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人的镭射灯下,saxophoen正在歇斯底里的欢响,舞池中的杨荫溥淹没在一片华尔兹舞曲里。此时的他不再是朝廷四品官员,身上也不是吓人的红色官袍,而是如同舞的欧美绅士那般,打着黑色领结、身着白色翼型领衬衫的搂抱着一个摩登女郎踏着华尔兹旋律起舞。光滑的舞池里,女子的裙角、男人的衬衫、精致的鞋跟、昏着酒味、香水、烟味的空气,这一切都让他仿佛到了留学时的美国时光

    看着杨荫溥跳的正欢,同样有着留美经历的程万里则在乐声中对身边的保君建大声叹息:“想不到沪上也有这样的地方,北京除了东郊民巷,哪里都找不到!”

    “沪上什么没有?!”端着杯鸡尾酒的保君建目光飘过一个摩登绿裙女子,绅士的矜持中夹杂着男人的**。他对程万里的感叹不以为意,注意力全在那女子身上,只待那女子被大理石柱廊遮挡,他才头说道,“除了大华、礼查、黑猫,还有跑马场、圣爱娜、大都会,这些都是沪上高级舞厅,其他一般的舞厅更是不少,据说全沪上有舞厅八十余家,舞女近千人,一些当红舞女堪比寓名妓,月入数千元之巨”

    “那么多?!”程万里大吃一惊,不过这让保君建搞不清他是因为舞女上千人、还是因为月入数千元惊讶,好在他随后便道:“这么多舞厅,礼部为何不查禁?”

    “沪上滩十里洋场、花花世界,寓妓院都不查,何来查舞厅?再说沪上是特别市,查不查全在市议会,京城根本就管不了这里。”保君建是南通人,哥伦比亚博士,因为悔婚不得不一个人在沪上讨生活,在洋人的帮扶下,最终做到了市政府秘长的位置。他对沪上的事情极为熟悉。

    “这就是报纸新闻怎么禁也禁不住的道理,”保君建再一次解释福源立歇业新闻见报的原委,“本来报馆是要放在头版的,总算是给了市政府面子。放到了二版三版。你不晓得,在沪上滩,记者、律师、国安,这三种人最不好惹”

    刚说最不好惹,舞厅的玻璃门一开。一个绿袍年轻官儿不顾白衣侍者的阻拦就冲了进来,他目光在舞池里细看半响,待看到坐在一边休息的保君建时,便快步冲过来。

    “事情不好了,高易律师行打电话来,说是那些银行决心要打官司,明日一早就要去沪上大理寺递状子”来人是市政府秘处保君建的亲信,因为之前他有交代,所以得到消息他们便一家家舞厅找过来,只到找打大华饭店才找到人。

    “打官司?!”保君建眉头拧了起来。一边的程万里也有些不安。“谁出的头?”

    “是那些银行总办去了高易律师行,当时丁大律师不知道原委,以为是其他人,就怂恿着这些人打官司,最后一了解实情,这才知道告的自己人”秘解释着原委。

    沪上名丁榕是沪上基督教青年会全国委员谢洪赉的妹丈、著名传教士李提摩太的学生、广学会成员之一。光绪三十年(19o4),正是李提摩太建议他前往英国学法律,这才从曼切斯特大学毕业,获得大律师执照。不说李提摩太的英国浸礼会与美国基督教长老会的关系,就由基督教青年会这条线。留美生就与他息息相关。

    听罢亲信汇报的保君建苦苦思索,而舞池里一曲终了,搂抱着舞女起舞的杨荫溥绅士的像女子道谢后才走向保君建的位置。他刚刚坐下,程万里就把刚才的事情在他耳边细说了一边。杨荫溥正要与保君建商议时。保君建却道:“还是开个房间休息下吧,这里的老板我熟悉,上次还送了一张贵宾卡”

    “丁斐章既然鼓动这些银行打官司,难道就不能退了这状子吗?”因为司法独立,杨荫溥对廷尉府那边倒敬而远之,而且。与法德日不同,模式基本仿自英美的法律体系里没有行政法院。也就是说,一旦民告官,官员不是以官府的身份成为被告,而是私人作为被告,判决后果也完全由其自身承担。政府不但不会袒护,反而会把所有责任都想办法推到被告官员头上。正因为如此,那些想做干事的官员最怕惹官司,因为一个不好乌纱帽不保不说,还要坐牢。

