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岚踏进门,一眼就看到憔悴的孟氏。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但她还是对孟氏的的状态感到震惊。
原先的孟氏气质柔和娴雅,面容柔美,嘴角总是带着如春风的笑,一团和气。但如今的她,愁绪染眉,虽然还是在笑,可让人觉得心疼。
李承岚见状握住孟氏桌上的手,触之一片冰凉,她忍不住宽慰:“孟姨不要太过忧心,温袄定会平安归来的。”
李承岚一双含媚柳叶细眉,带着玉润珠光的杏眼中闪过忧心之色,唇色殷红丰润,嘴角含着淡笑。今日一袭雪青色软烟罗曳地抹胸罗裙,上身披着桑紫的细纱披帛,肌肤如雪。
孟氏见到她又忍不住触景生情想到温袄。
她的袄袄本来也这般娇美,被她便爱着疼宠大,可如今她在哪呢?
眼泪又止不住:“府丁已经寻了好几日,官府也是,可还是不见袄袄身影,我这心里,就像是被水煎被火烤一样,只要是一想到她孤零零待在荒郊野外,我就心如刀割。”
李承岚也叹气:“孟姨不要担心,我再去也想一想法子,看看三王爷还有萧世子是否还有办法。”
“总之,孟姨别再忧心。若是温袄知晓您如此食不下咽,心中也要煎熬。”
孟氏坐在椅子上,身体僵硬,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李承岚陪她坐了一会,便又有丫鬟来报,布庄掌柜来了,说是有事同孟氏商量。
孟氏现下哪有什么心思管生意如何,闻言摆摆手叫丫鬟回绝,没成想丫鬟再度回来,道:“薛掌柜说是这事十分紧急,牵扯良多,非要同夫人商量才能做定夺。”
听至此,李承岚极有眼色地起身:“孟姨还是去看看吧,承岚叨扰多时也该告退了。孟姨放心,我回去便拟信告知三王爷,让他帮忙想想法子。”
李承岚与三王爷已是未婚夫妻,此朝风气开放,未婚夫妻间书信往来并不会被限制。
走出孟氏院子,李承岚看到门口灯笼下候着的薛掌柜。
对这个人,她有些印象。全赖于他颇为先进的管理销售观念。若不是他不愿意接她抛出的橄榄枝,一口一个主子奴才的古板固执,李承岚都以为他与自己一样,是个穿越而来的社畜了。
不错,李承岚是穿越者。
李承岚生于二十一世纪,一个年仅二十五岁就跻身富婆圈的女人,她早早实现财务自由,本可以吃喝玩乐享受人生,无奈是个工作狂,在不知道第几个伏案熬夜后猝死,睁眼就成了晋朝太师府中牙牙学语的幼女。
这个朝代经济发达,市民生活闲适滋润,在经济上与原来世界的大宋有些相似,只是这个朝代国富兵强,并没有大宋的那些内忧外患,因此生意也好做。
她穿越之前就开过服饰网红连锁店,到了这儿便捡起老本行,赚的还是女人的钱。譬如胭脂水粉,衣衫服饰等。还有一些用先进的理念制造出的心思灵巧的小东西。这里民风淳朴,百姓富足,她的生意也十分红火。
至于婚事,穿越前她是母胎单身,从没想过结婚。穿越后是圣上赐婚,也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及笄那年三王爷提出退婚,但皇子纳妃兹事体大,圣上没有点头,这桩婚事便一直没被退成。
后来,她阴差阳错之下又和三王爷生出几次交集,渐渐了解后,竟然有些动心。
萧起为人冷肃刚正,但对待她细心温柔,明明是整个大晋最为金尊玉贵的人,但却在她面前服软认错,后悔自己从前提出退婚一事,自打巴掌。
冰冷生硬的男人在温柔时格外令人动心。
这种独一份的对待蛊惑了她。让她犹豫在在萧明璋和萧起之间的心,渐渐生出偏移。
如今她既然选择了三王爷,与萧明璋自然得划清界限。不能再和从前一般了。
青梅竹马一说,总归是过于暧昧的关系。
孟氏待她温和关爱,即使她对温袄那些所为实在看不上,看在孟氏的面上,她也会帮着想法子找一找。
李承岚不清楚萧明璋是否愿意帮忙寻找温袄。萧明璋性子冷厉,又沉默寡言,最厌恶胆小心思多的人。温袄先算计婚事,后来贪心不足蛇吞象,又去讨好萧家众人,萧明璋嘴上不说,心中十分在意。
温袄遭到他厌恶,又出了那等事,现在镇北侯府没提出取消婚约一事,已经算是尽了情谊。
事到如今,李承岚只能试一试,希望能说得动萧明璋来帮忙寻人。
孟氏一连多日忧思,夜不能寐,急得上火,等李承岚离开后便扶额靠在椅子上,一旁丫鬟为她按着头上的穴位,希望能解一解她的头疼之症。
孟氏闭着眼:“将薛掌柜请进来。”
丫鬟应是。
薛掌柜进来时孟氏已经恢复成平日那般,她隔着屏风问:“生意上到底出了什么要紧事?连你都拿不定主意?”
