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的老师心中,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桃李满天下。
凌文冲在书院师长的眼中,就是棵还未长成的小桃树。要想小树长成大树,就要对它施肥、捉虫、浇水、修理枝桠。
虽然凌文冲请了假,但师长对他的要求一点也没放松,因此凌文冲每旬都要回一趟书院,一方面让老师检查学习进度,另一方面让老师批改作业。
从书院出来已经快中午了,凌文冲带着小七马不停蹄的去了自家的胭脂铺子。
进去的时候掌柜陈娘子正在接待客人,凌文冲也没有打扰她,自去旁边坐了。
小七把背上沉甸甸的包袱拿下来,小心的放到一边,里面装的都是凌文冲的课本作业,万一弄脏可不得了。
陈娘子送走好几拨客人,这才有时间招呼凌文冲,她亲自沏了一盏茶上来,“少爷尝尝,这是南边新到的货,拢共只抢了不到一两,味道极其清雅。”
凌文冲哪里会品茶,上辈子喝的都是各种果汁,酸酸甜甜的还能尝出个味来。
到了这辈子,人人都喜欢喝茶,偏偏他的舌头是个拙的,无论什么样的茶叶在他嘴里都是一个味道,无非是涩的各有特色罢了。
凌文冲端起茶盏,放在嘴边慢慢的呷了一小口,然后不动声色的放下,“陈掌柜,你之前差人传话,说店里缺了人手是怎么回事?”
陈娘子苦涩的笑了一下,用手理了理耳边的发丝,“咱家的铺子小,人手也刚刚够用,前两天秋菊回家成亲了,本来接替她人的已经找好了,没曾想新人还没调/教出来,老人又被别家挖走了两个,现在店里只剩我和新人两个,实在是捉襟见肘。”
商铺里的伙计上工前都会签订契约,想要走人得提前一段时间告知掌柜,要是突然撂挑子不干就要赔付几倍的银钱出来。
店里的丫头伙计,说白了就是商品销售,实在说不上是高端人才,背后的人高价挖人,图的又是什么?
“可知挖走她们的是哪家商铺?”凌文冲沉思了一会儿,问陈娘子。
陈娘子想了想,“走的时候我还问了一嘴,说是张家商行。”
“张家商行?南街上那个?”
陈娘子点点头,“正是。”
小七听到挖人的是张家商行,忍不住皱眉,“张家不正是大太太的娘家?”
“如果没弄错了话,应该是了。”凌文冲转向陈娘子,正色道:“明天我给你调配两个人过来,先把铺子支应起来,人你还继续招着。我这边还有事,其他的回头再说。”
出了胭脂铺子,小七晃晃悠悠的跟在凌文冲身后,百思不得其解,“大太太的娘家抢咱们的人做什么?”
凌文冲抬头看看天,见怪不怪的道:“想要大厦倾颓,最快的方法就是把它的地基挖掉,地基不稳,想它什么时候倒就能什么时候倒?”
“是为太太的事?”小七是凌文冲身边的人,某些消息比素云知道的还多。
“多半就是了。”
小七恨得不行,又无能为力,半晌才讷讷的道:“大太太既然都打算和张家悔婚,不让婉婷小姐嫁过去了,为什么还用张家的人办事?”
“悔婚的事只是打算,张家又不知道。再说,张老爷是大太太的亲哥哥,打断骨头连着筋,不帮自家妹子帮谁?”
“这倒也是。”小七捂着肚子愁眉苦脸的道。
凌文冲早听到他肚子叫了,忍不住揶揄道:“怎么,肚子里养青蛙了?”
小七讪讪的道:“这不是早上没吃饱嘛。”
凌文冲白了他一眼,“你那哪里是没吃饱,是都惦记了别人吧?”
小七:“…………”
“都是自家人,还能亏着谁不成,就一叠包子,你还眼巴巴的送去,怎么着,就那么喜欢人家?”
小七的脸突的红了,哼哼唧唧的道:“小的当然知道府里不会亏着她,就是……就是见到好东西总是忍不住想着她,看到她开心,自己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哎呀,等什么时候少爷有了心上人就懂了。”
凌文冲心道,你少爷我没心上人也懂,活了几辈子的人了,有什么不知道的?
两人正在琢磨去哪里吃饭,凌文冲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头上,用手拍了拍,什么都没发现。
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头上又噼里啪啦掉下好几个带壳的花生来。
抬头往上一瞧,就见旁边的酒楼上,一个身着锦衣的公子正倚在窗户边上,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里还攥着俩核桃。
凌文冲看看地上滚着的花生,再看看那人手中的核桃,嘴角抽了抽,这是打算用核桃砸死自己不成?