    “石湖兄,我看这事情”保君建斟酌着,最后还是道:“还是私了的好,那些营业执照还是交给我,明天一早我就给这些银行总办打电话,让他们把诉讼撤了”

    “不行!”杨荫溥见沉吟了半天的保君建想出的居然是这个主意,脸绷得更紧。“这般做户部的威严何在?而且光今天下午正金那边就挤兑了近一千万日元,明天一早给银行送营业执照,那不是鼓动着他们再去挤兑日元吗?实话说吧,现在正金银行的黄金储备很有限,若再挤兑一千万,那黄金就将兑光,到那时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压不住就压不住,正金银行也是大银行,总不会因为此就关门破产吧。”保君建身在沪上,根本不明白杨荫溥此举为何,更不好问他为何要护着正金银行。

    “既星,事情是这样的”见杨荫溥不反对,程万里开始说事情的原委,“美国对中日签订同盟条约一向很抵触,杨竟成所谓的美国威胁论也基于此而来。但实际上美国实际上并不是反对中国,而是反对日本,特别是中日结盟后,美国政府很担心这个同盟会成为触战争触的主因,须知当年欧洲大战的诱因就是德奥同盟,正是因为德奥同盟才有法俄同盟,才有后面的欧洲战争,所以,现在我们的想法和他们一致,那就是想办法解散中日同盟!”

    “解散中日同盟”保君建也不是糊涂人,中日结盟是杨锐力推的,为此还不惜将北庭划了一半给日本,这说是说补偿日本在东北和朝鲜的权益损失,其实就是拉拢日本的一种手段。想到解散中日同盟就是反对杨锐定下的外交政策。再想到杨锐依旧隐约的控制着政局,保君建长长呼了一口气,道:“这可能吗?不说日本,杨竟成会坐视不管吗?”

    “日本国内此时是国际派执政。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希望中日结盟。这一次日本债券到期,本来是要问我们借款的,国家银行那边也准备借钱给他们,但张行健提出中日朝要成立亚洲银行,为日后现亚元做准备。这已经不是中日同盟的范畴了,这基本是中日合邦。”程万里道,“一旦日本真的答应这些条件,那我们与英美间的战争将无可避免霸权之争很大程度就是货币权之争,一个强势的亚元出现,英美肯定要打压。”

    “那这又和挤兑日元有何关系?”保君建越听心里越是惊,背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现在日本滨口内阁已经拒绝了张行健的提议,他们转而在欧洲现债券,但不妥的是,归金本位时日元估价高了百分之十。这就很容易被投机者挤兑,如果日元不能在这波挤兑浪潮中挺住,那么滨口内阁就要倒阁,而日本因为无法归金本位经济则会一蹶不振,到时候他们又不得不倒向中国,最终走向中日合邦。”这次说话的杨荫溥,他对中日合邦极为忧虑,是以嗓音因压抑而变得沙哑。

    “孑民先生愿担千古骂名,也要实现民主共和,我不可能为了个人忍辱而破坏日元归金本位之举。不这么做。任由中日合邦,那未来十数年内中日必定与美国对抗,以美国工业之雄厚,战争结果不言而喻。”说到此。杨荫溥猛然转身看着保君建:“既星,我们绝不能变成第二个德国!绝不能让中日合邦按杨竟成的计划走下去!一旦如此,这个国家将万劫不复!”

    看着肩负着中华未来的杨荫溥,保君建为他的凝重所感,但大义是大义,摆在眼前的问题还是要处理的。他捶着脑袋好一会依旧摇头道:“石湖啊,我虽是市政府秘长,可政府向来管不了大理寺,明日丁斐章就要去大理寺起诉状,这任谁也拦不住的”

    “丁斐章就不能改主意吗?”程万里问道,“若他能反劝大家不要起诉,事情不就结了。”

    “这怎么可能?”保君建更是摇头,“斐章是沪上有名的大律师,既然已经接了银行的状子,怎可忽然反悔?再说沪上律师多不胜数,个个都希望一案成名,斐章要是推了这个案子,那些银行总办肯定要去找其他律师。即便他们不去找,听闻此事的律师也会找上门去。”想来想去都不是办法,保君建只得巴望着杨荫溥,“石湖,大理寺真要开审,户部能赢吗?”

