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菲看着走近的江鱼和墨寒辰,千年来古井无波的心泛起阵阵涟漪。
她不动声色将两人的模样看了个清楚,便开口道:“来了。”
“鱼老。”
二人行了一礼,江鱼便道:“麻烦您了。”
鱼菲略抬手,一道灵力便将墨寒辰包裹住了。
江鱼看了一眼,鱼老闭着眼,一张脸掩在面纱之下看不出什么,她便将视线落在了墨寒辰身上。
他神色没什么变化,见她皱着眉看过来,弯着嘴角摇了摇头。
见他没什么事,江鱼隐隐松了口气,可一口气没吐完,变故陡生,墨寒辰忽然皱着眉心,眉头用力地拧紧,眸色翻涌间,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江鱼看着他这般模样,下意识便要靠近他,却被他哑着嗓音呵斥道:“别过来!”
他闭了闭眼,神情极其痛苦,却依旧道:“我没事,你暂且别靠近我……”
江鱼心急地看了眼鱼菲,却见她的眉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蹙起来了,懒散的坐姿一改,她挺着脊背,指尖灵力翻转地愈发迅速。
她收回视线看向墨寒辰,只见他魔纹缭绕,眼尾被逼得发红,颈间青筋暴起,左手手腕间桃花印记所在处爆出强光,手掌克制地攥紧,血珠渗透绷带,一颗一颗滴滴答答坠落于地。
时间被焦急忧虑无限延长,墨寒辰身边的气息愈滚愈浓郁,却又被鱼菲一次一次压了下去。
他忽然勾着嘴角睁开了眼。
江鱼一眼便看见了他暗红的眸色。
他又被控制了!
只听“他”低笑着扫了她和鱼菲一眼,视线落在后者身上,似笑非笑道:“鱼菲……好久不见。”
“是你!”
“他”想要抬步走近她,又被她捆在身边的灵力牢牢限制了动作,即便如此,“他”依旧无所谓地弯着嘴角,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相会:“难得你还记得我。”
“你……”
鱼菲面纱以上的双眸透着戾气,江鱼从没想过她会有这么大的情绪变化,只听她压低了声音怒斥:“有什么事你大可冲着我来,你这番做派,未免太过下三滥!”
“墨寒辰”忽然抬手,魔焰一烧,他手上的绷带尽数消散,露出他血淋淋的伤口,他指尖捏了捏,低笑道:“下三滥……我们两个半斤八两,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过顺势而为。而且,这一具身体,我很喜欢,也不打算就此收手……”
江鱼低声怒骂道:“你无耻!”
鱼菲脸色难看,之前她听说江鱼的那番话,便心下不安,于是失了风度慌张地便想去看看,如今亲眼证实,一颗心如坠冰窟。
她万万没想到昔日的死敌居然将念头打到了墨寒辰身上,本以为他们以后只需在修仙界众人的非议阻挠之下,有个容身之所便已经足够。
可他的卷土重来,就注定了一切不可能那般草草收场。
只是,她不过是千年前拼尽全力留下来的一道残魂,她根本做不到将那个魔物从墨寒辰体内驱逐出来将其斩杀。
他居然……
鱼菲不再废话,眸光复杂深沉地看了眼墨寒辰,指尖迅速在空中结印,周围空气里隐隐约约亮出数道阵法,配合着她指尖的动作,尽数朝“墨寒辰”席卷而去。
江鱼看着这一切,一颗心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
藏在墨寒辰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居然和鱼菲相识,这便说明,那个魔物也是千年以前便存在的,他苟活至今,如今寄居在墨寒辰体内,听他方才那些话,江鱼毛骨悚然。
他居然打算永久夺舍!
那她的小师弟又该如何?
鱼菲手下的动作愈发地快,她强制压下他身边暴动的魔气,那个魔头似乎只是出来冒个头,给鱼菲一个下马威,也没有挣扎的意思,很快便被他们压制回去了。
等墨寒辰皱着的眉心彻底疏解,长睫一颤睁开黑眸的时候,江鱼只觉得那一瞬间仿如隔世。
她的指尖在长袖里死死攥紧,她略往前迈了一步,见他身边围绕的属于鱼菲的灵力消散,没记得她还在这里,便上前抬手抱住了他。
墨寒辰身音极轻落在她耳畔:“师姐,方才不是故意要凶你的……我怕伤到你……”
“我知道。”
慌乱不安的心在他怀里安定下来,江鱼后知后觉鱼菲还在,略有些不好意思回身看向鱼菲,正打算和她说些话缓解尴尬,却见她神色十分复杂。
一双明亮透彻的眼里,眸光明灭,像是不得其解,又夹杂着坦荡的释然。
江鱼抿了抿唇,开口道:“鱼老,你知晓是谁在他体内?”