孟氏于薛掌柜有过一饭之恩,他为人勤勉又知礼,一直记得孟氏的恩情,将布庄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即使旁人开出天价请他去当任掌柜,他也充耳不闻,兢兢业业地守着孟氏布庄。因此,孟氏很是重用敬重他。
薛掌柜想到那封信,还有今日京城内喧嚣尘上的留言,斟酌一番,道:“不是生意上的事,而是与姑娘有关。今日,我收到一个乞儿送过来的信,说是姑娘写的。我想夫人应当十分心焦,于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孟氏无神的眼睁大,甚至来不及反应,直到丫鬟将信件递到她手中,她终于生出一些真实感。
但她拿到信封的第一件事不是拆启,而是犹豫。她看向丫鬟,颤着音:“怎么办?我的魇魇该不会是被天杀的匪寇绑架了……我——”
“夫人先别这么想,姑娘一定会没事的。即使是您想的这样,那匪徒所求也不过是钱财,我们能救姑娘。”
孟氏闻言,手上终于有些力气,她抖着指尖,拆开信封。
孟氏读信的间隙,几个丫鬟也跟着提起了心,屏着呼吸等待。孟氏看着熟悉的字迹,一遍又一遍,直到看完最后一遍,她才突然坚持不住似的号啕大哭,将信捂在手心贴于胸口,放声大哭。
几个丫鬟见状,忍不住往最坏处想去,一时间也泪意涟涟:“夫人别哭,可是小姐……小姐她……”
孟氏哭声渐歇,摇摇头。
她方才因为过于激动而站起来,此刻冷静下来,便又坐下。将信压在手下,道:“薛掌柜,你回去吧。若是那个小乞丐再来,不管他要多少银钱,你都给他。”
薛掌柜低头应是,转身归去。
门口珠帘晃动,夜晚夹带着冷意的风透过缝隙吹了进来,烛火晃动。
孟氏发了声:“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几个丫鬟都是孟氏身边的,自小陪着温袄一起长大,感情也深厚,见到她这样,不约而同地以为温袄出了事,顿时按捺不住嘤嘤哭了出声。
“哭什么,这不是袄袄来的信,现在,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听了这话,几个人才结伴出去。
待到人都走开,孟氏松口气,随即又忍不住落泪。不同于之前,这次的泪乃是喜极而泣。
方才人多口杂,她便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如今等到人都走开,她才敢外露情绪。
想到温袄在信中的言语,她忍不住怨恨,那个天杀的九王爷,害得女儿如此狼狈可怜,有家不能归。
怨恨过后,又是无尽的担忧。袄袄说她要走,她又能去哪儿呢!她孤身一人在外,也不知能不能吃饱穿暖,会不会被人欺负。
即便得知女儿平安,孟氏依旧忧心忡忡,难以入睡。思来想去,还是不得安稳。
可到底是前几日太过劳心费神,撑了两个时辰后孟氏无意识地缓缓阖上眼,渐渐沉入了深深的睡梦中。
翌日,城西。
温袄被一阵又一阵的浓烟呛醒。睁眼去看,发现外边太阳影影绰绰,树影摇晃。而被稀疏金光照耀的小六正趴在地上歪着头去点火熬药。小少年双颊鼓鼓,撅着嘴缓缓吹气,干枯稻草上的赤红火星一点一点燃起。
院内仅余的柴火被小六统统抱了进来,经过雨水侵蚀,干枯树皮变成黑色粉末,但水气太大,燃起时多烟,火焰又小。
见状,温袄有些内疚。若不是小六昨日下午忙着去找自己,这些柴火定能被及时抱回来,不必淋雨。
思及,她急忙起身去帮小六。
温袄拿起一把破扇,将小六推去一旁,守在了火堆旁:“去看看他,熬药我来便可。”
小六极为听话,乖顺道:“谢谢姐姐。”
温袄一门心思地煽火,等到差不多时便将砂锅放上去。这副药已经熬了两次,再有一次药力就尽了。温袄看了一眼,对身后的小六道:“小六,等会子你出去买吃食的时候再去开几副药回来。”
小六正在替崔旧隐擦脸。闻言道:“我记住了,姐姐。我替哥哥谢谢姐姐。”
温袄回头就看见小六任劳任怨、无微不至的动作,额角忍不住抽了抽,道:“差不多便可,他又不是手脚断裂。长这么大还起这么晚,让你一个小孩替他擦脸,还要不要脸?”
小六心中的哥哥自然不是这样的形象。他动作顿住,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温袄,拿着帕子的手伸出来不是,缩回去也不是,尴尬得满脸通红。
下一瞬,独属于崔旧隐的喑哑嗓音响起:“温姑娘,我是伤了,但不是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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