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五点, 时丸遵循鸟类的生物钟睁开豆豆眼,从它的小巢里冒出了头。
它蹦跳着从巢里出来,啪嗒一声啄亮led小灯, 先对着钥匙扣大小的食玩镜子仔细地梳理了一番自己睡扁的绒毛, 直梳到它们蓬松浑圆, 才满意地停下了喙。
镜子旁装饰着一束束风干的薰衣草, 都由它用小八那里叼来的牛皮筋整齐地捆扎好了。薰衣草丛中还点缀着小粒的鲜红浆果——可食用,但是味道烂极了。
梳理完羽毛,时丸环顾了一圈自己的房间,开始检查是否有易变质的装饰品需要更换——
这朵可爱的雏菊还很清香,品貌优良, 再留几天。
这几粒亮晶晶的宝石不会变质,略过。
这堆水晶糖还没有融化,完美。
这具色泽饱满、形状完美的龙虾壳……糟糕,好像要开始变臭了!
时丸精神一震, 当即衔起比它大好几倍的龙虾壳,一爪踢开了房间门。
安静的室内顿时响起一声微不可查的‘嘭’。
这是一间功能明确的客厅, 一边是沙发电视, 另一边则是开放式厨房和餐桌。在简洁的墙壁上, 一道小门骤然打开, 乌黑的小鸟从里面飞了出来。
它飞过软绵绵的沙发、摆满了杂志零食的茶几、搁着好几款游戏机的电视柜、立着麦片果粉盒的吧台,最终滑翔着将龙虾壳投入灶台边的垃圾桶内,停到了吧台上。
这本是昨天家中的厨余垃圾, 但是因为悟将肉剃得十分精细, 留下的蓝色壳过于完整, 瞬间就击中了时丸的审美, 于是被它选作了房间的装饰品。
谁想到才摆了一天气味就开始不对劲了。为什么嘛, 人类屋子里挂的鹿头呀狼头的不都可以留上好几十年的吗!
时丸双翅叉腰,深感被骗,并准备晚一点去叼一点杰落下的首饰来弥补房间里龙虾壳的空缺。
既然整理完房间,来到了厨房,果然还是先享用一番今天的早餐吧。
它又飞到吧台边,从角落里拖出属于自己的陶瓷小碗,将碗摆到一个硕大的玻璃罐下,啄开了龙头。
一下子,坚果、面包虫、肉冻干哗啦啦落进了碗里。
正当蓬松的小鸟埋头在碗里快乐用餐的时候,一双白白的小手悄悄搭上吧台的边缘,在偷偷向它伸来。时丸警惕地抬起头,果然发现有人大清早不睡觉,在守株待鸦!
“宾光!”它大叫起来。
“时丸!”小手的主人也大叫起来。
细软的白发、金灿灿的双眼、圆乎乎的苹果脸蛋、小熊牛仔背带裤,明明是个可爱到让人尖叫的孩子,可熟知这孩子的人就知道——
五条宾光是个了不得的小恶魔。
他曾犯过的‘罪行’包括但不限于:调慢七海的手表,致使他上班迟到;给卖药郎的粉色天平都绑上砝码,重得它们全都飞不起来;用硝子那儿摸来的针筒给自己父亲的大福里注射酒精;偷藏乙骨忧太的佩刀;故意点燃无限列车的储碳,使得神隐之地的交通停运了整整一周……
作为小恶魔热线电话的接线员,其母八轩八辩是这样淡定回应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去找小光本人讨说法吧。”
于是受害者们就得到了以下这些理由:
“娜娜明看起来好累,应该像小光一样多多睡觉!”
“天平就应该配砝码使用的吧,不然天平君很寂寞耶。”
“老爸只要一醉酒,老妈的心情就会很好,真神奇。”
“忧太一直用刀的话,里香就会因为无聊开始啰嗦,好烦哦。”
“杏寿郎已经很久没有去找硝子了吧,嘿嘿,小光来想办法替你放假!”
看起来是恶作剧,实则是孩子不加修缮的亲近、帮助和好奇心。
面对这样的回答,受害者们还怎么追究下去?哪怕被打破了工作原则、出勤时差点临场闹笑话、使神隐铁道部损失惨重,众人也只好纷纷偃旗息鼓,事后回想起来心里竟还有些许熨帖。
如此精准地拿捏人心,果然是了不得的小恶魔啊!
只有他的父亲在他的话语中敏锐察觉到了重点,赤脚蹲下后饶有兴致地撑着脸颊问他道:“小光,你可以和里香对话,在她还没有被忧太召唤出来的时候?”
年龄七岁、已经在上小学一年级的宾光理所当然地一叉腰:“当然啦!”
