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的气氛很微妙。
周围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
当然, 这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当事人里有一个是哥谭首富，媒体界的宠儿；还有一个是这位宠儿新认回家的女儿。光是眼下这个画面，不需要声音, 三流小报就能编故事编出至少一周的头条。
艾薇揉了揉太阳穴。
刚才的刺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一切都是她的幻觉，然而少女额头处那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告诉她, 一切都是真实。也正是因为刚才那阵刺痛，即便现在生理上不存在问题，她的脑袋也有点迟钝, 转不过弯来。
如果她还清醒，她就该意识到, 现在的氛围有多么的僵持。
诸星真在桌子上架起手肘，身体微微侧倾。
这个姿势，让他自然地隔在了艾薇和布鲁斯韦恩的中间门。
“我不管你是谁，你凑过来干嘛, 如果你长眼睛了就该看到我们在聊天, 这里也没有空位。走远点。”年轻人的语气跟他的外表一样桀骜张扬，却并不惹人讨厌——前提是布鲁斯韦恩现在对他没有情绪上偏见, “别逼我动手啊——等下。”
他说了一连串，然后好像才突然回过神来, 微微偏头看向艾薇。
“……喂，你刚刚叫他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我刚才因为头痛, 可能声音确实小了点, 但是你这个奥特曼的人间门体能听不到吗？都是人间门体，五感应该都会被加强吧，你别在这里装傻好不好。
但是明面上, 少女却露出了一个柔和的，安抚性的微笑。
“你别这么冲动啦，这是我父亲，我跟你说过的。”
——说过个鬼。
希望我失忆之前能简单的跟你提过两句？
面前的少年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他再次扭头看向布鲁斯，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同时流露出自己审视观察的态度。光从这个动作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个年轻又傲气的孩子。
“他就是你爹？哦，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你们确实长得还挺像的。”
“……是吗？谢谢。”
虽然眉眼间门确实有三分相似，可实际上，很少有人会说这对父女长得像。毕竟一个是欧洲人，一个却是亚洲特色的外表，风格差得太明显了。因此，即便有这份相像，在不先说身份联系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主动把他们想到一起。
现在听到这种赞美——之所以说这是赞美，主要是因为，艾薇还是挺想听到这种话的。也许是出于种花家的思维，她觉得，和失散的亲人长得相似，会让她更有种亲近感，也更觉得安心。可惜的是，美国这边的人似乎不这么认为。所以，她听到赛罗这么说，其实还是有点惊讶的，甚至还有点感慨。
——特别是，她看得出来，赛罗这种脾气的男生，说的一定是真话。
也许是因为他对自己还算了解？毕竟我们以前好像是战友。
“不用谢，我这说的又不是夸奖，陈述事实而已。”
然而直男就是能一句话打消你的所有感激，再一句话把你拽回天堂，然后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诸星真摆了摆手，语气透出无所谓的感觉，“所以，这是来接你回家的？我们改天再聊？”
“嗯——”
只要你不是想着趁机跑路的话，好像也可以？
然而却是布鲁斯笑着打断了艾薇的话。
“也不用这么着急。我不是要打扰你们聊天，只是刚才出现了怪兽袭击，我有点担心艾薇而已。”
“啊？担心什么？你没看到吗？有我在，她根本就——”没受伤。
“咳咳咳咳咳！”
正在喝咖啡的少女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赛罗这才把话咽了回去。
他看过来的眼神里透出疑问。
【干嘛？你没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
【还没有呢！你注意一下，别把我给卖了！】
【就你？你还能隐藏身份啊？我以为你早两万年就露馅了。再说你以前也不喜欢藏着身份啊，现在怎么开始搞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是啊，是啊，我多少次都想要互撕马甲啊。
自己撕马甲也无所谓。
到现在还在强行隐瞒，还不是因为某个人把我搞得逆反了。
艾薇想要翻白眼，她努力忍住了。
【这件事之后我再跟你解释，你现在记得帮我隐瞒一下就行了，非常感谢~】
