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敛眸思考了下,然后悄声领着丫头们去厨房,交待厨子做些膳食来。
厨房的第一道菜还没盛出来,李嬷嬷就来跟甘棠回禀,甘二叔和他带来的人都走了。
且那被大表哥卞西川喊回来的齐检察和其中一个儿郎是亲戚,齐检察当场气的直骂竖子无状,有辱斯文,揪着他家亲戚的耳朵臊眉耷眼回家了。
那樊将军倒是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和四舅舅与大表哥谈天阔地,不过此厢他也要准备走了。
最后总结,现在厨房可以暂缓做饭进程。
然后,四舅舅和大表哥齐齐召唤甘棠,要寻她继续说话。
甘棠懵,甘二叔没来前,她求四舅舅和大表哥给外祖父母写信的事已经说完了呀,怎么现在还做出三堂会审的架势来,寻她谈话。
“说说吧,什么时候,用的什么法子把樊将军和齐检察请来的,你也不怕人家议论甘家家丑,影响你以后在闫隆的名声?”甘棠刚一见到四舅舅和大表哥,连笑容都还没漏出来,四舅舅就已经一脸严肃的询问起甘棠来。
甘棠明了,想都没想就决定老实回答,“是吕世子给我荐了一个人,叫翟老大。”
“你就这么信他。”仔细一听,严厉的语气里还有丝酸意。
甘棠认真考量了一番,才答,“四舅舅,大表哥,吕世子说的话有道理,我才听他的。”
四舅舅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倒是跟我说说吕家小子怎么说的,你也不怕被人骗。”
“他跟我说我在闫隆没有人脉,而我二叔在闫隆已经树大根深,要是甘家人找麻烦,我要付出许多才解决得了,他又不会害我,那他荐的人我有什么不可以用的。”鉴于中午甘棠已经得到四舅舅和大表哥的松口,现在她对两人提起吕循时颇为随意。
“四叔,您老人家别再吓唬棠儿了,明明你在见甘家家主前也派人去找究易荐给你的人,让他注意着外头的动向,现在训起棠儿来一套一套的。”大表哥毫不留情拆穿四舅舅。
四舅舅顿时气势就短了一截。
甘棠则是面露惊诧,心中一团浆糊,她并不知吕循近况,但他不止一次说过自己近段时间不在闫隆,想来他也是因为昨日是中秋宴,能进宫见被废的皇太子,所以才从外头赶回来。
他本有许多正事做,但还是抽空安排了她的事。
“你,你谁家的儿郎啊,你是要嫁妹妹不是娶弟媳,你一个做兄长的不好好去考校考校未来妹夫,反而替人说话,拿人好处了是吧?看我回西川后与不与你祖父说。”四舅舅要不是未蓄须,现下必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状。
“四舅舅,大表哥,不管如何,咱们用了人家的人,总要道谢吧,此事棠儿全由四舅舅做主。”甘棠稍退一步,让四舅舅不那么生气。
四舅舅又瞪甘棠,来的莫名其妙的情绪明显还没散,但见甘棠已经一脸柔情与走神,他叹气后甩袖离开正厅。
四舅舅走后,大表哥继续充当解释人,“棠儿,四叔这是越发喜欢究易了,可又舍不得你远嫁,自己生自己气呢。”
因为卞家当年抽签,抽中的是四舅舅不上战场,所以他领的是一文职,战前和战后忙碌些,平日里都有空闲,所以甘棠在西川的这几年,家中的男丁们,与甘棠相处最多的是四舅舅。
当年甘棠小小一个,梦呓爹娘,四舅舅没少听到,特别心疼甘棠时,他也悄悄哭过,舅父也是父,他本人又没有女儿,所以在越发肯定甘棠会嫁入吕家后,生出老父亲的不舍得了。
“大表哥,我知道四舅舅这是疼我,你说外公会依我吗?我……”
未说的话是,我真的钟意那会为我考虑,急我所急,忧我所忧的吕家郎君。
甘棠真的被吕循百忙之中还为她安排人手的举动感动了。
大表哥轻戳甘棠,然后颇为不屑的睨着她,那眼神好似再说,小丫头嘚瑟什么呢。果然,不一会儿,大表哥言语表达出来对甘棠嘚瑟的看法,“你外公对你更没办法,他要是真那么狠心,你以为你当初在家中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你外公让你来西川?”
