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袖口出那句污蔑玉可儿的话时,斐如患当即就觉出了无趣。
玉可儿怎么可能陷入那般境地?她拿捏挑衅自己的本事但凡用上一分,也便能在任何境地全身而退。
毕竟,只有她,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还能撩拨到他心底最深处的情绪。
他当然知道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为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她在试探,不管好的坏的,她都想找到他的情绪缺口。
因为那里面,一定藏着她乐于发现的破绽和切入口。
在这一点上,她同先前斐如蔺使过的那些手段想要达到的目的并无不同。
但,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他也真的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能在几次试探下就拿捏自己的情绪阀门,不像眼前这女子,太过拙劣。
斐如患目光微垂,觉得无趣的同时,视线并没有什么意义地扫过眼前人身上的细葛绷带,而后,猛然发现,这些伤口都不对!
是反的!
本来在左侧的伤口去了右边,而本来在右边的来了左边。
他的目光扫过周遭,虽然细微难查,但他同样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变了位置。
那一刻,他下意识抬头朝着天空看去。
那处,铅云浓积,遮蔽天空,但,浓云滚动间隙,依稀可以看到,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同这边几乎一样,却又决然不同的世界!
“你!”斐如患突然激动,拉住面前红袖,“可见过一对老夫妻?!”
说着,拉开衣襟,咬破指尖,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抹过鲜红后,一种隐秘的见血显影的文身出现在那处。
画像不大,但绝对写实,看得出一对恩爱夫妻,相扶与共。
那刻,红袖的眼中有过情绪震动。
斐如患看得明白。
然而下一瞬,一阵古怪光影从天地一头飞速扫过。
像有人持了巨大一把刀朝着天地茫茫然尽力一挥。
刀光过处,空间有细微扭曲,而后,斐如患面前一切恢复如常。
红袖身上该在左处的伤依旧在左处,该在右侧的依旧在右侧。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眼里瞧见画像时的那种情绪震动已经倏然无踪。
“公子,”红袖有些不解,“你方才说什么?”
恰时,玉可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么饥渴?”
她凑上前那刻,斐如患迅速抹去胸口血红,画像随即消失。
因此,玉可儿和此时的红袖看见的,只是光天化日袒胸露|乳,还只看了四分之一眼,就被斐如患急急裹住,像忽然记起男德。
她颇具玩味的目光在斐如患身上和红袖身上都落了落,并无一贯的作妖绿茶做派,毕竟,她现在心情很好。
小斐如约消失,虽然她也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险些淹死在水底,但,她自然死不了,呛了几口味道古怪的水后,眼前便一切如故。
最重要的是,让她发现了小斐的一个破绽。
那便是,但凡他出现,世界便会无缘由镜像翻转,先前魇城下小斐突然出现无声无息了结了斐游侠那次,玉可儿就觉得古怪。
如今,她可算明白。
也终于明白,小斐为什么要给她指尖留下显眼标记。
这虽然算不上多么了不起的破绽,但至少,可以在下次小斐神出鬼没出现之前,做出预警。
当然,有得就有失,这是世间恒定不变的真理。
因此,玉可儿也不算没有烦恼。
现下最大的烦恼便是,这次入梦,她竟然出不去了!
为此,系统开启每日嘲讽模式,玉可儿的心情也就不大阳光。
【宿主!】系统又来,在玉可儿醒来的那刻,比鸡打鸣还准时地开腔,【今天也是回不去的一天么?】
“……”玉可儿翻身,还是醒在山里,“是缺你吃还是短你喝,山里空气这么好,多待几天能死?”
【宿主,您但凡没这么嘴硬,我们还能好好做朋友!】
“很稀奇么?”玉可儿相当不屑,毒舌异常,“慢走不送!”
系统便再次被堵了个严严实实,想再酸两句,门被推开,随即关上:“抱歉,进错门了。”
是红袖,茶茶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同时飘进来一股子醇香浓郁的鸡汤味儿。
“昨儿就开始炖,炖了足一晚?”玉可儿馋虫大动。
【是的,宿主!】系统带着气回答,【不过人家可不是给你炖的!】
这,玉可儿当然明白,走错门什么的鬼才信,一天到晚眼睛就没离开过斐如患的房间,就这样还能走错,得是什么眼神。
所以:“你也看到了,是她先来招惹我的,我嘛,大人不同小人计较,去喝碗汤总不过分吧……”
玉可儿自说自话,起床换衣梳洗一条龙下来没超过半分钟。
之后,闲闲曲指敲响了隔壁大开的房门。
里面却只有噘嘴苦脸的红袖。
斐如患不在?
“去哪儿了?”玉可儿下意识问系统。
【去看怀瑾了。】
“哦~”玉可儿想,系统虽然讨厌,但终归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用处,便含笑走向红袖……的鸡汤。
红袖见她没脸没皮又来,当下护住鸡汤:“是给公子的,公子失血了,要补补!”
“嗯,”玉可儿点头,伸手,“这话你说七八十遍了,我知道了。”
“那你还抢?”红袖护住汤碗。
“我不抢啊,”玉可儿老神在在,“我光明正大地拿。”
“……”红袖气到说不出话,“不行!今天的真不行!”
