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昏,风雪不止。

    殿门紧闭,一排排烛光从里延续到殿门,照得整个大殿颇为敞亮。

    重重华服伏案散垂,贵重的金饰将三千青丝绾起,却不堪重负,堕向一边——许故知眼睛半阖,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散乱的竹简,四角的香炉升起袅袅白烟。

    坐在案首的君临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竹简,看向下方的王后,这个嘴上闹着要为他分忧,要陪他的人。

    无声叹了口气。

    他起身,扎好袖子,把王后轻轻抱起,送进里殿,许故知半睡半醒之间发出一声无意义的轻哼,闻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淡淡的沉香,又睡了过去。

    昨夜,是他太放纵了。

    君临小心将怀里的软玉放下,亲自取下凤冠,鞋袜。二八的年纪,一双脚珠圆玉润,圆滚滚的脚趾甲带着粉嫩,比起出格的举动,倒有点金枝玉叶的意味。

    民间有种说法,谁看了姑娘的脚,就是要娶姑娘的。

    移开了视线,落到颔口的交领,再往上,细白的颈被云丝缠住,半遮半掩间,勾人遐想。

    眼前的人是他的元妻,身上的每一处都是他的,没有他看不得,碰不得的。

    君临终究还是伸出了手。

    一些片段突然闪现,黑暗中,连不成句的泣音,要他不要褪去她的衣服,不要……解开……

    像触电般,他猛得收回要手,脸上略感不自在,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止住脚步,轻轻给对方盖上丝绸羽被。

    罢了,总归是他的发妻,再给一些时间。

    今天要批的奏折还剩很多,君临起身,感到一股微弱的阻力。

    许故知拉住了君临的衣服。

    “嗯……夫君……一起睡吧……”许故知半睁着眼,迷迷糊糊的邀请。

    屋里的地火蒸得床上的人双颊红彤彤的,充满依恋的挽留好像黏人的幼猫。

    “孤有奏折须阅,王后先行就寝。”君临看他并不甚清醒,心中蓦地一软,还是快步离开了。

    漫漫长夜,居然还想着那堆让人困倦的竹简,这就是大佬和普通人的区别吗,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以前就长期休息不好,许故知眼皮都撑不开,模模糊糊听到拒绝就睡过去了,完全不知道刚刚他离死亡有多近。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在一望无际的银妆中,偶尔的点点玫红,幽幽的残花的冷香,是宫墙边的梅花落了,又被朔风卷得到处都是。

    许故知打开木窗,冷风携着冰雪铺面而来,他一下子关掉木窗,三两步缩回被子,闷着头抖作一团,过了一会儿,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花了一个上午,竟然就看完当天的账本,许故知还感觉精神饱满。

    这速度把管教嬷嬷都吓了一跳,问了几个问题,许故知对答如流。

    可能因为原主的身体记忆,他看这些字毫不费劲,一些算数问题倒是难不倒他这个农学生,好歹也快大学毕业。一开始看可能还不习惯,后期就顺多了。

    而且,他发现拥有草稿纸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下午的时间他被嬷嬷准了休息。软乎乎的纸,他好想现在就去试试能不能做出来。

    君临的话他还记得,他得先去看看怎么把铁器弄出来。这个时代本来就是铜器向铁器转化的时代,只是现在的铁器太容易生锈,还比不上有点脆但是很稳定的铜器。

    而且,他从婢女花岭那里得知,现在是二月中旬,这雪下不了几日,春天就要来了,他的番薯得找时间种下去。

    侍人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打发,不允许近身伺候,左右无人,许故知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头一低,砸在案上,看着竹窗,长长叹了一口气。

    “王后有何烦心之事,同孤说说。”

    许故知吓了一跳,起身要行礼,君临一身黑色狐裘,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又看了许故知毫无形象的趴了多久。

    “臣妾之私忧,恐贻笑大方。”

    男人一手将他扶起,笑道:“王后为孤之妻,自是亲密非常,但说无妨。”

    君临身上的冷气将许故知的尴尬冻湮了一些,这个男人浑身上下的压迫感让他有些慌,想要退后一些,忍住了。

    他其实就是客气一下。

    君临话语中的亲近还是让他很受用,男主现在就是他的保命恩人。

    什么?节操!已经湮灭在宇宙爆炸里了。

    而且损失最大的绝对不是他,而是君临。

    一国之君,一个世界的男主,未来的天下霸主,想要献身的各方美女数不胜数。

    现在却被个女装原配给骗了。一旦真相揭开,对君临绝对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

    对他而言,如果真相暴露,男主这个救命神仙就要变索命鬼。

    “光阴如金,臣妾谨遵圣言,想要去试试那打铁的法子,又想让王上能早日尝上美酒,这才刚刚看完了宫中的册子,一时感慨。”他被君临扶起,笑道。

    “其他不急。”君临笑道。

    “王上怎么这个时辰过来,莫不是要在此小睡。”他伸手把君临的狐裘解下,又把男人玉冠取下,将被雪花打湿的头发弄散开。

    “嗯,今日同子君午寝。”

