场面，一时后怕不已。
虽说江鱼和墨寒辰先他们所有人一步逃出来，可他们不救人本就是情理之中——不论墨寒辰对他们的态度是好是坏，都否认不了他们曾经要杀他的事实。
可他非但没走，还陪着江鱼在外面，她的灵兽把天剑宗的主力捞出来，几个人还合力将他们救上来。
众弟子难堪地垂下头，一次又一次被他们救下性命，若是再不觉得自家长老说的话有失偏颇，未免太不识好歹——墨寒辰手段是狠戾，可他生性似乎也没那么残暴，并不是见一个杀一个的。
他甚至根本就不屑于动手。
他们也知道以前那些弟子，都是在追杀他的途中被他夺了性命的，若是他们不主动招惹，墨寒辰未必会对他们下杀手。
墨寒辰没心思管他们那些弯弯绕绕，瞥了路松时的位置一眼，不动声色便站在江鱼身边，挡住了她可能会看向那边的视线。
江鱼看见段允怀出来，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视线扫过周围的人，问道：“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么？”
段允怀皱着眉，当即让众人开始清点人数。
在水下光线太过昏暗，路松时他们尽可能将能救下来的人都救了，若是有些弟子运气实在不好，没被他们救下来，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们在水里耗了那么久，还依靠着路松时的灵器才保住了一条命，那些弟子没受到护罩的保护，只能是……
很快便将人数清点出来了，各宗都有几名弟子不见了。
气氛愈发沉重。
路松时忽然开口道：“我再回去找一趟。”
众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便见他从腰间锁灵囊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灵器，“若是水里还有人便将他们带回来，‘水行洲’能供几人呼吸不成问题。”
段怀允拧着的眉疏解，“需要我们做什么？”
路松时递给他一条荧光透明的细线圈，“我将这个系在水行洲之上，回来之时劳烦你们帮一把。”
“好。”
江鱼还没有所动作，荔枝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她身边来了，对她道：“主人，需要我去么嘶嘶？”
江鱼抿唇：“你还有余力吗？”
她没直接拒绝，荔枝轻轻甩了甩尾巴：“有，下去转一圈嘶，扛不住就回来，主人不必担心嘶嘶。”
于是荔枝便跟着路松时一起往水里去了，众人眸色纠结，又隐隐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没有再回去的能耐，可那些被水冲走的弟子万一还有在水下挣扎着求救、等着他们回去救人的，他们不做些什么又觉得过不去。
所幸路松时和荔枝有这个能力，也愿意为那些人渺茫的生机一搏。
众人死里逃生，趁着等他们回来的功夫便在潭边休整，墨寒辰牵着江鱼将周围仔细检查一遍，这才发现这口寒潭是有活水的。
寒潭所处的空间开阔得几乎让人忘了他们还在地下，即便是浅浅一句悄悄话都能在其间泛出回音。
这里遍布会发光的石头，光线暖黄，从各个角落散出来，将这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江鱼随手捡了一颗发光的石头捏在指尖把玩。
这些石头之上，居然是有灵力的。
她心念一动，赤云剑便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方才她和墨寒辰在水里逆行时，忘记了将赤云剑收回。
所幸赤云剑认主之后，即便相隔千里万里都能感受到她的召唤。
赤云剑悬在江鱼身前，她将那块石头往空中一抛，剑尖便主动往石头上一点，那块石头登时化作散着暖黄光线的齑粉四散着飘落。
甚至美得足以媲美段允怀的羽尘剑。
见这些石头除了好看并无异样，江鱼便收回了赤云剑。
远处寒潭有泉水涌入，江鱼拉着墨寒辰往那边靠近。
活水来源之处也十分开阔，不论此处是不是灵脉的所在，他们总算踏上了正常的地面。
这处寒潭的地势不知又比他们所在的地道要高出多少，或许正因为这样的落差，那口潭水下面破了一个洞之后，才那样汹涌地往下冲击而去。
但愿能有人生还。
潭水另外一边的出口似乎是在地下的，除了他们眼前这一处有水流汇入寒潭，其他地方再没有这么开阔的地方。
谷灵希领着另外一群弟子往江鱼他们相反的地方检查，见确实再无道路，便折返过来同他们说了几句，众人又沉闷地坐在一边等着路松时的消息。
