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怔愣许久之后,他移开了视线:“你在说什么——”

    “病历卡就在你床尾挂着,需要我给你拿来吗?”左喻成挑眉。

    州立医院的病历卡上一般都会有基本的信息,为了保证无误,这些信息都是从联邦主计算机下载的,上面当然包括了病患的姓名和性别。

    “……”顾川沉默,左喻成却不打算到此为止。

    他的视线回到手里的苹果上,薄薄的刀刃仔细地剖开苹果的果肉,露出里面的籽。

    alpha语气平常:“之前你不让我捡的那盒药,是抑制剂?”

    回应他的依然是无言,却更像是无可辩驳的默认。左喻成似乎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回答,他从床头柜的抽屉摸出一叠一次性纸盘,把切好的几块苹果盛起来。

    他接着说:“地下竞技场也是你。”

    左喻成没有用问句。

    突然被他把老底都翻出来,顾川心下有些慌乱,他垂着眼睫,不自觉地抿唇。

    左喻成头也不抬地处理剩下的苹果,说出的每一句话却都戳中顾川的神经:“那天上场对战巨蛛的也是你吧,打法很眼熟。”

    “我只是去打表演赛的。”顾川艰涩地开口,他咽了一下口水,有点怕左喻成把他这个漏网之鱼上交联邦。

    左喻成不置可否:“你因为那盒抑制剂跟我打架的第二天,也遇见我了。”

    是顾川戴着面具在餐厅做服务员的时候,后来餐厅还被查封了。

    alpha的语气一直没什么波澜,还是一贯温和,仅仅在陈述事实,却让顾川感觉自己像是案板上连肚子都刮干净的鱼,没来由的有一丝压迫感。

    “……你可以呼吸。”左喻成皱着眉头看向顾川,对方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张大,目光略带惶恐,脸上的氧气面罩已经好久没起过白雾。

    于是顾川深吸一口气——

    “我是oga没错。”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左喻成的语气显然是已经认定他,顾川不得不承认。

    他很久没向谁说过“我是oga”这句话了,一瞬间还有一种解脱感。

    “但你怎么会知道那天的人是我?”顾川问,他不明白左喻成是怎么发现的,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左喻成的苹果切完了,闻言一顿,他把最后的几块苹果放到碟子上摆好,“因为你的信息素。”他低声答道。

    “你呢?”左喻成没有停留在这个问题,他反问顾川:“你又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性别?”

    学校并没有禁止对敌系招收oga学员,对oga也没有不公正对待,左喻成想不到顾川隐瞒的用意。

    “……我没有要瞒着,”顾川撇开视线,“是我说了也没有人信。”

    他不想在别人面前开口说自己有“缺陷”,只模糊带过:“很少有人能识别我的信息素。”他说。

    事实上根本就只有左喻成自己可以识别到。

    他说得模棱两可,左喻成也看出他不想再吐露更多。

    顾川的脾气总是如此,看着像是什么都敢说,其实憋着的总有一大半。

    太过窥探别人的隐私会引起反感,左喻成适时转移了话题,不再给他压力:“医生说你意识清醒之后就不用戴氧气了。”他伸手帮顾川把脸上的氧气面罩摘掉,“苹果现在吃还是一会吃?”

    金发alpha把小纸碟端到他面前,刚刚一边说话一边做的兔子苹果头朝里围成一圈,窃窃私语的样子。

    顾川愣了愣,左喻成用遥控器把床抬高了些,方便顾川靠着坐起来,又给人手里塞了牙签:“现在吃了吧,你刚醒,正好垫垫肚子。”

    红兔子的屁股朝外扎着堆,可爱过头了,顾川举着牙签竟有些不忍下嘴。

    左喻成看着oga纠结的样子,试探道:“你在等人喂吗……?”

    “……我自己来。”顾川闷声道,他一下戳了三只兔子,串成一串嘎吱嘎吱地嚼。

    还挺甜的。

    左喻成失笑,正巧这时负责顾川的医生进门,来查看顾川的状况。

    他的伤处理及时,最后医院也只针对胃部出血做了手术。科技和药物共同发展的今天,下了手术台等待一周顾川就可以基本康复了。

    因为是在学校考试过程中受伤,在学生医保的范围内,学校又报销了剩下的费用,顾川在医院倒是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虽然康复期很短,不过他还是要忌口一段时间,免得创口发炎。苹果倒是可以吃,左喻成拿来那颗苹果之前也问过的。

    顾川一边吃一边被几个护士一块卸掉了身上连着的线,记下了医生对他住院康复过程提的一些简单要求,回过神来左喻成已经端了一杯温水回来递给他。

    主治医师看了左喻成一眼:“多照顾照顾你男朋友,辛苦一下,别嫌他麻烦。”

    喝着一口水的顾川差点喷出来,勉强咽下去以后咳得整张脸都在发红,左喻成一边接过他手上的杯子一边帮他拍背,认真点点头道:“好。”