    屋里点了火龙,热乎乎的,穿着中衣也不会感觉冷。

    雪国地势偏高纬度,寒冷的日子比较多,历代王也不在乎这点小雪花,再说君临从小习武,也不会在乎这些风雪。

    风国也就是女主和恶毒女配的国家,靠海,四季如春,风调雨顺,素来有鱼米之乡的美称。

    娇女凝溪月,疏影帘卷芙蓉泪。

    这是有幸一睹芳容的风流士族们,抒写给第一美女赞诗,这个第一美女就来自风国,女主亲妹妹许姬,也是继恶毒女配后,女主的最大情敌。

    许故知抬眼瞄了君临一眼,其实他当初看这本书的时候,还是很喜欢这个女二的,又漂亮又聪明,敢爱敢恨,娇纵矜傲却不失分寸。

    贵女的气质和女儿的娇气拿捏得死死的。

    女主是朵与世无争的小白花,虽然天真但也坚强。既然君临喜欢这种,那他得好好思量一下他的界限了。

    骗一个无辜的人感情可耻,骗一个对你不错的人是人渣。

    许故知不想无耻也不是人渣。

    “子君在想什么。”君临的声音在耳边炸起,低沉,少年特有的清越已经很少了。

    时不时看见许故知一边拿着软绸给他擦拭头发,一边偷偷瞄他,脸上是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的心虚。

    君临想当做看不见都忽视不了。

    “在想……”许故知也不知道怎么说。

    抬眼看着君临注视着他,剑眉朗目,乌发披散下来,很硬朗的帅气,精壮的身体被白色的里衣一点点勾勒出来。

    这具身体有多重,他……是知道的!

    手里的锦绸突然就有些沉,曾几何时,他也是个一米八的男子汉。

    他停下动作,转过身背对君临,低下头:“妾家夫君不知道要勾了多少女儿的魂去。”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日子啊!

    结实的手臂从后面环住许故知的双肩,宽大衣袖垂在前面,带到怀里,撞了满怀沉香。

    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中衣,许故知脊椎像过了电一样,酥酥麻麻的,他挣扎着要出来,却被一双臂膀牢牢禁锢住。

    “王后想要孤勾谁的魂?”一股气流穿过许故知的耳朵,它微微抖了抖。

    许故知不禁往前挪挪,争取离那灼热的温度远一点。

    “王后怎么不回孤?”

    似乎对他不回复的不满,君临再次把他的王后往怀里塞,许故知不安地往前扭动,挣扎了好几下无果,不免羞中生恼,说话也少了分寸。

    “王上天人之姿,自然是勾了王后的魂,王后日思夜想,惴惴不安,心里发誓,只要自己还是王后,就绝对不允许其他姑娘拥有王上。”许故知压着火气。

    父系社会里,这一句话可以说是在挑战王上的权威了。

    这话说出口,许故知就感觉要糟,一时间也顾不上心里的微妙,连忙要出口补救。

    没想到耳边传来君临一声笑。

    这难道是气笑了,许故知被笑得毛毛的。

    “你倒是大胆,那孤就拭目以待了。”

    难道君临要当着他面霍霍小姑娘,然后看他的反应?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管怎样,他绝对不能让君临有这种想法。

    “其实……”夫君想要宠幸谁都可以,只是故知……

    许故知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句也说不出来,因为他感觉后面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温度!

    同为男人,他当然知道是什么!

    脑子空白了几秒,许故知满肚子语言都清空了,像个蔫了的小白菜,三千青丝凌乱贴服在男人胸膛上,像是在勾缠,又像是在顺从。

    许故知喏喏地说:“晚上……才行。”

    “为什么?孤不是勾了王后的魂吗?日思夜想,惴惴不安,嗯”君临说着将许故知更往自己的方向带,几乎要揉进怀里。

    许故知却不敢再乱动,脑子都有些僵硬,弱弱地说:“夫君……”

    感受到身后的人肩膀似乎在抖动,下一秒,许故知就被放开了,他慌忙跑开,背影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好像听到了君临的笑声,错觉吧,许故知进了里屋,自己脱掉外衣,套了两件里衣,感觉差不多了就躺进被子里。

    很快君临也进来躺下了,放下堇色幔帐。

    许故知连忙闭眼装睡,咚咚的心跳让他有些紧张,害怕被发现装睡。

    一时间,寂静席卷空气。

    只有雪地里的朔风在呼啸,燃烧的火炉时不时噼啪作响。

    半响,传来许故知有些怯意的声音。

    “臣妾用手……帮陛下?”

    似乎是一声叹息,君临把许故知揽过来,侧着身,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睡吧。”

    许故知本以为自己肯定会睡不着,结果靠着结实的肌肉,意识在一片香气和热意中不知不觉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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