江鱼有些心焦，她从来不耐烦等待，这种时候总是让人挠心挠肺，尤其时间越长，便说明很有可能有人遇难了，她虽然觉得这些人很可恶，但又莫名不想他们这么稀里糊涂便交待在这里。
墨寒辰像是看出来她隐藏的躁动不安，拉着她在一边坐下，低声道：“师姐很担心他们？”
江鱼垂了垂眼眸，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明明不喜这些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却又不想他们死，这些小心思她不想被他知道，只抿唇道：“并未。”
墨寒辰抬手理了一下她的额发，也不戳穿她拙劣的隐瞒，笑了笑提醒道：“看看荔枝是不是快回来了。”
经他这么一说，江鱼才恍然她还能感知到荔枝的所在，当即便沉下心感受了一番，却觉得荔枝距离他们已经很近了。
果不其然，段允怀手里抓着的荧光丝线忽然亮了亮而后绷紧了，围在他身边的人见细线一有动作便一同出手。
不一时水下的人便被他们拉了回来。
药师谷的弟子蜂拥而上给那些几近昏迷的弟子救助，江鱼一口气没松完，便见路松时抬手抹了一把脸，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开口：“只救回了这些，其余的找不到了。”
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自进入秘境以后，他们损失都不小，尤其药师谷和归灵阁，这两个宗门在沙域迷宫那里，险些全军覆没。
江鱼不知道天剑宗损失的几名弟子是哪个长老门下的，她并不认识那些人，只是看见几张尚有印象的脸不在了，愣愣地回不过神。
原来这个世界的生离死别，也是这么猝不及防的么。
亲眼看着别人的离开而自己无能为力，未必比亲自参加自己的葬礼要好上多少。
墨寒辰攥着她的指尖握了握，江鱼回眸看了他一眼。
他了解她。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众人休息片刻，等那些后来的弟子缓过来，便打算继续前进。
他们也没什么可商议的，反正就那一处地方可以离开。
依旧是段允怀他们在前，路松时和谷灵希在后面护着队尾。
一行人缓缓前进。
墨寒辰丢出魔气在前面探路，除此之外，便是段允怀不时抬手触摸周围的山岩检查异样。
越往前走，能落脚的地方便越少。
但无论如何都比走在地道里宽敞太多。
前面的光线愈发明亮，荔枝在地上爬行，偶尔扇一下翅膀，血瞳眯得更细了，它越爬越慢，直到和褚翎并行。
它扇着双翼飞到他面前，理不直气不壮地道：“你带我嘶嘶嘶……”
褚翎面无表情瞥它一眼，又把自己半刻钟之前做的对它好一些的决定吞回了肚子，他冷漠道：“不。”
荔枝受不了这么强的光线，身形又缩小了一圈，不由分说就往他怀里钻，根本不顾他的拒绝。
褚翎看着它耍赖皮，直接气笑了：“我说不，你听不见么？”
“嘶嘶嘶……听不见嘶。”
荔枝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蜷着身子靠在他心口。
他这里最暖和，里面的一颗心砰砰砰地跳，和它自己的不一样，它很喜欢这种声音。
又怕这只臭鸟对它动手动脚，它的脑袋探在他的衣襟处瞥了他一眼，便看见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荔枝眯着竖瞳看他，见他没伸手把自己抓出去，当即嚣张起来，蛇信子挑衅地吐了吐，不过也仅此而已，它很怂地收回了脑袋，靠在他怀里不动弹了。
褚翎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蛇都这样，又怕他又非得黏在他身上。
真烦人。
可它到底救了他一命，说出去或许还有些丢脸，然而事实确实如此。
他的父皇和母后，贵为妖界之主，教他的从来就是丛林法则和有恩必报。
即便他们生性凶猛，可基本的道义还是讲的。
它若是不害怕，愿意怎样就怎样吧。
他收回视线，没继续管那条笨蛇，跟在墨寒辰身后往前走。
段允怀指尖搓了搓，一层潮湿的水汽便蒸发消散于他的灵气之下。
似乎也没什么异常，此处寒凉，在山岩上结一些凝水也并不奇怪。
墨寒辰也没探查出什么异样，他们便缓缓往前走。
一行人的脚步声响彻其间，夹杂着一些弟子的小声议论。
泉水叮咚声，脚步声，议论声混杂地响在这里，衬得周围愈发地安静。
