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上菜的时间里,王副厂长一边抽烟一边跟赵玉梅聊天:“小赵,有两三年没在一起吃饭了吧?”
赵玉梅微笑着说:“是呀,王厂长,您太忙了。”
“哈哈哈,我忙?我现在是大闲人一个,什么事都没有,二线喽,再过两年,退休回家。”
“那也挺好,忙了这么多年,也该清闲清闲了。”
“你还甭说,清闲真好呀,上午在办公室看看报纸喝喝茶,中午有饭局肯定把我叫上,没饭局就在食堂吃一口,下午在办公室里眯一觉,再在厂里转一圈,也该下班了,神仙的日子啊。”
“真是太好了,我过几年也能过上这种舒服的日子了。”
“你比我小一轮呢,还要慢慢熬呀。”
“王厂长,我是比你小一轮,可是今年也四十六了,再过四年就五十了,即使不让我内退,也得把工作交给年轻人。”
王副厂长告诉设备员小刘:“小刘,赵玉梅是从咱们动力分厂出去的。”
设备员小刘看着赵玉梅说:“赵姐,你是从动力分厂出去的,我还真不知道。”
“我参加工作就分配在动力分厂,在动力分厂干了十年,跟你一样当设备员。”
“赵姐,原来你是我的前辈,一会儿,我得敬你一杯啊。”
赵玉梅微笑着推辞:“前辈谈不上,都是工作,再说我不会喝酒。”
“赵姐,没问题,你以茶代酒,我也得敬你一杯。”
听到设备员小刘说以茶代酒,倪文明马上质问服务员:“茶水怎么还没上来呀?”然后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做着要往地下摔的动作,厉声斥责服务员:“难道非得听到动静,你才去催吗?”
服务员赶紧说:“我马上去催。”
王副厂长叮嘱服务员:“小姑娘,一定把水烧开再泡茶呀。”
倪文明对着服务员的背影发狠话:“让我发现水没烧开就泡茶,我让你听茶壶摔碎的动静。”
王副厂长朝倪文明招招手,倪文明把烟灰缸放在桌上,王副厂长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捻灭,拿起面前的香烟准备打开。倪文明马上从自己面前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递给王副厂长:“抽这个,那盒留给你下午抽。”然后给王副厂长点烟。
陆续上菜了,倪文明把一瓶啤酒放在王副厂长面前,跟高达山解释:“高总,王厂长中午只喝一瓶啤酒,我们下午还上班,都少喝点儿。”又对李龙飞和设备员小刘说:“你俩得把高总陪好啊。”设备员小刘又起开八瓶啤酒,在倪文明、高达山、李龙飞和自己面前各放了两瓶啤酒。
“高总,咱们每人面前的两瓶啤酒,都自己喝,自己给自己倒酒,想跟谁碰杯都行。”倪文明把喝酒规则给高达山解释得一清二楚。
高达山听明白了,自己面前的两瓶啤酒,自己得全喝了,接下来还会相互倒酒,对方三个人,自己一个人,头大呀,必须悠着点,发现情况不妙,必须出去溜达一圈,看来赵红梅已经预料到了高达山在酒桌上的压力。
高达山礼节性地先敬了王副厂长一杯啤酒,李龙飞和设备员小刘紧接着先后各敬了高达山一杯啤酒。
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高达山与王副厂长、倪文明、赵玉梅、李龙飞、设备员小刘相互敬了一杯啤酒,当然,赵玉梅是以茶代酒,倪文明又单独敬了高达山两杯啤酒,高达山已经喝了十二杯啤酒,一瓶啤酒倒四杯,高达山不但把自己面前的两瓶喝完了,又多喝了一瓶啤酒,三瓶啤酒,快到了高达山酒量的上限。
高达山记起赵红梅的叮嘱,是时候出去溜达一圈了,站起来微笑着说:“我出去方便一下。”
出了餐厅,高达山并没有火急火燎地去卫生间方便,因为还没有感到内急,喝得太急,胃里发涨,感觉喝到顶脖了,打个嗝都有可能把酒带出来,酒劲倒是还没有上头。高达山在走廊里慢悠悠地走着,发现所有餐室的名字都以旅游胜地来命名,譬如巴厘岛、威尼斯、夏威夷都位列其中。走到拐角处,刚好有一个服务生与高达山走个对面,服务生双手端着托盘,托盘里有一盘菜,低着头对着托盘自言自语。服务生看见高达山,慢下脚步对高达山说:“先生好。”高达山朝服务生友好地点点头,两人擦肩而过。
楼梯口旁边有一组沙发,高达山走过去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酒店真是为顾客考虑啊,这个单人沙发比普通单人沙发大得多,专门给扛不住酒的人准备的,高达山全身松弛,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里休息。
张兰兰从兜里掏出手机,是高达山打来的,一手继续收拾东西,一手接听电话:“啥事呀?”张兰兰正在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搬到新办公室去。
高达山笑嘻嘻地汇报:“你吃饭了吗?嘻嘻嘻,我都喝了三瓶啤酒了。”
“我吃完饭了。你喝多了就找地方去休息,给我打什么电话呀,我这正忙着呢。”张兰兰有点不耐烦。
“你这刚吃过中午饭,就又忙上了,是不是太拼了?你不用那么拼,先找个沙发躺一会儿。”
“你到底有没有事啊?我正在收拾东西呢,一会儿换办公室,你要是没事我就放了。”
高达山赶紧说:“有事有事,我刚从酒桌上溜出来,坐在走廊里的沙发上给你打电话。你看,他们出来找我来了,噢,看见我在打电话又回去了。我要是没给你打电话,他们肯定得把我叫回去接着喝,那还不得喝醉了,嘿嘿嘿。”
“我倒想起一个事来,你下午买十个豆包,晚上下班给我爸送去。我刚才想发短信告诉你,结果忙活忘了。”
“你怎么又换办公室了?又给你调楼层了?金茹夏不能可你一个人使唤呀!”