“只是,一开始爷爷打的主意是让你看清究易的真面目,让你死了心思,老老实实回家,现在,表哥会如实把吕家世子所作所为告知爷爷的,”
甘棠莫名听出一股阴恻恻之意,她急道,“大表哥,武将也得讲一个如实相告吧,文臣说一句话要用一大堆词藻修饰,半点讲不到正题上,武将久不兴这样了吧。”
“回屋绣花去。”大表哥赶人。
……
此后小半个月,能接触到甘棠这个圈子的环境,并未听到半句甘二叔来卞府闹的话来,反倒是大家都在议论纷纷于齐检察在某日不知某地把自家小辈拎着耳朵揪回家后,就把人关柴房了。
齐检察让人在柴房给那小辈备了一张书案,勒令他在多少多少天内背出某某经来,要是背不出来就一天只给一个窝窝头,若是背出来了就给他一床软铺。
甘棠听着这些闫隆世家的消息时,正在收拾四舅舅和大表哥的行李。
也是这两天的事,甘棠外祖父回信了,他在信里把自己侄儿和孙子好一顿骂,到最后一行字才说既然不退婚了,那就把甘棠带回来,等吕家忙完现在的事后在回闫隆嫁人。
这一次,甘棠又提出不一样的想法来。
收到外祖父信那天,她说,“四舅舅,我日后要入吕家为长房嗣妇,在闫隆不可一直没经营,全靠吕循相助,不管吕家何时来下聘,我都想留在闫隆,好好操持一番我爹娘大哥留下的家财。”
当年,甘父是甘家嫡长子,在老太公仙逝后顺其自然的继承了宗族族长的位置,拥有了甘氏大半家财,后来甘父离世,甘父一支只剩甘棠一个女娃。
时下女孩儿唯一能有的财产就是家中亲长给其准备的嫁妆,其余家族财产是半点都分不走的。
当年甘棠十来岁,已经可以带出去相看,甘父甘母也为她备了丰厚嫁妆,只是因为当时甘棠年纪还小,本分属她嫁妆的一份没留下单子来,即将继承甘家的甘二叔就黄口白牙的要抢属于甘棠的东西。
后来,外祖母来闫隆奔丧,与甘二叔据理力争,最后一纸文书划定甘家祖产甘棠一文不要,但属于甘棠娘亲的嫁妆,甘父的私产,甘大哥的私产,甘棠和娘亲入宫得的赏赐都归甘棠。
当时,那一纸文书还说定了,在甘棠出嫁之前,属于甘棠的财产都由甘家族老代为打理,每年将所得送到西川去,待甘棠出嫁后,再由甘棠自己打理。
甘棠现如今要嫁人了,她知她也是时候操持起这些事来。
甘棠有理有据,四舅舅和大表哥都没法拒绝,但四舅舅那天晚上心情又不好了,在撤饭食时,四舅舅不乐意的嘟囔,“小姑娘没良心,都要嫁人了也不珍惜和家里人相处的最后一段时间。”
甘棠听的心里难受,她钟意吕循,所以在嫁人一事上算是主动的,之前一堆事,她也没反应过来嫁人了,掌一族中馈后,每天有忙不完的事,西川距闫隆又远,今后便难见外祖父他们了,当场哭的仪态全无。
这到吓傻了四舅舅,他忙哄,“棠儿呀,四舅舅不是气你,四舅舅是舍不得你,家里这么些年拢共才你与你四五个表姐,你又是嫁的最远的一个,要是以后吃亏了,我们鞭长莫及啊。”
“四舅舅,我会过好以后的日子,我会让你们骄傲的。”甘棠哭着道,这一刻,她语调悠远,她像是在对面前四舅舅保证自己会好好生活,又像是在告诫未来的自己今后要好好生活。
那一晚,舅甥表兄妹三人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之后甘棠就着手给四舅舅和大表哥收拾行李。
九月十七日,四舅舅和大表哥启程回西川。
甘棠一路送到五十里驿站。
正要回城时,甘棠的车架前,传来指挥马儿的嘘声。
甘棠听出声音主人,掀开车帘,见果然是吕循后,她问,“你回来了。”
“棠儿不走?”
两人异口同声,虽说的话不同,但心情相同,皆是发自肺腑的欣喜。
“回来了。”他答。
“不走。”她答。
如今车马慢,信息传递并不快捷,饶是吕循有意注意甘棠在闫隆发生的事,也没法事无巨细。
比如,他就不知道今日四舅舅和大表哥回西川,甘棠不一起回去。
他终于办完了手中的事,紧赶慢赶回来时,内心也不是没期待过,回闫隆后,还能见着甘棠。
但他没想到,甘棠竟是不走了。
“多谢棠儿,多谢棠儿。”吕循翻身下马,来到车窗前,手扒在窗沿上,激动的语无伦次。
吕循的动作太突然,甘棠没料到他又会突然离她只有半步距离,身子不自然的僵住。
身边的四个丫头低低笑出声,她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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