这些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共振，又从四面八方回荡过来，一阵一阵撞进他们的耳膜。
江鱼皱着眉，只觉得这里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所有的这些声音，真的能回响出这么大的动静么。
她握着墨寒辰的指尖不自主地在他手背上磨，墨寒辰察觉到她的动作，垂眸看她。
江鱼侧眸和他对视，却在即将对上他视线之时，视线落在他额角之外更远处的山岩之上。
那里有东西在闪！
那些光芒比地上那些石头还要刺眼，明明是暖黄色，居然还夹杂着不明显的暗灰。
江鱼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继而和墨寒辰对视，神色却凝重下来，借魔纹的沟通，对他道：上面有东西，你看看是否知晓是什么，别惊动了它们。
墨寒辰弯着嘴角看不出什么异常，朝她轻轻点头。
两人收回视线，墨寒辰维持着之前探查前路的魔气，眸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后面的弟子，回眸的时候，往江鱼目光凝滞之处望了一眼。
那些东西不知是一直就是那样闪光，还是见他看过来，才发出愈发刺目的光和夹杂的暗色。
深色眸光泛出刺骨的寒意。
这种东西他只听说过，从未想过能在此时此地见到。
墨寒辰对江鱼传音道：“幽冥蝶。”
幽冥蝶？
江鱼不动声色垂眸，指尖却下意识收紧了。
她记得，沈之行将这种生物当奇闻异事给原主讲过。
幽冥蝶，群居于低洼之地，磷粉可发各种颜色的光，是以能藏于所有的环境里，只是它们底色发暗，磷粉未发光之时，便显出它们原本的颜色。
这种东西，只要遇见了，几乎不可能有人能逃离它们的捕猎。
它们蜂拥而上，磷粉含剧毒，一旦吸入便可麻痹人的意志和动作，甚至还可以在人尚未倒下之时，便吸食人的心血和三魂七魄。
而被抽取三魂七魄的人，从此失去意识，失去魂魄，永远丧失转世轮回的机会，只剩下一具活着的“死尸”。
修仙界为数不多关于幽冥蝶的记载，称之为死蝶。
它们以人的心血和魂魄为生，以丢失这些东西的人尸为温床，在其上孵育蝶卵，以此繁衍生息而永无穷尽。
人气，是唯一能将它们从沉睡中唤醒的东西。
江鱼当即便对段允怀几人以及谷灵希和路松时传音道：“山洞里有幽冥蝶，如今他们已经苏醒过来，加快速度离开这里！”
几乎是她话音一落，这几人的脸色便难看起来，江鱼知道他们作为各宗的佼佼者，对妖魔各族都涉猎颇多，也不担心他们不知晓这种东西的存在。
果然，他们都给了她回应。
无人能在幽冥蝶的围攻之下生还，可不论如何，能做的必须要做，他们现在只能赌，赌这些东西常年未吸食人气陷入沉睡、一时半会儿醒过来的只在少数。
众人前进的速度瞬间变快了起来，那些不知其中缘由的弟子便好奇地发问，尽数被段允怀一句话堵回去了：“闭嘴，不许说话。”
还嫌死得不够快是么。
见几名领头人物脸色都冷了下来，众弟子也不敢再多问，只配合着他们的速度迅速行进。
江鱼的目光不时便扫过周围的山岩。
方才她那一眼只看见那一处地方有异样，别的地方尚且未出现幽冥蝶存在的迹象。
但她确信不可能只有那几只。
它们尚未醒时，身上的磷粉便会反射山洞间的光线，不能说没有那些异样光芒闪现的地方，就没有幽冥蝶的存在。
也因为它们的这些特性，她根本判断不出这里有多少幽冥蝶。
如今这么看来，他们现在的境况，也未必比被水流冲回沙域迷宫要好上多少。
都是绝境。
段允怀不惜暴露他隐匿身形的术法，将众人的身形和气息缓缓淡化，江鱼看出他的意图，指尖一动，便在他之上又辅助了一层。
众弟子彼此可见，很多人可能察觉不到隐匿术法的施展，可谷灵希和路松时却不可能在他们这么明晃晃暴露自己的绝技的时候感知不到，他们对视一眼，路松时便从腰间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圆球，不动声色放大之后往众人身上一罩，将他们紧紧护在里面了。
只是那些幽冥蝶一旦苏醒，便必须开始猎食。
江鱼看着山洞顶反常的光线在各处细细密密地闪烁开，一颗心跳得愈发地快。
居然有这么多！
整个山洞顶部，从他们落脚地开始，到他们走到这个位置的上方，甚至还要往前延伸，都是这种幽冥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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