    “不是开审不开审的问题,而是案子不能上堂的问题!”杨荫溥沉声道:“案子一旦闹大,最怕是影响被夸大,到时候民众一鼓动,日元肯定撑不住日本银行黄金储备只有十六亿日元,虽说借贷了一亿英镑,但现在只到了四千万英镑,而且现在世界经济风雨飘摇,一但英镑崩盘,他们肯定撑不住。”

    “既星,你在市政府这么久,就不知道这些银行总办有什么软肋?”程万里插言道:“拿着这些人软肋,不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即便有软肋,那也只有虞市长才知道。”保君建道,“可他是甬商的头头,立场又素来亲复兴会,上次封福源立的事情,他就了很大的牢骚。”

    “那虞洽卿有什么软肋?”不语的杨荫溥再次出声,当即把保君建脸都吓绿了。

    “石湖兄,你你这是”保君建结巴着,虽说他是靠着工部局里洋董事推荐才有今天,但虞洽卿对他也素来赏识,对其悔婚更未曾在意,现在杨荫溥要他卖主,这事情他可干不来。

    “既星,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压下去。虞洽卿要是不听话的话,那就是让他听话。”杨荫溥满脸的大义凛然,“不管是谁,只要敢和中央政府作对,都不会有好下场。再说,沪上市议会里洋人董事议员不是不少的,他们怎么可能不站在英美立场说话”

    杨荫溥对沪上根本就不了解,即便沪上市议会里又不少洋人,但这些人的家业全在沪上很多人来沪上时只是一个水手投机客,正是在到沪上才了大财。本来,这些人担心中国政府收租界后会排挤自己,但后面国内政局数变,北京政府最终确定沪上完全自治,市政由原工部局为班底组成的市议会全权管理、市长则由市议会选举,北京对此不干涉。这等于说沪上和清末时期毫无不同,甚至只要不违宪,市议会还可以制定沪上的专有法律。

    在沪上市议会的管理下,沪上一日比一日繁华,虽然因为血缘关系洋人无法入中国籍,但利益所在,洋人议员的政治立场素来亲华。寄希望他们站在中央政府立场,那基本和寄希望母猪上树差不多,那怕他们本是外国猪。

    保君建还在想这怎么就把自己套进去时,一边的程万里见他脸色变幻不定,又道:“既星啊,仁义道德只是腐朽的封建势力愚弄人的东西,你当初既然能大无畏摆脱封建婚姻的束缚,追求自己的爱情,那现在也能摆脱这些所谓的仁义道德,以求国家民族的将来”

    “抱歉,这事情我做不到!”保君建纠结之后最终摇头,“虞市长待我素来不薄,行事也很方正,要想找他的把柄几乎不可能。而市议会的洋人董事还有议员,他们只认自己的利益,任何触犯自己利益的举动都让他们无法忍受。比如去年亚欧运河稽疑院投票,明知道这是杨竟成力推的他可是批准沪上完全自治的人,可为了不出钱、不被北庭抢了沪上的外贸生意,这些人全投了反对票。我还是之前的意思,挤兑日元的事情只能缓来,真要挤兑一家就吊销一家的营业执照,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正金银行的黄金就只有那么多,一旦黄金用完只能支付外汇,到时见银行没有黄金,投机客将更加猖獗,这事情只能挤兑一家吊销一家!”杨荫溥瞪着保君建,见其不敢与自己对视,说话的声音越大,手也在挥舞,他最后质问道:“既星,你不是忘记当初的誓言吧?”

    “石湖,当初大家只是不懂事的学生,那时的玩笑怎么能当真?”尽管脸上火辣辣,可保君建还是迎着刺人的目光说了一句,这让杨荫溥和程万里的脸色顿时变做猪肝。(未完待续。)

    ps:  查资料老范强迫症,不查完不动笔,今天本想算了,可还是写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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