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沫能够接受先生给他带来的痛苦。
就像他说的,他不知道如果拒绝了廖觉枫被踢出门外,他还能做什么。
但心中他还有些底线。
被踩踏过无数次的自尊就像是能够一捅就破的纸,但依然还是紧紧地绷在内心最深处。
求求了,不要被别人看到…
但廖觉枫让护士进来的举动彻底让这张薄如蝉翼的纸分崩离析。
护士也没想到小少年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几乎是他最大的声音。
撕扯着嗓子几欲失声,黎沫疯狂地大喊,没有了半点平日里温柔和顺的模样。
“您别激动…别…”
护士想先安慰少年,面色担忧地靠近。
然而她下一步就定在了原地。
翻腾着戾气的男人上前直接拽住少年的手就将他一丝不挂地从被子里拉扯了出来,随后抓住了他有些长的头发,直直地砸在了墙上。
“不要…不要!”
一开始黎沫还用尽所有力气拳打脚踢,但被一下又一下砸着头而渐渐软了手脚。
最终廖觉枫将四肢无力垂下的黎沫抓到面前,温和地低声道:
“如果再反抗,我就让医院所有人都来看你这幅浪荡的样子。”
黎沫眼珠子几乎都很难再转动,一点一点的去看男人,原本晶亮的眸子里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廖觉枫并没有下狠手,所以也就是痛,并没有其他。
黎沫乖了。
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坐在床上,袒露着一切,看着护士姐姐眼眶通红却不敢说一句话,上前扶着他躺下,开始替他清理。
黎沫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滩肉,被人毫不怜惜地摆布,最最低的尊严也在他自己面前,被嘲讽着一片片剥去。
眼眶干涩,他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护士的手法温柔仔细,替撕裂的地方上好药之后屏息凝神地离开房间,顺便带上了门。
廖觉枫漫不经心地站在窗户边,指间夹着烟,眉眼在升腾的烟雾中看不清神色。
黎沫依然盯着天花板,他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他想为自己辩驳,但那些话确实是他自己说出口的。
所以就算解释也没用了。
廖觉枫抽完一根烟,走到黎沫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窗外的阳光,如同恶魔一般挡在黎沫的身前,少年眼中的唯一一点晶亮也因此熄灭。
“今天我饶了你,等回去,我们再好好算算。”
廖觉枫恢复了之前的温柔,轻轻摸了摸黎沫额头上的碎
“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就能回家了。”
少年不敢吱声,连目光都不敢落在男人脸上,浑身发着抖,双腿不停地抽筋。
不过此时的廖觉枫并不在意这些,他极尽温柔地吻了吻少年的额头,对他说晚上再来。
等到廖觉枫离开之后,黎沫才愣愣地,抓起被子将自己一整个人埋在被窝里,把自己团起来,再团起来,抱住膝盖,努力缩小。
但平日里能够给他安全感的动作今天却一点用都没有了。
握在肩膀上的手指在不停颤抖。
好像剩下的并不是洁白的病床,而是一口巨大的,无尽的深渊。
他不知道明天回家之后,还会再接受什么。
总归应该也不会比这段日子里收到的疼更加严重了吧?
不知道蜷缩了多久,久到身体都开始痉挛一般抽痛,黎沫决定下床看一看窗外的景色。
他翻身下床,身上的剧烈疼痛让他的脚步很慢。
针刺一般的疼直冲向大脑,黎沫走了两步冷汗就下来了,只好停下来缓一缓。
就这样,窗边到病床的距离不超过五米,黎沫却走了十几分钟。
在他昏迷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雪,这场雪更大了,屋顶上都是白茫茫蓬松的一层,像是棉花糖一样。
道路被清理了出来,路上车辆川流不息,黎沫数着一辆一辆,一共数了两百辆之后就放弃了,去看那屋顶电线上停留的小麻雀。
有两只麻雀挨挨挤挤,张开抖动着翅膀又收回,不一会就成对地飞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不知道泡泡怎么样了,有没有投成一只更加漂亮的鸟,又或者是一个人。
不,算了。
还是不要做人了。
黎沫想象着他的泡泡在雪中张开漂亮的彩色翅膀飞行的场面,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点。
曾经他也拥有过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
在他被廖觉枫捡到的开头,男人对他非常温柔,尤其是知道了他在仿生人方面出众的才华以后,有一段时间,男人几乎对他百依百顺。
那个时候,黎沫不论是发小脾气还是撒娇都会在第一时间得到回应。
廖觉枫对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喜欢你,沫沫”。
抱着他在亲吻脖子上那颗小痣的时候,男人的声音有无法被复制的爱意。
什么时候他开始卑微着,小心翼翼了呢?
黎沫想了想,发现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甚至从前那些快乐的时光都已经模糊成一个又一个暗色的剪影。
冬天的风在雪化的时候变得更加冰冷。
黎沫脸上的疼痛被冷得麻木了一些。
他双手撑在窗台上,头探出去了一点点,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下一秒突然一双手环抱住了他的大腿。
黎沫愣了愣,转头。
身后是一双明亮忽闪的大眼睛,正紧张地望着他。
是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
“哥哥,别跳呀!”
奶声奶气的。
黎沫眉眼的绝望突然消融了一些。
他转身蹲下,和小女孩平视,摸了摸她的头发。
“没有要跳…我只是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小女孩怀疑地上下打量他:
“真的吗?”
黎沫笑了,水润的杏眼弯起来:“真的…”
小女孩松了口气,开始一本正经地跟他做自我介绍,应该是换牙的时候,门牙有一颗空着,有点漏风:
“我是走廊最那头病房的,我叫陈伊童,要是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来跟我说。”
黎沫笑得更深:“我叫黎沫…那我有空就去…找你…好不好?”
少年的眉眼温软漂亮,说话也慢慢得不像是他爸妈那样疾言厉色,陈伊童几乎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好看的哥哥。
她松开了黎沫的衣服,小短腿啪嗒啪嗒跑到病房门口,朝着黎沫挥挥手,脆生生道:
“沫哥哥一定要来找我哦!”
小女孩出门的身影和进来准备给黎沫上点滴的护士差点撞在了一起。
显然护士也很喜欢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和她告别。
黎沫对上护士眼中一闪而过的可惜。
“她…生什么病了…?”
这一层楼几乎都是加护病房。
一般而言,医护人员不能对病人的病情过多透露,但这个房间中的人显然不是普通人,护士只好艰涩地笑了笑:
“是…恶性心律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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