“别问了,晚上回家我告诉你。”
听到电话里的忙音,高达山把电话拿到眼前,撇着嘴对着电话说:“嗬,这家伙,敢放我电话了。”高达山又突然笑了,摸着小腹自言自语:“嘿,还真有尿了。”站起来往卫生间走去。
方便完事,开始洗手,还是温水,酒店的服务确实挺好,高达山先洗手,后洗脸,还漱了口,又拽了两张纸,把手和脸仔细擦干净,这才舒舒服服地走出卫生间。前面有个服务生端着一个托盘走得比较快,高达山跟在后面迈着方步慢悠悠地往回走。服务生走到拐角处,又低头对着托盘说了两句话,这次高达山搞清楚了,服务生还是刚才那个走个对面的服务生,托盘里仍然有一盘菜,服务生说话的表情和口型是大修最常用的两句骂人的话,每句三个字。高达山走到拐角处,服务生已经走远了,过了卡萨布兰卡餐室,然后消失在另一个拐角处。
高达山站在原地,他能感觉到自己被密集的摄像头包围着。刚才那个服务生,在餐室里受到了怎样的刁难和侮辱,才对着一盘菜骂出最难听的两句话;那个服务生又经历了多少次的屈辱,才找到任何一个摄像头都看不清楚的拐角处,开始进行无底线地还击。
正如诗句《弃沙》所表达的一样:
春近冻土破,逐风一粒沙。
风在林中弱,弃沙枯叶中。
赵红梅驾驶汽车离开大修汽车公司动力分厂,高达山坐在副驾驶位上闭目养神,懒洋洋地问赵红梅:“赵姐,看出是谁有想法了吗?”
“赵玉梅。”赵红梅非常肯定。
高达山坐直身体,看向赵红梅:“赵姐,你怎么就确定是赵玉梅有想法啊?”
赵红梅跟高达山解释:“倪文明刚才对服务员的那种态度,我跟刘文祥一起来的那次已经领教过了,刘文祥在回公司的路上跟我说,有倪文明在这挡着,这个单子够呛能拿下来。现在看来,倪文明不只是在我们面前态度恶劣,他就是那种做派。”
高达山还是疑惑地问赵红梅:“赵姐,咱们上次请他们吃饭,倪文明也不这样啊?”
赵红冷笑了一声:“哼,上次吃饭是在市内,出了他的地盘,他不敢造次,怕挨揍。”赵红梅又提醒高达山:“另外,排除倪文明有想法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倪文明对你还是比较尊重的,一直笑脸相迎,不停地敬你酒,怕是有事求你。”
高达山叨咕:“有事求我,我能帮他什么忙啊?”懒得去想,继续闭目养神。
赵红梅接着说:“赵玉梅是采购主任,自然有一批供应商围着她转。肯定有供应商想跟我们抢这个单子,赵玉梅表面上积极配合我们,实际上却拖着不跟我们签合同,给那家供应商争取时间。”
高达山眯着眼睛,恭维赵红梅:“赵姐出面了,还能让他们抢去!”
赵红梅微笑着说:“有竞争就有丢单子的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被别人摘了桃子。”
“赵姐谦虚了。”高达山又坐直身体,指着前面说:“赵姐,你把我送到前面的地铁站就行。”
“你不用去坐地铁,我把你直接送到机电大市场。”
“赵姐,不用送我,市里堵车,我坐地铁比你送我还快,我在前面的地铁站下车,你也能省不少时间。”高达山非常想坐地铁回公司,因为地铁里有卫生间。刚才高达山回到餐厅,倪文明又敬了高达山两杯啤酒,李龙飞和设备员小刘也各敬了高达山一杯啤酒,高达山除了喝一瓶啤酒外,没再吃任何东西。
高达山进了地铁站,首先去了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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