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总感觉您有心事啊, 董事。”
助理把现磨的咖啡捧到办公室门前,无奈地道:“就算是要让这个项目起死回生,也没有必要这么勤勉吧?少爷, 要是让董事长知道了,又得责罚我了。”
年纪轻轻就已经取得了董事席位的青年温柔地轻笑一声, 霜白的发色在阳光下熠烨如月光, 俊朗的面容比起刚刚接手企划时, 褪去了青涩的文书气,添了几分温润的锐利。
他接过咖啡来,把平板推到一旁,“总该是关键期, 如果成功了的话, 给源研制药带来的利润将是巨大的, 或许改革全人类对于网络的认知,都是有可能的。”
“有那么厉害吗?”助理无奈地帮他把方糖拆开后的废纸收起来,“我原先是投行的,董事长叫我到您的身边,在制药方面的建议倒是无用了起来。”
“怎么这么说?”年轻的董事微笑, 语气如沐春风,让人想起夏日的凉爽薄荷:“真武君多年的项目评估经验也能看得出来吧?这是个前途无量、细腻又可持续发展的项目。”
“话是这么说, 我可不会投这个项目, ”助理微微挑眉,“以后的实际应用推广先按下不谈, 在产品成熟之前,会耗费巨额的研发资金, 倒是真的。”
“嗳呀, ”青年低头, 轻笑:“总得找点事情做不是吗?管理公司什么的,对于我来说还是太早了,我也不太适应那种节奏。雇佣真正懂行的管理人员来做管理层面的事情就好了。”
说完,微呡一口咖啡的青年自己都有些迷茫,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自己对这个项目会有这么深的执念。
大概是为了能够努力地做成一个有前途的企划来证明自己吧。很快,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进入家族企业也有了一段时间,就算是简单地用来磨砺的项目,他也想要完满地结束,至少在放手交给别人的时候留下一定的成功。
“重启这个一度暂停的项目时,您在董事会的诸位董事面前,包括您的叔叔、面前可不是这样和气的样子,那样冷峻的气魄,真是让我也吃了一惊呢,”助理揶揄着,顿了顿,转而严肃地出声,“董事长有在私底下跟我说过,原本不打算重启这个项目的,见到这样的您,才考虑过提前将集团交给您的事,这下包括晃经理……也不会再动想法了吧。”
“说到哪里去了,”中岛敦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搭腔,“一步步地来而已。”
“我最近又能有什么心事呢?”他把话放在唇边,“大家最近都很忙吧?”
“也还好,比起您的工作强度,倒是不算什么了。”助理回答。
阳光淡淡地透过办公室的透明玻璃窗,洒在办公室的旁边。青年背着光,一边低眸看着今早递来的呈报,一边听着助理的汇报。
当他不再挂着善和的微笑,缄默时,冷淡的姿态竟和某重现实中的fia高级干部的身影微妙地重合。
这样年轻的年纪,该说不愧是董事长的独子吗?
不知何时,原本随和谦然、甚至有些不愿意与世相争的性格,在悄然中转变为了另一重礼貌的果断。
甚至在关键的问题中,有着阅历丰富的助理都很少看见的杀伐冷峻的气息。
是什么,改变了这样的他呢……?
还是说……褪去了校园生活的平淡,这样隐约沾着黑暗中缄默气息的他,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吗?
没有再思考多余的问题,汇报完毕,收拾文书。
将要离开时,感受到什么,助理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察觉到室内准备离去却站立不动的身影,白发的青年抬起头,淡然地随意出声问道:“怎么了吗?真武君。”
“欸,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助理下意识地回道。
他的眼神却没有收回来,而是定睛微缩,转过脸来的他神情奇怪,望着窗外的眼神又有些一言难尽,近乎呢喃:“或许是我的错觉,看到了意外的事物。”
“飞鸟?”中岛敦委婉地猜测,语气里却不带什么揶揄的温度。
看着助理欲言又止的神色,大抵知道了什么,他微叹一口气:“真令人担忧啊,这是这月来的第几个了?”
“这也不好说的,”助理无奈地回应,定睛再看,额角也渗出紧张的薄汗:“……大约还是轻生的人,真是麻烦的事情啊。”
这栋当地的地标性建筑,研源制药所在的中岛集团旗下的大厦,因为其高处耸立的宏伟身形,和建成以前的都市传说,经常吸引许多登上最顶层的轻生者,制造出了许多惹眼的社会新闻。
在封闭了无关人员不得进入的天台后,旁边的附属建筑便成了第一的自杀圣地。
这样荒诞的“讲究”,总是让大厦的工作人员感到头疼。
“来的时候我有看到她在楼顶那边徘徊,跟安保人员说了一声,现在是要跳了吗?嗯……那就赶紧去联系警方吧?真的出了事就不好了。
生命是如何宝贵的事物,抓紧救援比较好,我记得…旁边那栋楼除了中岛旗下的旅行社,也有其它的商户,真武君上午辛苦一点,去做个后续的交接吧。”
中岛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并没有回头看向玻璃对面的方向,只是澹静地仍旧看着厚厚的文书。
助理看着这位意外地淡然的上司,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青年抬起头,礼貌地出声问询。
助理复杂地看着他。
明明……是一位在路上遇到了孤独淋雨的流浪猫狗,都会温柔地把伞递出去,提供一个小巧的遮蔽场所的人。
在面对死亡相关的问题,却总是表现出淡漠的神色。
先前闹得动静很大,在隔壁的附属建筑上,罪犯劫持人质,要一起坠楼的恶□□件。
上班途中路过的年轻董事也只是静静地拨打了报警电话,回到公司,继续若无其事地开着会议,面上完全没有丝毫焦急的色彩。
“……”助理神色复杂,“没什么,只是,您之前的路过的时候,没有想过……来警方来之前让人去救下她、或者是劝一劝吗?”
