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杨二郎是个一脸凶相的家伙,但是这杨二郎进了屋的时候我发现想错了,这杨二郎看起来文质彬彬,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收债的人。
杨太太长得胖乎乎的,小圆脸儿,杏核眼,也挺耐看的。就是这大舅哥长得实在是磕碜,两腮无肉,面色如蜡,头发枯黄,一脸的疲态,一身的倦意。
杨二郎穿着一身传统的长袍,他进屋之后很有礼貌地给我们鞠躬,说:“几位老总光临寒舍,有公干吧。”
我说:“你这可不是寒舍,你这是府邸啊!什么人才能住在府里呢?那得是亲王贝子才行吧。”
那老爷子立即抱拳说:“这都是我的主意,明天我就把那牌子摘了。”
那英子说:“是啊,我就说这么不行,现在好了,出事了吧。”
那英子看向了我,笑着说:“我爸爸只是用这种方式过过瘾,你们应该知道,我们家在清朝的时候也是显赫氏族,以前是住在将军府的。”
我说:“我听说你家靠着放印子收利息过日子。”
那英子说:“勉强度日,收的利息都是合理的。这不犯法吧?”
林穗说:“利息是怎么算的?”
那英子说:“我们一视同仁,童叟无欺。一个月两分利。”
杨二郎说:“要账难,有时候难免会用一些手段。这借钱的时候他们是孙子,要钱的时候我就成了孙子了,你们说这叫什么道理呀!”
毛所长这时候插了一句:“确实要账难,你去要账,要是和言细语的,不可能要的回来。有些过激的言语和一些手段,也是能理解的。”
我说:“杨二郎,有人说你在关东杀过人。”
杨二郎一瞪眼说:“胡说,我是去过关东,但我可不是去杀人的,我是去皮鞋厂学做皮鞋的。我打算回来开皮鞋店的。”
我说:“手艺学成了吗?”
杨二郎说:“拜师花了三块大洋,然后就一直打杂儿。冬天给人点炉子烧炕,温被子,倒尿罐儿,装车卸车,一分钱工钱都不给,还要睡褥子都没有的凉炕。我拜师学艺,你起码让我跟着做皮鞋啊,老板看都不让我看,说让我先给他打三年杂儿,才能上案子学做鞋。我就不干了,把三块大洋要了回来,回了平京。”
我说:“三块大洋要回来了?这么好要回来吗?”
杨二郎说:“这关东的事儿,咱平京也管吗?我承认,我下手狠了点儿,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一家子多坏,根本就是一窝畜生。不把我们学徒当人看,冻得我一宿一宿睡不着,吃饭也吃不饱,活一点不能少干。病了发烧也不给请郎中,我一个朋友就病死在我们住的冷炕上了。”
我说:“所以你把他给杀了,是吗?”
杨二郎这时候脑袋上冒汗了,紧接着咕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说:“几位老总,我没想杀人啊,我脑袋一热失去了理智。你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打我们的,不只是我,所有人都想杀了他。”
我说:“你干不下去可以走,不至于杀人啊!”
杨二郎说:“走了,那三块大洋拜师费就白花了,所有人都想着熬过三年就可以学到手艺了。后来才知道,所有人都熬不过三年,他就没想过让我们学手艺。我们还不如牲口棚里的牲口呢,他就是想折磨我们,就是想逼我们走。”
杨太太也跟着跪在了地上,她说:“几位老总,二郎即便是杀人也是无心的,他只是想要回那三块大洋。偏偏那人蛮横无理,二郎是一怒之下做了错事。”
我这时候看向了旁边的那英子,我说:“以后放印子良心点,少收点利息,也好替你家二郎积德赎罪。”
那英子一听顿时就跪在了杨二郎身边,她说:“谢谢老总给我们一条活路,就按照老总说的,我们赎罪,从今以后,我们放印子只收一分利。”
我说:“放印子得有原则,不能谁都放,比如那些抽大烟的,那些赌钱的,你都不能放给他们。这种钱放出去就很难收回来。你放给那些买房置地的,放给做买卖用房产抵押的,这样的账都不会黄。”
那英子说:“老总说的是,谨记在心。”
那老爷子一抱拳说:“多谢几位老总给我们家二郎机会,几位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我看向了大舅哥,我说:“大舅哥,怎么称呼?”
他一听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嘿嘿笑着说:“我姓牛,叫牛一群。”
我点点头说:“名字不错,多大了?”
牛一群说:“四十七了。”
我说:“有家室吗?”
牛一群一听,竟然泪眼婆娑起来,他叹口气说:“惭愧啊!要不是我妹妹妹夫,估计我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我对地上跪着的三位说:“大家都起来,坐下聊。”
毛所长伸着双手摆着说;“快起来吧,都跪着像什么样子啊,现在是新社会了,不时兴跪了。现在我们讲的是三民主义。”
地上的三位起来,然后落座。这牛一群也要坐,杨太太白了他一眼说:“哥,老总问你话呢,你站着回答就好。”
牛一群这才又站好了。
我相信,到现在这一家人也没搞明白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他们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我估计啊,他们会想着是不是得给我们送点礼呢。
我看着牛一群说:“前阵子有人看到你去了平京,干什么去了?”
牛一群一听,顿时眼珠子就不稳了,开始低着头咽唾沫。
杨太太说:“哥,你去平京干啥了?啥时候的事儿啊?”
我说:“用我提醒你吗?有半个多月了,骑着自行车去的。”
杨太太看着牛一群说:“哥,你哪里来的自行车?一辆自行车要一百块,谁会借自行车给你?”
牛一群这时候低着头,手开始在腿上蹭,看来是手心冒汗了。
林穗这时候用指节敲敲茶几说:“牛一群,问你话呢。到底干什么去了?”
陆英俊说:“很难说吗?你要是在这里不想说,干脆和我们走一趟,警署的审讯室,行营的监狱,或者是力行社的地下室,随便你选。”
所长此时插了句:“老牛,到了平京可就都晚了啊,到了那边不死也要扒层皮!既然来找你,你肯定就有事,拖是拖不过去的。”
我说:“牛一群,这很难回答吗?非要我提醒你一下吗?我要是提醒了,那可就不是你主动交代了。”
杨太太气急败坏,她站了起来,直接抽了牛一群一个大嘴巴,她说:“哥,你到底做啥了?我说过别给我惹事,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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