【……行吧。那你自己编借口。】
这样短暂又快速的心灵传声之后，少女把咖啡杯放回了桌子上，她抬头，父亲正用那双美丽的蓝眼睛注视自己，眸中仿佛闪烁着某些微妙的波澜。
艾薇拒绝思考他现在的想法。
“我待在咖啡厅里，能遇到什么危险啊，何况我离大都会那么远。”她露出一个无语的笑容，“你这个担心可就太奇怪了，daddy，你还不如说是不愿意我旷工，准备把我拖回家去，接受某项工作呢。”
“啊，你发现了吗？”
“这么差劲的理由，谁会发现不了啊——所以是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发明相关？还是计算机相关？我觉得我也能在这些事上帮忙了……”
“不要妄自菲薄，亲爱的。”
“我这是有自知之明。”
艾薇一边语气轻快地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姿态格外自然。
“那我跟你走吧。诸星，我们之后再聊？”
“可以。”
“如果你们还有事情没说完，我可以等一等的，甜心。”
“没关系啦，父亲你的事情要紧。再说，诸星这几天都会在哥谭待着，我明后天再出来玩也一样嘛，只要父亲你别让我加班一周就好。”
【你应该不会跑吧？】
艾薇不放心地发过去心灵传声。
诸星真翻了个白眼。
【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人了，安心吧你。】
当成是小朋友，只有小朋友才会像你这么中二又叛逆好吗。
【等下莉莉会联系你，她已经帮你准备好身份证明了，现在在帮你订酒店。你直接回酒店休息也行，想要在哥谭转转也可，等我消息。】
【动作快点。】
【知道啦。】
表现在现实中的，就是两个年轻人没有说什么，目光却交缠在一起。艾薇的唇角含着一抹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意，眸光温柔潋滟，而另一边的大男生依旧桀骜不驯，可布鲁斯也得承认他五官的俊秀，以及这种气质对小女孩会有的杀伤力。
……
一想到这个，男人作为蝙蝠侠的dna就在蠢蠢欲动。
可艾薇已经走到他的身边。
“走吧，父亲。”
“……嗯。”
哥谭甜心试图让自己的笑容依旧甜蜜。
然而赛罗只露出了一个直男标准的牙疼表情。
【你这什么爹啊，表情好奇怪。】
【你给我注意用词啦！】
敢诋毁哥谭甜心，你小心被全哥谭的女人通缉啊你。
“你们是朋友吗？我好像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他，亲爱的。”
“确实是朋友，不过我们见面的次数比较少……我们其实也有一段时间门没见面了，这次在哥谭突然遇到，我也挺惊讶的呢。”
没有提起过他不是很正常吗？我总不能把我朋友的照片都拿过来，一张一张介绍给你吧，那不是朋友，那应该是男朋友。
“我听他的名字是岛国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正在开车的布鲁斯韦恩仿佛漫不经心地问着。
艾薇愣了一下。
“我，我们一开始只是网友，网友你知道吧daddy。”
她的脑子一瞬间门真的有点晕，好在莉莉是永远的神，莉莉把自己第一时间门编好的故事传递到她手机上，少女本能地照着念。“我那时候想要学日语，就加了个网站，里面都是想要互相学习语言的各国友人。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没有想到聊着聊着三观还算相似，就当做是朋友了。”
“嗯？网友吗？”
“是啊。我当年差点想要高考报小语种的考试呢。”
嗯？等下，等下莉莉，你这个就编的是不是过头了点，这个真实吗？
少女有点头痛起来。
可是她自己还没有想好下一步的借口，前面父亲还在继续“闲聊”。
“听起来不错，我还是很庆幸，你没有丢下英语的学习，亲爱的。否则你回了这里，语言可真是个大问题。”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语言已经是大问题了。”
“？”
我们学的那种标准纸面用语，和你们说的英语，感觉真的不一样。我有那么一两周的时间门，我是真的很头秃，你知道吗？
艾薇没有说话，布鲁斯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就带过了这个话题。
“那你们以前见过面？我看你们很熟悉的样子，不像只是网友。”
“啊——是，他来种花家做过客，我招待过他。”
我觉得今天的对话你得发一份给赛罗，莉莉，让他知道这些背景设定。不然这可真是太容易露馅了。
黑发的少女想要叹气。
“父亲对他很好奇的样子？”被问得多了自然会有点逆反，何况现在气氛有点像是审问——虽然她怀疑这是自己的先入为主。不过不管真假，女孩子还是反过来问了一句，试图打断这个话题。
然而蝙蝠侠应付这种话题实在是太轻松了。
他低低的笑声里透出温情。
“毕竟是第一次看到你以前的朋友。如果有时间门，你完全可以邀请他来韦恩大宅做客，我其实一直想要感谢你这些朋友对你的照顾。”
“……别人也就算了，他，他算不上吧。”