    顾川咳得更狠了,他抬起胳膊用宽大的病号服袖子挡住自己的脸,一句整话都说不出,直到医生离开都没缓过来。

    “你……咳,你乱应什么……”顾川从袖子上边露出一双眼,因咳嗽泛着水光,又含着半分恼意。

    左喻成表情自然,无辜道:“医生也是好意,让他尴尬多不好。”

    顾川:“……”好像有道理,但总感觉怪怪的。

    他醒来的时候是上午时分,左喻成一直在陪护,下午狄天翼和宁乐也来了,不大的病房顿时热闹起来。

    “川哥呜呜呜……”宁乐抱着果篮进门就开始掉眼泪。

    狄天翼表情嫌弃:“你是要把你川哥哭走啊?”

    宁乐不哭了,气得拿果篮砸他:“显你有嘴啊一天到晚叭叭!”

    顾川哭笑不得,“我没事。”

    他就当这俩人问过了。

    他们来的时候左喻成正巧出去买饭,两人待的时间又挺短,主要是顾川在看他们斗嘴。

    聊了一会后,两人就以不便打扰伤员为由离开了。

    左喻成提着饭回来,正好遇见另一个来探望的人。

    夏敏坐在顾川的病床前,看见左喻成回来,招了招手:“回来了?”

    左喻成:……他怎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金发的alpha扯起嘴角,语气客套疏离:“夏老师。”

    “辛苦了,还出去给买饭。顾川,你跟没跟人家道谢?”夏敏看了病床上的学生一眼。

    顾川木了一下,好像还真没有。

    夏敏看他表情就能猜到,啧了一声,还没等他说什么,左喻成就提着热腾腾的饭穿过夏敏和顾川之间,打断了两人的交流。他蹲在床头柜前找临时餐具,一边替顾川打圆场:“他说过的,夏老师,您不用操心。”

    听到有人证,夏敏狐疑地看了顾川一眼,不再说什么,眼看着顾川要吃饭,夏敏也不再多留:“我走了。好好养养,你这个胃要少食多餐,听见没有?”

    顾川点点头,夏敏一只脚踏出门去,又退回来,推了推脸上的银框眼镜,犹豫道:“这次你们主考官是……”

    “吕姐没在。”顾川知道他在问谁,当即回答。夏敏又咂嘴:“抢什么话,我问她了吗?”他又伸手去推眼镜,话是这么说,倒也没问别人。

    他甩下一句:“走了。”就大步跨出门,只留给房内的人一个匆匆的背影。

    夏敏前脚刚走,左喻成就凑过来:“吕姐是谁?”

    “吕安娜,你应该也认识。”顾川看着他凑过来的金色脑袋,有些好笑。左喻成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联邦八团的吕上将……?”左喻成讶然,略微思索后明白了缘由:“夏老师是从八团退役才来的我们学校教学生——”

    “嗯,”顾川点点头,“吕安娜是他在八团结识的伴侣,他们已经结婚很久了。”

    左喻成的表情让顾川止不住想笑,他扬着嘴角说:“夏老师有伴侣让你这么意外吗?”

    不只是意外,左喻成还有点尴尬,尴尬中还有一丝庆幸——还好没有真的问顾川他和夏敏什么关系。

    怪不得平时闻不到夏老师的信息素,原来是被alpha的标记盖住了。这么想来,夏老师的衬衫总是系到最上面一颗扣子,可能也是为了挡住明显的牙印。

    oga被标记的地方在后颈。

    左喻成看了顾川的后颈一眼,因为已经过了发热期,顾川的后颈此时光滑苍白,随着他微微垂着头的动作弯出弧度。黑色的半长发此时正披散着,蜿蜒地绕过他的后颈,发尾毛茸茸地翘着。

    察觉到他视线的顾川回看过来,被琥珀色的眼睛一点,alpha当即红着脸收回视线。

    他忽地站起身:“你先吃点东西,我去上个厕所……别吃太多。”

    “好。”顾川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等alpha要走出门去的前一秒叫住他:“左喻成。”

    “什么?”左喻成停步。

    顾川的手指搅在一起,抬头看着他,此时正巧有风吹进窗户,带了一只嫩黄色的蝴蝶。阳光透过窗户斜斜打在顾川的脸庞和微动的发丝,衬出他眼瞳里鎏金似的颜色。

    “就是……那个,谢谢你。”顾川视线挪开了好多次,最后还是没能坚持留在alpha身上,小声说完这一句之后,他就抱住自己蜷起的腿,埋着头往外赶人:“好了没事了,去上厕所吧。”

    小蝴蝶扇着翅膀落到了左喻成肩膀上。

    他愣了半晌,张张嘴道:“我还想再听一遍——”

    “快滚吧你!”顾川红着耳朵拿枕头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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