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愣了愣神,时间已经到了月上中天,两人似乎还在难分难舍的纠缠在一起,他正要再往前,忽然听到云霓的声音:“告诉我,琉璃心在哪里?”
晏清的手指停了下来。
世人只知夜幽蝶精通造梦之术,却不知其还善于摄心,不过夜幽蝶常年居于不归境,不与外人接触,这才鲜为人知。
摄心术越是在人意识迷离时越容易成功,对于方书鸿这种实力强悍的就更要慎重,所以云霓假装自己中毒,等在他们新婚之夜,控了方书鸿的心神。
方书鸿果然中了招,沙哑道:“太华山……剑阁……”
云霓静了片刻,慢慢扶着身子穿好了衣服,临走之时,却又看着方书鸿的眼睛问了一句:“如果我骗了你,你还会喜欢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方书鸿的意识正在渐渐回笼的原因,这一次,他没有回答。
云霓静了半晌,给方书鸿下了个昏睡咒,这才走出了屋子。
“境主,”夜枭的身影出现在黑暗里:“明明说好了合作,您临时反悔,实在是不够诚意。”
“没有反悔,春景图在我手里,等我拿到了琉璃心,自然会给你。”
夜枭的脸色刷的变了:“什么?!”
“当日被毁只是个幻象罢了。”云霓漫不经心玩弄着自己的指甲:“大人可不要小看了只会造梦的漂亮蝴蝶。”
“你想要什么?”
“三日后,我会去太华山盗琉璃心,我需要你带人提前触发守山大阵,拖住太华山的人。”
“好。”夜枭答应得很痛快:“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三日后,夜枭派人佯攻,迫使太华山的守山大阵提前开启,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可即便是这样,云霓进入太华山的那一刻,仙山中的各种法器禁制还是将她血液搅得天翻地覆。
好在夜幽蝶半灵半妖,这里的压制对她来说并不是太狠,云霓擦去嘴角的血液,化身成蝴蝶寻找着剑阁的方向。
可她没想到,她的手刚放上剑阁的门,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你要做什么?”
她回头,看见方书鸿的脸,入秋的天气有些凉,微风吹起他的发,露出宽阔的额头,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原因,云霓总觉得方书鸿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云霓伸手想碰碰他的脸,被方书鸿躲开了,他看着一身暗纹长袍的云霓,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接近我……是为了琉璃心?”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鸿郎……”云霓靠近了一步,哀求道:“我只是为了我的族人,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求求你,只要拿了琉璃心,我保证夜幽蝶全族不会绝出不归境,我可以任你们处置。”
不要求他,朝歌看着云霓带着泪痕的脸,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怒,愤怒此刻的云霓,更愤怒当年在珞珈山苦苦哀求的自己。
“师兄,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会乖的,我今后一定好好听话,我可以不做魔君,我可以重新去学与君剑,我可以认罚,师兄,你带我回去吧,好吗……”
“师兄……求求你……师兄……”
他握紧了拳,指甲刺进血肉,只看到面前的方书鸿闭了闭眼,冷硬道:“我不会让你带走琉璃心。”
果然啊,朝歌想,果然是这样,他们这些自诩正义的人,果然都是一样的道貌岸然,如何情真意切,就会如何心硬如铁。
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若非魂体无法受伤,这双手怕是已经血肉模糊。
突然,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握在了他的手腕处。
晏清什么也没问,只是用这个动作无声的表示着安慰。
朝歌一愣,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下来。
云霓看着方书鸿冷漠的脸,心想谎言破碎的那一刻,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她平静地擦掉脸上的泪痕,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既然如此,动手吧,仙上。”
云霓说完这话,眼神在瞬间变得凛冽,手中的灵力凝聚成型,朝着方书鸿攻了过去,两人瞬息间过了十余招,其实以云霓现在的体力,多半是方书鸿有意在让着她,方书鸿甚至连剑都没有拔,只是退后一步,道:“你走吧。”
“不可能!”云霓手上慢慢亮起幽光,正想使用幻术,一道剑气突然袭来,云霓的攻击被打散,腹部瞬间撕裂,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柱子上。
“妖孽!居然敢擅闯太华山!”朝歌回身一看,不远处是一位横眉冷对的中年人,他的身边还站着几个白衣少年,皆身着太华山服饰。
“这位是?”
“应当是我师祖。”晏清虽然人还是个魂魄,也像模像样朝着无崖的方向行了个礼。
那边的方书鸿似乎颤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朝歌觉得他似乎是想赶到云霓身边,但他只是和晏清一样,对着无崖弯下腰:“师父。”
无崖看了看方书鸿紧绷着的身体,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最终停在了云霓腰间已然有了裂纹的同心佩上。
他微微侧身,挡住众人的目光,对方书鸿道:“此妖胆大包天,勾结重九,擅闯仙山,企图盗我太华山宝物,书鸿,就由你亲手诛杀了她吧。”
方书鸿猛地抬起头,无崖拍了拍他的肩,话中意味深长:“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日后太华山的掌门,春景图被毁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你,千万不要让为师失望。”
方书鸿握着剑的手颤抖了起来,天旋地转间,一阵阵催促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
“动手啊!”
“快动手啊!”
“动手啊师兄!”
……
那是他的师长,他的朋友,他的师弟,是他和云霓讲过的,每一个应该出现在他们的婚宴上送上祝福的人。
他们没有出现在大婚之日。
他们在逼着他杀死自己新婚的妻子。
方书鸿自嘲地笑了一下,提着剑一步一步地朝着云霓走去,云霓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靠近的脸,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那就话还没出口,下一秒,那把剑已经穿透了她的胸膛。
云霓愣愣看着方书鸿近在咫尺的面容,鲜血飞溅到他的脸上,把那一丝苍白衬得更加的触目惊心。
闭上眼睛之前,云霓想,这其实也是他们成亲的第三日。
他们成亲的第三日,她的丈夫亲手杀死了她。
朝歌从一开始就觉得云霓的经历似曾相识,如今他终于明白,这种相似之处在哪里。
一百年前,他也曾站在夕照宫的门口,高高兴兴朝着不断靠近的白色身影招手,想要炫耀自己从端睿那里新赢的钱。
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长剑横穿了心脏。
那是他最疼的一次,他死过一千六百七十二次,从没有那一次像那一剑那么疼。
那个人的神色和如今的方书鸿一样的冷,朝歌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却只能徒劳的让长剑又前进了一寸,朝歌的血滴在剑上,那把剑的剑柄上爬着一树藤蔓,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上邪。
朝歌也有一把,剑柄上开了满枝的花,叫与君。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而现在,那朵花坠落在藤蔓上,朝歌的头渐渐垂了下来,无声地落了一滴泪,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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