说完,他指向房间里坐在床边打哈欠的老妈:“蛇酱也可以,不过它很害羞就是啦。”
年龄已三十五岁,但外表看起来仍像少女一般的八轩发出了赞叹:“嚯~不错嘛。”
宾光当即得意地抹了抹鼻尖。
在他口中,除了永远不予回应的[无下限]之外,竟然所有术式都是可以[沟通]的——
娜娜明的十划咒法只喜欢三七分,有些死板。
惠的十种影法术人口众多,叽叽喳喳。
宪纪的赤血操术口气十分嚣张,认为老子天下第一。
杰的咒灵操术很恐怖,会给人洗脑。
歌姬的音乐术式就更不得了,用悠扬的声线整天说些小孩子听不得的消音词,句句都是‘哔哔哔——’的。
……
“真的假的?!”悟抹着眼泪爆笑了起来,“这个、歌姬这个绝对要告诉所有人才行!啊哈哈哈哈哈!”
一场亲子对话便以父亲兴冲冲地找手机去群发line作为了结尾,悟和八轩既没有交代宾光不要将此告诉别人,也没有要求他继续挖掘细节,仿佛在场的三人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样足以获知秘辛的[沟通]能力会令术师们感到多大的威胁。
又或许,只是无所谓罢了。
清晨6点,时丸啄完自己的早餐,又负责地盯着宾光刷完牙洗完脸,才准许他去开冰箱。
冰箱由上至下,塞着草莓补丁、萩饼、新鲜鸡蛋、牛里脊、鲑鱼肉、蜜瓜、西京白味噌、南蛮酱、蒸沙丁鱼团和其他食材调料。
而最下面的第一层,小孩刚好能够够到的高度上,则摆着一碟夹龙虾肉的三明治、一盒便当和一桶牛奶。
“今天的午饭是什么……”宾光没忍住打开便当盒瞄了一眼,“哇!是炸培根耶!”
“别学小八的贫穷口味呀!”时丸恨铁不成钢地在他额头上重重啄了一记,“而且,那是午饭,早饭应该吃的是三明治!”
“哇,好痛!”宾光捂住脑袋,委屈地在时丸严格的目光里将三明治放进微波炉热好,端上餐桌配着纯牛奶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再将餐碟和玻璃杯放进洗碗机里,按下启动键。
之后他从流理台下的抽屉里抽出一块花布,再从冰箱里取出便当包进布里,装进书包。
早上7点,小学的校车准时到了五条宅的门口。
宾光背上书包、戴上警示帽,向时丸挥别后冲上了校车,车厢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小光,坐我边上吧’、‘宾光应该坐我边上才是’的争抢声。
“太受欢迎果然是一种罪孽啊……”宾光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最后选择坐在了温柔的夏目老师的身边,戴着小黄帽的孩子们顿时发出了遗憾的‘诶——’。
“早上好,夏目老师。”他抬起头,像向日葵一样露出了阳光的笑容。
夏目无奈地摸摸他的头:“猫咪老师今天可不在哦。”
“诶,是吗~”宾光盯着夏目鼓鼓囊囊、扭来扭去的背包,目光狡黠。
窗台上,时丸欣慰地点了点小脑袋:“太好了,幸好小光不像悟一样惹人嫌。”
送完家里最小的孩子上学,真正的监护人——时丸也要完成自己布置房间的伟业了。
它在客厅里飞来飞去、找来找去,终于在沙发的缝隙里挖出来一颗漂亮的耳钉,只可惜上面镶嵌的宝石是黑曜石。
它自己就已经够黑的了,实在对其他黑色的东西不感兴趣。
“切,杰的审美什么时候才能升升级。”它吐槽了一句,不屑地把耳钉扔在了茶几上。
一个小时后,一户建二楼的主卧室终于响起了闹铃,被贴成史莱姆外表的扫地机器人也开始了每日清扫。
这时时丸也找到了满意的装饰品——是小八一见钟情买来后又懒得戴的水晶手链,这季施华洛世奇的新款,手链上的水晶每一颗都是不一样的颜色和形状,直戳时丸的好球区。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宠似主人形的一种体现吧。
正当它在往自己房间的墙上钉手链时,一双赤脚从楼梯上走下来,跨过扫地机器人踏上了一楼。
时丸从房间里探出头:“早上好,悟……真稀奇,小八怎么也起来了?”
家里第二小的孩子——五条悟将背上不肯早起的妻子放到沙发上,打开冰箱就拿起了一杯布丁。
他一边含着勺子一边将密封纸撕开,含糊道:“今天要开会议……小光已经出门了?”