中岛敦静静地喝了一口咖啡,没有讶异他心血来潮的提问,回道:“我并不认识她,对她也没有救助的义务。”
“欸?也不是不认识、只是她是……这样下去,如果没有人的看管,或者期间有疏漏的部分,她会死去的啊。”
助理露出细微的惊骇表情,“您既然提早地看见了,我的意思是……之前那个劫持的案件,您也是报警了的不是吗?我只是觉得,您现在的态度有些……奇怪的不一样。”
“大概吧,”中岛敦神色寂冷,双眼毫无波澜地看着报告单上的文字,抽空抬眼,轻轻启唇:“可能是默认她这样的死亡是正确的吧,没有救助的必要。如果帮了倒忙的话不就是糟糕的结论了吗?”
“欸?什么,糟糕的结论是指?”助理更为震惊。
“您没有想过,去救她的行为吗?正确的死亡什么的……这样的用词,您难道认识她吗?还是有什么隐情?恕我直言,这样的理论,实在不像是您能说得出来的,您是这样地……善良,怎么会——”
中岛敦静静地看着助理脸上惊愕的神情,或许是注意到了自己不知为何就流利地吐出来的言辞,他耐心地垂眸,把咖啡的杯子放下。
语气温和、带着抚慰的意味地道: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值得被尊重的,刚刚的话只是我随意说出来的,如果年轻的生命就此陨落,是何等的可惜,我在维护他人的生命上总会有纰漏部分,仅仅就告知保安人员离开,主要是怕擅自叫来警方,令她感到困惑。
是的,我用自己的思维揣摩他人的心思本身就是失礼的,真武君,你很正确地提醒了我。”
在助理打算说什么之前,他复又语气礼貌地开口:“现在,请快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时间是宝贵的,警方在这个时候,也应该到了吧?”
视线瞥到电脑角落的天气提醒,他友善地担忧道:“要下雨了,下去的时候,请带一把伞。”
再明显不过的不想再谈及这个话题的态度。
话落,助理收拾复杂的情绪,对眼前的青年轻轻鞠躬告退。
看着他退下的身影,青年内心平静地低下头去,将自己继续埋入在琐碎的工作里。
拿起电容笔,修长的手指无意中触碰笔尖。
安静的室内,只剩下挂钟“滴答”的声音。
不知为何,在毫不放在心上的交谈后,随着转动的秒针,心底却一层层地升起片刻的浅淡茫然。
说起来……为什么,我会默认她没有被救助的必要呢?
【一瞬间,与之前听到相同案件的担忧不同,生出了如果就这样死掉也很好的恐怖想法。
如此自然流畅地,几乎不需要在部下面前掩盖什么,这样异常“超脱”的态度,冷血地吐出,明明上班时我连那道身影都没有在乎是男是女。】
可是……
“嗯,要下雨了啊。”他这样低声地轻轻自言自语,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完。
下雨了……
就在他难得出神地看着桌面,办公室的门又被紧张地撞开。
助理气喘吁吁地折返,抵着办公室的门把手,语气慌张又犹豫:“不好了——!中岛先生,那位、咳咳、那位跳楼想要轻生的女士,是当红的超人气偶像——金船香知子啊!跟我们旗下的经纪公司签了合约的那位!”
“电视台来了很多人,甚至包括直升机和直播什么的……下面围了很多媒体,在这样的地标大厦的附属建筑上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旗下的艺人,还是直播!我们的股票——”
他的表情染上别样的担忧,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很显然是走到一半就察觉到不对劲。
中岛敦静静地听着,好笑地看着他,似乎觉得他这样的样子有些小题大做。
谈到轻生者,他的笑容淡了一些,像是被扫兴,“歇一会吧,真武,先把人救下来再说,她有提什么针对公司的要求吗?”
“没、没有,”助理轻咳着大喘气,“只是站在那里,说是要等十点半……”
“现在外面都在揣测,她轻生跟我们集团有没有关系,警方也在竭力尝试救援,她的粉丝也来了不少……”
“就算有关系,那也该去中岛娱乐那边的大厦吧?”他微叹,“这里可是跟娱乐丝毫不沾边的制药公司呢,……真是麻烦了呢。”
“您……您的意思是怎么办?”助理后怕地擦去额头的汗。
他问道:“这位……金船香知子是哪位?”
“就是那个拍摄《reborn:k》的超人气偶像,那个金苹果最佳女主角呀!您之前不还去看了电影吗?”助理回答道。
“嗯……”他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有照片吗?”
“就是这位,”助理把搜索的页面递到年轻的董事的面前。
中岛敦粗略地扫了一眼,“我知道了……既然是她的话。”
是她的话……
“中岛董事?”助理看着眼前突然不言语的上司,提醒式地试探性出声,“中岛董事……中岛——”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眼前的青年缓缓弓下腰,痛苦地单手捂着唇,近乎闷声咳嗽了两声。
助理被吓了一跳,“中岛董事……”
“没什么,”他伸出手,拦住要上来搀扶自己起身的助理,“只是……感觉有些想吐。”
助理:……
助理:“您真的没有什么不舒服吗?”
“看了照片的缘故吧,”中岛敦蹙着眉,压抑住本能的不适感,生出隐约的逃避欲望,微微别开了脸。
助理:“倒也……其实金船小姐长得还是非常地漂亮的,您……”也没必要看了就想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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