你该感谢的是我种花家的辅导员和舍友好不好。
赛罗——
邀请他来韦恩大宅本身没有问题，可是来了之后，你们真的不会把他问个底儿掉吗？我好不容易藏马甲藏到现在，因为他掉光了，我郁闷不郁闷啊。
……还是算了吧。
“再说你也看出来了，他那种性格，最不喜欢应对长辈。邀请他的话，他肯定会很别扭的。”艾薇笑着找了个最合适的借口，“那我可算是恩将仇报了，他绝对得跟我闹别扭不可，我觉得不行。”
“……”
布鲁斯继续开车，一时之间门居然没有说话。
“？”
少女歪了歪头，眼神里透出一丝疑问，被车内后视镜捕捉了个正着。
很好，继续保持这个语气，姐姐。
躲在手机里旁听的莉莉这么想着。
她知道姐姐这一半是出于战友情谊，一半是因为心虚，所以语气才会显得亲近了点。别看论年龄赛罗6000多岁，可折合成人类的年纪，他就是个未成年，连性格也非常的有中二期那味儿。所以，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姐姐都更喜欢把他当成弟弟看，偶尔开玩笑都是在逗弄小朋友。
可是这个布鲁斯韦恩不知道这点啊。
他肯定得多想。
你的这个爹不是多疑症患者吗？你就这个语气，让他继续疯狂脑补，最好能赶紧把你这个老爸气死。
要是可以的话，我愿意给这位赛罗奥特曼办一千份身份证明。
每个身份都能骗过顶级特工的那种。
“所以那真是你爹。”
“……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说假话。”
“你们的性格看起来可不一样。哦，对，我不喜欢他的眼神，还有表情——我看过报纸了，现在的地球人真的是越来越无聊。”
怎么什么鸡毛蒜皮的都能上报纸？现在的记者还行不行了？
赛罗念叨了两句，然后在对上艾薇含笑的表情之后，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搞什么，我又不是要转移话题，说两句题外话而已嘛。
这个年轻人撇了撇嘴。
“你确定这次他允许你出来，不会再出现中途把你喊走的事情了，对吧？”
“他喊我我也不回去，直到我们把事情谈完，如何？”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不要转移话题，你都答应我了，今天把事情告诉我的，难道你想反悔吗？”
艾薇轻轻用手指敲了两下桌面，表示抗议，“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要怀疑你害怕我父亲了，所以才问东问西，生怕他突然出现。”
“胡扯！让我害怕他，他还早了两万年呢！”
对于中二期好像还没过的小朋友，激将法真是一用一个准，诸星真差点就跳了起来。他的眼睛非常明亮，闪烁着桀骜不驯的光彩，艾薇莫名就联想到了那天挡在自己面前的奥特曼本体，联想到了赛罗的真实样貌——真的非常相似。
即便一个是奥特曼，一个是人类的模样，可是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少女莫名其妙地想要微笑。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所以，说给我听听吧。”
她放软了声音，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从这个知道情况又口风不紧的战友嘴里骗出点什么来——反正他也说了，自己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惩罚，那她此时不下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失忆的，你知道吗？”
“……我也只是听到过一点口风，我不保真。”
停顿了几秒之后，仿佛是拿她没办法，赛罗倒回椅子上，语气中透出一点难得的郁闷，“错了的话我也不管。”
“我明白，没问题的。”
“你——希卡利说，你身上具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应该是跟你的母亲有关。”
“……？”
“啊，你这个表情，你连这个都忘了——你先不要问我，你问我我也解释不清楚，你恢复记忆之后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我现在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
“这个能力应该会具有主动跳跃时空，和被动跳跃的能力。你回到这个宇宙，就是主动跳跃的时空，是跟我们都已经说过的决定。不过因为你还没能掌握熟练这种力量，跳跃关系紧密的宇宙还不会有问题，一旦穿越到这种——你现在这种宇宙，就有可能因为世界的排斥，导致短暂的失忆。”
“但是我并不记得我有失忆这件事情。”
停顿了几秒钟后，艾薇再次强调自己的疑问。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觉得“失忆”这件事情很迷幻的原因。