她的问句却是用的肯定语气,鱼菲从过往里回神,垂着眸思索片刻,开口时不复之前的散漫好说话,她几乎是带了些温柔的严厉对他们道:“此事你们暂且不必管,在你们离开秘境之时,我会告知你们一切,如今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加快修炼的速度,提升自己的修为,将来与他一战之时,不至于落于下风任其宰割。”
语毕,她深深地望了墨寒辰一眼。
他如今被那个人盯上,出乎她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之前还是她想得太单纯了。
江鱼知道他们修炼的必要性,只是没得到答案到底还是有些失落,可鱼老既然发话,便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她也只能道:“是。”
鱼菲指尖微转,在空中迅速结阵,一道粉色亮芒从她额心钻出来飞入阵中,她手下的动作加快,阵法光芒一闪,她指尖一抬,那道阵法便朝着墨寒辰飞过来。
阵法落在他额心消失不见之后,鱼菲才开口:“它能护你暂时不受那个魔物所扰,但我如今实力有限,以后的事情只能你们自己来,房间里的卷轴有魔族可以修习的功法,还有可助你控制心念的法诀,就在案几上,有利于平心静气,你的剑道……”
她顿了顿,对江鱼道:“传与你的剑招若是有合适的,你可以选择一部分教于墨寒辰,若是他能练便练。”
“先祖……”
这完全出乎江鱼的意料,她居然知道墨寒辰还能习剑道,也不避讳让他修习她传授的功法,可墨寒辰怎么来说,都是魔,她作为天剑宗的先祖,陨落于同魔族的大战中,又为何会对如今魔界的魔尊如此包容……
鱼菲看江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低低笑了两声。
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可真是出息了,不过也好,说明她对墨寒辰的感情很深,至少弥补了她从前的亏欠。
她不打算说些什么,只当做一无所知便可,抬手懒懒摆了摆,身子又靠回床头,柔声道:“五天后我会检验你们修行的成果,若是有问题,随时来寻我。”
她视线扫过两个人脖颈间的红痕,漫不经心笑了一声,垂下眼眸闭上眼轻轻道:“回去吧。”
江鱼被她最后的一眼扫得莫名其妙,只得弯身道:“是,多谢先祖。”
她拉着墨寒辰退出鱼菲的房间,身后的房门关上之后她才仔细打量墨寒辰,一眼便看见了他喉结上的暗红。
“……!”
被鱼菲看到了!
想起墨寒辰昨天晚上抱着她在她脖子上亲,江鱼闷着脑袋拉着他往前,走出一段距离才抬眸看他,瓮声道:“我脖子……是不是有印记?”
“嗯?”墨寒辰没想到她一路走出来居然想问这个问题,眸光往她颈间落,便看见了自己留的痕迹。
压抑的心情忽而便轻轻扬起来,他抬手想碰一下,又被指尖的粘腻感拦下了动作,他弯着嘴角:“是有。”
江鱼:“……!”
她今天早上见了鱼菲两次,岂不是两次她都看见了!
江鱼觉得不好意思,瞪了他一眼,又想牵他的手,却察觉他的手背在了身后。
她忽然想起“他”那时候,是将绷带用魔焰烧没了的,掌心的伤口全都在他拼命压制的时候不经意绷裂开。
江鱼心情又不好了,闷闷道:“我看看你的手。”
“无事……”
“快点。”
于是伤口便暴露在两个人面前,墨寒辰指尖蜷了蜷想躲开她的视线,又被她抓着缩不了。
江鱼拉着人回到屋里,又一次把他的手包好之后,无奈叹了口气,看着他道:“之后应当没有太大的变故了,快些把手养好,届时我将鱼老传给我的剑法再教你一遍,这几日你便好生休养,可以修炼鱼老所说的心法,看看是否有效。”
“好。”
墨寒辰双手微抬,江鱼便自己钻进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他轻声叹道:“你不必担心我,即便是为了你,我也不会有事的。”
哪怕是到了最坏的境地,他总要顾全她的。
察觉到她心情依旧低落,他在她耳边亲了一下,哑笑着逗她:“毕竟昨天夜里那样碰过师姐的身子了,我还想一辈子赖在你身边呢。”
江鱼耳尖漫上绯色,墨寒辰眸色深了深散漫笑道:“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她歪着脑袋逞强:“没有!”