“是哦。”
沙发上传来八轩的声音:“他便当拿了吗?”
“拿了哦。”时丸跳上了扫地机器人,享受着顺带的震动肌肉放松,“会议是怎么回事?不能像以前一样在线上视频吗?”
“说是疑似发现了当初真人召唤过的花御诅咒,杰怀疑它们的同伙开始结伴行动了。”
时丸歪头:“要出手了吗?”
“哼,怎么可能,”家里最大的孩子——八轩一个歪斜横倒在了沙发上,双脚不羁地往扶手上一翘,语调尽显高傲,“不过是手下败将罢了,不值得出手。”
悟挖着布丁坐到她旁边,也把脚搁上扶手,两个人横在了一处。
他一手揽住八轩的脖颈,一手把布丁的糖汁倒进嘴里,再精准地把塑料杯投入吧台后的垃圾桶内:“嘛,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情况。只不过因为从青木原到富士山那片一直是那些老东西的地盘,玉菜想把它夺到手,所以才要求我们在会议上露面。”
“做吉祥物。”八轩举手补充道。
“这样啊。”时丸恍然大悟,“所以,会议是几点?”
两人懒洋洋道:“八点半。”
“八点半?!”时丸大叫起来,“只剩下半个小时,通勤都不够,你们竟然还躺在沙发上?!”
于是这栋世上最牢固的住宅内就出现了小鸟追着人狂啄的惨烈一幕。
住宅外,伊知地洁高正一脸苦相地坐在轿车的驾驶位上,哆哆嗦嗦地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拨通催促的电话。
十分钟后,两个嘴角沾着牙膏沫的特级术师被小鸟赶出了家门,他们坐上轿车,手里还提着一袋烤过的沙丁鱼夹心吐司。
伊知地大松一口气,并在内心诚挚感谢时丸大人的高义。
九点,检查完扫地机器人的工作成果,时丸穿过打开的窗棂飞了出去。
它先是去小学查看了一下宾光,发现他正在历史课的课堂上给教科书里德川家康的脸上画卡通王八。
时丸:“……唉。”
接着它又去咒联会大厦外查看了一下悟和小八,发现会议室的主位上玉菜笑得一脸胜券在握,而悟和小八两人则正和杰、硝子一起在长桌底下按手机按得冒火星,坐在他们对面的禅院直哉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时丸:“……唉!”
它飞到树梢上,以翅掩面:这个家里竟尽是笨蛋。
就在这时,一只睫毛纤长、羽翼丰满的大乌鸦稍显刻意地停到它不远处,朝它故作矜持地‘啊啊’叫了两声。
时丸浑身一僵,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咳咳、抱歉,我、在下喜欢彩色的女性。”
正午,新宿歌舞伎町街。
被恼羞成怒的大乌鸦追杀了一个小时的时丸心有余悸地躲在广告招牌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观察了一下周围。
一张化着妆、染烫着杀马特发型的巨大男性面孔被挂在招牌上,周围绕着一圈未亮的浮夸灯泡。
“时丸大人,那个新来的家伙似乎走了。”
“时丸大人,请出来吧。”
几只不起眼的鸟雀殷勤地在电线上叽叽喳喳道。
作为一只习惯长途跋涉、曾跟随鬼杀队队员出生入死的鎹鸦,同类的追杀当然不算什么,但是——
“果然伤人感情会使人心中愧疚呀。”时丸感慨地叹了口气,“……而且鸟粪攻击什么确实招架不住啊!”
说着,它啄了一口面前树上结的大梅子:“呕,好酸。”
就在这时,几只乌鸦歪歪扭扭地飞过来送来了急报:“时丸大人,大事不妙!我们在音驹高校后面的场子被人抢走了!”
时丸从梅子上拔出头,抖了抖羽毛:“哼,看来到本大人出手的时候了!”
下午一点半。
咒联会一开就开了数小时的会议终于结束,参会人员纷纷从大厦门厅内走到了室外。
一边是散发着陈腐之气的和服派、一边是国际大都市的时髦派,双方不顾路人奇异的目光一阵互相鞠躬、明嘲暗讽说场面话,总算在两点钟时分道扬镳了。
不过这样的活儿显然是轮不到术师部的特级吉祥物来做的,他们还坐在会议室里聊天呢,下楼的全都是外联部聘请的职业场面人。
领着城市里的同类在垃圾场和野猫打了一架并成功占领地盘的时丸用喙敲开玻璃窗,飞进去停到了八轩的脑袋上:“小八、悟,我饿了!”
八轩顿时来了精神,从座椅上爽快地站起身:“哟西,去吃点什么好呢!”
悟也起了身,双手插|进裤袋:“忧太你们也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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