“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都是连贯的——七岁之前除外，可我认识你们的时候，总不可能只有七岁吧。”
“呃，这是我听来的，再说一次我不保真。”
“你说。”
“世界只会排斥跟它无关的记忆。如果你从小在这里长大，回来的时候成功跳跃到你刚穿越时的时间门点，然后忘了别的事情，之前在这个世界的记忆却依旧清楚，就会发生你现在说的这种情况。”
“……还能有这种事情吗？”
“几乎没有可能。时间门是流动的。如果你说因为时间门流速不同，你回到了这里时，只好像穿越了几天，这倒是很常见。但是回到精确的时间门点——”
明白，回到精确的时间门点，确实不太可能。
尤其是，赛罗也说了，失去记忆的原因，还有一个是我能力掌握不熟练。既然都不熟练了，我怎么可能还能掐好回“家”的时间门？
做人还是不要这么高看自己比较好。
……
不过，有没有可能是我真的幸运到只穿越了一个晚上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穿越了，早上起床的时候回家。你要是说因为这样，我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我居然还觉得挺合理的。
……虽然感觉还是很扯淡。
世界上真的能发生这么巧合又这么离谱的事情吗？我的运气这么好？
也是，我都能被【奥特曼模拟器】选中了，这么幸运的事情都能发生，那再幸运一点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不对的地方多了去啊喂。
又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头疼了，艾薇轻轻揉着太阳穴。
她现在说不太好，自己是被这一堆情报搞得脑袋疼，还是因为思考过去的事情，出现了生理的抗拒。
——自己这几次头痛，就是因为世界不想要我现在恢复记忆吗？
那你想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等我拯救完宇宙，然后在作为奖励，把记忆发放给我？
拜托，这个玩笑一点都不有趣。
我真的要拒绝三连了。
“想不起来的话，没必要逼着自己，不是有莉莉在吗。到底是以前的朋友，还是以前的敌人，她能告诉你不就行了。”
赛罗倒是显得意外的想得开。虽然艾薇严重怀疑，这是因为失忆的不是他，所以安慰起来不腰疼（划掉）。
“再不济，他总不会叫你吃亏吧，他应该已经——”到了才对？
面前的男生突然浑身一震，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后半句话就被他咽了回去。
过了几秒种后，他周身那种战士的警惕性才渐渐消失，露出了一种无奈的表情，很快又转瞬即逝。
他转头回来。然后——
“？！干嘛！”
赛罗被少女托腮看过来的目光吓了一跳。
黑发的姑娘缓缓眯起眼睛，神色里透出些意味深长。
“你刚才说到一半怎么突然停住了啊？”
她慢悠悠地问，“你说的那个不会叫我吃亏的人，请问，是谁？”
“呃——”
“刚才出什么事了？”
“嗯——”
“有人给你发了心灵传声？”
“别胡说！”
诸星真差点撞翻了面前的桌子。他赶紧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桀骜不点，不耐烦一点，“我是发现我记错事情了！”
“记错什么了？不能告诉我吗？”
“……”
“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也许是因为某种奇妙的预感，这一句被艾薇说得简直快要百转千回，诸星真的表情变得非常扭曲，他似乎下一秒就会拔路而逃。
【你这个混蛋搞的事情，为什么最后都是我背锅啊！你滚出来自己想理由！】
而另一边——
【很好，这句语气非常好。不过我得改编一下前因后果。那些人不是在窃听吗？我就让他们听听，等姐姐以后再生气，我就用他们的表情做表情包哄姐姐开心，肯定有用。】
计划通莉莉动作非常迅速。
她甚至有点遗憾，现在的事情闹得还不够大。
几乎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这家快餐店的门被推开了。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艾薇愕然抬头。
“在吃午饭吗，艾薇小姐，真巧啊。”
黑发的青年笑吟吟走到桌旁，微微俯身，流转的眸光里仿佛蕴含着奇妙的意味。
他看了一眼坐在艾薇对面的年轻人，勾起唇角。
“这是你推掉今天训练的理由吗？”
“呃——”
等下！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我是不是应该立刻逃跑！
艾薇的表情终于也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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