墨寒辰略直回身子和她对视,裸露在绷带外的指尖捏了捏她的耳垂,看着她耳尖的颜色又深了一些,眼眸微眯,忽然抬手点在自己唇瓣上,继而道:“我不信。”
他明晃晃地给她下勾子。
江鱼只一眼便看清楚了,下一秒踮起脚尖抱上他的脖子,凑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笨拙地加深了这个吻,犟着嘴同他道:“信没信?”
他闷着笑勾着她不放。
江鱼憋个半死。
终于从他怀里狼狈逃出来的时候,江鱼及时止损,“要开始修炼了,我们先找你要用的心法。”
墨寒辰舔了舔唇角,慢条斯理跟在她身后走向那边的案几。
案几上的书卷似乎是变过了,江鱼隐约记得最初他们来的时候,这里的卷宗堆了有小半个人那么高,但现在就摆了两卷摊开的简牍。
江鱼尚未坐下,又被墨寒辰先了一步抢了蒲团,他弯着嘴角没什么自觉地就拉着她靠在自己怀里。
江鱼:“……”
他怎么除了亲亲就是抱抱,他们这样抱在一起,真的能在五天之后、鱼菲查验之时有明显的进步么?
墨寒辰“听”见了她心里的小九九,笑了一声,下巴搭在她肩上,懒洋洋道:“不必担心,这不是没开始修炼么,再抱一会儿。”
江鱼好气又好笑,歪着脑袋轻轻撞了一下他的侧脸,指尖抚上简牍,只见竹简上的文字悬在空中,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变化。
这果然是心法。
江鱼一眼便陷在了那些玄妙的内容里,片刻后眼里闪着光回眸对他道:“怎么样,于你而言,你觉得有用么?”
墨寒辰笑着吻了一下她的眼睑,低“嗯”了一声。
江鱼缩在他怀里躲,“好了,如今已经找到了,我们该修炼了。”
“好。”
-
与此同时,段允怀一行人又除掉了一波山谷里的银鬃狼靠在树干上各自休息。
这些银鬃狼数量太多,闻到了血腥气便穷追不舍,眸光深沉獠牙狰狞,它们群集而上将他们包围了数次,每次都无功而返却一直不放弃。
荔枝化了几次原型帮这些太弱的修士挡狼群,黑色坚硬的鳞片扛了这么久的伤害,居然被它们抓住了机会划开了一道口子,见她露出破绽,狼群蜂拥着朝她动手——
她太碍事,明明是秘境里的玄翼赤蛇蛇主,如今却和修士勾结在一起,还对它们百般阻挠,是以早就激起了狼群的怨恨。
荔枝抱着胳膊靠在树上倒吸凉气。
要不是刚刚那几只仅次于狼王的银鬃狼出手,她根本不可能给他们留这种机会。
银鬃狼颈上的银鬃能射出无数阴毒的寒气,本来她也没在怕,谁还不是一条阴毒的蛇了,可那些狼爪子挠到她七寸之上,若不是躲要害,以她鳞片的坚硬程度,除非狼王出手,她不会受伤。
可万事没有早知道,她现在疼得脸色发白。
褚翎从锁灵囊里掏出江鱼之前给他的药,瞥了一眼她伤口的位置,拉着人背在树后,冷声道:“给你上药,疼也忍着。”
他抬手在周边下了结界,隔绝外面的人可能的视线,指尖灵力一凝,便划开了她后背的衣裳,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伤口。
她的后背光洁白皙,蝴蝶骨明显,上面还有两扇浅色的玄翼图案顺着她纤长的身形往下,脊柱线下凹。
褚翎只扫了一眼,确认周围再没有伤口,便像被她烫到一样收回视线,指尖抹了药,贴在她翻开的皮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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