“怎么就不行呢?”玉可儿鼻息之中都是鸡汤的浓香,这女子别的不行,厨艺当真一流,和苏晚晚有得一比,“行的,不信你问他,我吃了,可是赛过他吃!”
毕竟,二人一体两命,她养好了,斐如患才能更好。
真就:她好,我也好~
仗着这个理由,玉可儿没少从斐如患这儿夺食。
门口适时出现的他,正是斐如患。
斐如患目光在汤碗上扫过一瞬,便明白了,当下果然如玉可儿所说一般,示意她喝。
玉可儿心满意足,直接抱了汤碗离开。
身后是红袖愤愤的声音:“喝,让你喝!喝不死你!”
斐如患便笑了。
当然喝不死,不过是能受点罪罢了。
傍晚,吃饱喝足的玉可儿午睡醒来,就觉得身子不大对劲。
而与此同时,在屠欢处,出现相同反应的斐如患眸色微变:倒是大意了……忘了二人身体上的这一层联系……
“此去河西,水路倒是不远,路上也有兄弟可暗中打通关节,只是,为何要通这水路?多费许多周折?”屠欢不觉身边的斐如患有异,思索着三人方才讨论的问题道。
怀瑾便一脸惋惜看着缺根筋的大块头:“阿欢啊……”
屠欢也是当即黑线:“先生可以叫在下全名!”
不必跟村子里那头癞皮狗抢同一个名儿。
怀瑾自然又是从善如流地嗯一声,照旧我行我素道:“阿欢啊,都是靠拳头吃饭的,你该学学万千那孩子,那孩子,他长脑子。”
屠欢:“……”
跟谁没有似的。
然而,转念瞬间他便明白怀瑾的意思,河西历来富庶,一年三季稻谷成熟,供给物资自是再好不过。
可这样的好地方,别说他屠欢,就是虎视眈眈的南蛮都知道,更何况斐如蔺?
是以,河西历来为斐氏重兵把守,出进都算不得容易,通水路不是问题,问题是来往物资怎么进出。
“就算水路畅通,那边的粮也到不了这里,还是解决不了寨子的问题。”屠欢带着终于上线的脑子开始和面前两位大佬对线。
梦中岁月不知何年,屠欢一如现实中一般,未见斐如患亲自动手,不知保了屠家军的幕后之人正是他,只不过见怀瑾对他亲厚有加,而他又能绘出狸尾标,才对他多了几分认真。
然此时,他对斐如患却还是有些不大信服。
斐如患眼前发虚,只觉药效渐渐升腾。
此时,河西天灾人祸未起,三股势力尚不分明,但,日后终有一日林斌前去九死一生,他需辟出一条足以转圜的路。
此处有万千和屠欢两位武将镇守,是能将局势遏制以待援兵。
虽是梦中,但下意识地,他还是做出周全谋划和建议。
“打啊!”怀瑾听了屠欢问话后,一脸恨铁不成钢拍着桌子吼道。
“怎么打?”屠欢傻乎乎问,“把河西拿下?”
“有本事你就去!”怀瑾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又一把拍在斐如患肩头:“你来!气死老夫了!”
“寨子一应所需会由万千送入,”斐如患强打精神,“河西水路另有其他用途……”
忽然,眼前一阵空濛,斐如患险些坐立不稳,当下不再言语,起身出了门。
屠欢听得云里雾里,待要拉人,被怀瑾一把捉住了手:“哎哟傻小子,攻寨啊!”
“???”屠欢仍然不明白,满头问号。
“万千剿匪,你同他打,然后物资就能趁乱进来!懂了吗?傻小子啊!”
“那他?”跑什么……
屠欢不懂,见斐如患一脸难以按捺的难受。
怀瑾捻须欣慰:“你个小屁孩懂什么?连个压寨夫人也没有!去去去,别打扰,同老夫钓鱼去!晚上熬鱼汤,得给他们补补!”
还补?屠欢瞪眼,来了半个月,山里鸡鸭都给嚯嚯完了,天天就是个补,再补先前那大箱子都装不下了!
怀瑾哪管屠欢作何想,他半夜惦记鸡汤,可是见红袖小丫头往里添药了。
那小丫头作何心思,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猜到。
所以,怀瑾愣是忍住了夺食冲动,猜到鸡汤终归不能入了红袖的口,那么,不管谁吃了,都是一个好,因此才踏实下来,静候佳音……
这头,系统絮絮叨叨已经很久。
【宿主!您活该!】自从回不去,系统的脾气见长,在玉可儿精神头不那么济的时候,就敢小声嘀咕上几句,【什么东西了,您就敢喝,也不怕她药死你!】
“我怕什么,”玉可儿睁着空洞的两只眼,伸手朝天虚抓,“斐狗懂药理,我和他同呼吸共命运,他能让我吃要命的东西?再说了,这玩意儿根本不要命,有趣得紧……”
系统于是大为震撼,怀疑玉可儿嗑药已经疯球了。
玉可儿眼前,所有东西都开始流体化,连同空气也是,漂浮着的是不同的颜色,像油画色彩投入水中、晕开再受着风、日乃至呼吸而流动、冲撞、融合,每一秒都是新的变化……
“你说,红袖那丫头好不容易下个药,怎么不是药呢?”
“好没创意,好不符合她人设啊,”玉可儿不无惋惜,“也不科学……”
系统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
恰时,斐如患阴沉着一张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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