小七见自家少爷往楼上看,也抬起了头,只一眼就认出楼上那人是谁,忍不住苦了一张脸。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哇。
凌文冲正在打量楼上那人,就见小七悄悄捅了捅自己,“这就是上次把您打了的那个,好像叫……乔意。”
凌文冲这辈子从小到大就没打过架,唯一的一次只有那一回马车事故,是以小七一说他就明白了。
这种时候,躲是躲不开的,更何况也不用躲。
凌母之前还说找不着人呢,这下可好,人都坐到头顶正上方了,正好可以问个清楚。
八珍楼靠南的雅间里,蒋婧看着表哥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表哥你在看什么呢,还不快坐回来。”
乔意脸上含着笑,头也不回的道:“看到了一个故人。”
“又是你那些酒肉朋友啊?”
乔意坐回身来,皮笑肉不笑的道:“你这丫头跟人学坏了,什么酒肉朋友,那都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说完后上上下下打量了蒋婧一番,把蒋婧都看得发毛了,才摇了摇头。
自己这个表哥做事一向出人意料,蒋婧看看自己身上的男子装束,又摸了摸带着小冠的发髻,“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乔意把脚搭在另一条腿上抖了抖,又把手肘拄在桌子上,下巴枕着掌心一摇一晃,“没问题,挺好的,就是有点丑。”
蒋婧羞恼,“哪里就丑了?”
乔意摇摇头,嘴巴贱贱的道:“你看看我的打扮,再看看你自己的打扮,都是男子装束,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蒋婧的丫鬟春桃在一边道:“这也不怪小姐,自从那次之后,那些与小姐不对付的人嘴巴里没一个好词。这次是接了表少爷的约,太太才让小姐出门的,顺便散散心,自然是打扮的不起眼最好。”
话音刚落地,门上就传来“砰砰砰”的敲击声,春桃立马闭上了嘴。
乔意挥退就要上前的小厮,自己亲自去到门边,“刷”的一下把门拉开。
凌文冲没想到是乔意亲自来开门,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好歹几辈子的定力还在,明知故问的道:“是乔意乔公子吗?”
乔意大大咧咧的堵在门口,听到对方问自己的话,顺口就答了,“不错,我就是乔意。”
然后凌文冲又哑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道谢?
谢他送自己回家?可是自己的伤就是他打的,用不着谢。
道歉?
为冲突了对方的女眷而道歉?可接着他就对自己挥了拳头,好像也用不着再道歉。
那说什么?寒暄?
自己是第一次见他,没什么交情,哪里有寒暄的必要?
凌文冲站在门槛外面,真是尴尬死了,早知如此,干脆就不上来了。
凌文冲在外面用脚趾抠地,门槛里面的乔意还在奇怪,这人什么毛病,问完自己是不是乔意就不说话了?
这什么意思啊?
乔意是个场面人,读书读的不咋地,猜不透读书人的想法,对方莫不是在等着自己问候他?
想到此处,顿时觉得嘴里酸溜溜的,怪不得都说读书人酸毛病多,看这见个面,还得你来我往的打一堆招呼。
“敢问你是凌文冲凌公子不是?”
凌文冲心思转了半晌都没想出个办法来,听到对方这样问自己,忙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在下。”
说完这一句,就见小七偷偷的给自己使眼色,嘴巴大开大合的无声比划着“花生”两个字,顿时福至心灵。
他看着乔意,正正经经的问道:“不是乔公子叫在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乔意一呆,没叫你呀!
凌文冲看他不答,只得硬着头往下问:“我在楼下,乔公子以花生抛我,不是叫我上来?”
乔意往后退了一步,眼神警惕。我才没那个意思,只是看你不顺眼,用花生砸你两下罢了,还值得你专门上来碰瓷?
读书人真是一肚子坏水,上次就装弱轻轻的挨了自己一拳头,这次更过份,为俩花生就打上门来了。
什么世道?
乔意这一退开,坐在里面的蒋婧立时就认出凌文冲来了,脸上不由得一热,开口道:“表哥,把客人请进来吧,堵在门口,倒底是不好。”
乔意“哼”的一声让开了身子,“进来吧。”
一边往里走,一边瞪了蒋婧一眼,真是女大不中留,姑妈还让自己看着表妹呢,可表妹自己就把狼招进来了,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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