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文冲的话引得大家心里猫抓似的,全都精神起来了,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众目睽睽之下,你一没与人交谈过,二没上前查验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刚才被县太爷叫到跟前,查看证物是否被掉包的衙役忍不住开口,“这不可能啊!小的虽算不上体格健壮,可也耳不聋眼不花,明明就是先前的证物,你怎么会说它们被掉包了呢?”

    凌文冲对他摇摇头,“你这话说的不对,你只能说‘它们和证物一模一样’,而不能说‘它们就是先前的证物’。”

    “有什么不同吗?”衙役想不明白。

    “当然不一样。”凌文冲转身面向县太爷,“大人见多识广,自然知道有一些奇工巧匠,能将一件东西仿的惟妙惟肖。”

    县太爷点点头,“不错,这种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

    凌文冲得到了县太爷的肯定,继续往下道:“从大人带证物回来到今天公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足够背后的人复制一批赝品出来,然后以假换真。”

    “不错,从时间上来说,是有这个可能。可你也说了,真品和赝品一模一样,你怎么确定这就是假的?”县太爷问道。

    堂上雅雀不闻,全都激灵灵的竖着耳朵,等着凌文冲的下一句话。

    凌文部并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开口道:“学生之前说过,是在看完小医官的查验过程之后才发现证物是假的,这重点就在小医官身上。”

    两个小医官都是年轻人,听到凌文冲的话,十分诧异,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迷惑和不解。

    “我之前给了县令大人两瓶东西,让大人帮忙撒在证物上。如果这里的证物是真的,两个小医官不可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为什么?瓶子里的东西有毒?”

    凌文冲摇摇头,“当然不会,瓶子里的东西若是有毒,学生怎么会将它们撒在证物上。”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凌文冲也不卖关子了,竖起两根手指,“这两个瓶子里,其中一个里面装的是青核桃皮榨出来的汁,另一个里面装的则是蝎子草上的毛芒。”

    两个医官都是懂行的,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两者都有什么作用,你细细说来。”县令大人在上面发话了。

    凌文冲把手背在后面,踱着方步走到中间,“这核桃,大家都知道,但这青核桃皮,不是接触过的人不一定了解,它里面的汁液一旦沾染到手上,就会让人手上的皮肤变黑,而且怎么洗都洗不掉。”

    “你这样有点说不通啊?”一个医官出声问道。

    “怎么说?”

    “你刚才说的是青核桃皮里面的汁,这鲜汁有作用,汁液干了后也有作用吗?又怎么才能沾到手上?”

    听着的众人恍然大悟,是哦?

    凌文冲看了看门外,从挤挤挨挨的人头上面看到了一线天空,然后又转回头来,“存放在证物房里面的证物,因为对案件十分重要,必得防火,而且房内的温度不宜太高,不然有些证物会损毁变质,是以会在屋内放置冰盆降温,而且会在窗户外面放几个大水缸,是也不是?”

    最先问话的衙役回道:“确实如此,那又如何?”

    “现在是暑天,天气极热、空气也潮。又加上屋内屋外更多的冰和水,我猜那里的东西一定不会是干燥的,最起码也有些潮湿。”

    衙役讷讷不可言,还真让他说对了。

    “证物是潮的,人的手在这种天气里也会出汗,摸上去会沾上核桃皮汁就不奇怪了。”

    原来是这样。

    大家听得入神,心里有鬼的人则脸色难看了起来。

    “另外一个瓶里装的东西就更简单了。蝎子草,很多下田劳作的人都知道,田间野地里常见,一旦不小心碰到,就像被蝎子蛰了一样,又痒又麻又疼,而且会肿。”

    知道的人都打了个哆嗦,上半身齐齐往后仰,这也太狠了,那这换证物的人岂不是遭罪?

    凌文冲笑了笑,“就如大家所想,证物上撒了这两种东西,想要换走不可能不沾上的,沾上了必会留下痕迹。”

    蒋县丞忍不住道:“核桃皮汁怎么洗掉我不知道,但这蝎子草我听过,大夫应该可解。”

    “大人说的不错,这蝎子草确实可解。”凌文冲点点头,肯定了蒋县丞的话,“能进到县衙里换掉证物的,一定不会是外人。”

    众人心里附和,可不是这样。这里可是县衙,要是随随便便就能让外人进来,县太爷又怎么会安心的住在这里?

    “一来,仿制这些证物需要不少的时间,据我估计,东西被换掉应该就是这两天。二来,衙门里人多眼杂,又是官署重地,处处都是眼睛,如果换证物的时候被蛰了,要么不知情大大方方的寻医问药,要么私里下悄悄忍着。”

    凌文冲摊了摊手,对县太爷道:“现在大人只需在圈定的范围内,追查手上有痕迹的人就行了。”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多了,不到两刻钟,县衙上下全都查验完毕。

    县太爷看着堂上被剥去公差服饰的几个人,又看了凌文冲一眼,心里不由得乐开了花。果然没看错这小子,还真像他承诺的那样,给自己揪出了不少蛀虫,也没算白帮他的忙。

    心里高兴,面上还要强自压着,对站在首位的原捕头李闻恨铁不成钢的道:“李闻,本官一直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下此等恶事?”

    捕头这个职位,算是吏里面的高阶了。明面上能领俸禄,暗地里又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收入,生活十分优渥。

    如今一朝从天上掉到地下,不光丢了饭碗,还要被判刑,李闻对害他如此的凌大伯真真恨到了骨子里。当下也不叽歪,将事情原原本本清清楚楚的倒了个干净。

    凌大伯亲自做下的事,被李闻这样毫不犹豫的捅了出来,当下又气又急,可是证据确凿,反驳不得。

    这几个公差身上的事情不少,县太爷也不急于一时,只让他们把凌家的案子交待清楚,就让人带他们下去了。

    凌家人早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全都惊慌的看着凌大伯两口子。

    县太爷威严厚重的声音传来,“凌荃、凌张氏,李闻等人的指认,你认是不认?”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抵赖的,凌大伯垂头丧气的道,“有毒的摆设是草民做下的,草民认,可其他的东西都不干小人的事,望大人明查。”

    凌大伯并不糊涂,这种罪责少揽一桩就少一分罪过,到时候判罚也能轻些。

    这边事了,蒋县丞亲自拿着供述状前来,让二人签字画押。经过凌文冲的时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小子这么鸡贼,早早的下好了套子,倒让自己白白担心了一场。

    凌大伯这边事了,县太爷又转向另一边的凌三叔两口子。

    凌三叔尚自镇定,三太太程氏却抖得筛糠一般,是个人都看得出她有问题。

    “凌程氏,三种物证已去其一,只剩有毒的熏香荷包,再有就是花草。熏香荷包是你的丫鬟青鸾送去的,对此,你有何话说?”

    三太太能说什么,说她不知道?

    刚才审案的过程她在旁边听的一清二楚,上面的县太爷根本不是传说中那么平庸,下面的凌文冲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搞不好就有什么后手在等着自己。

    三太太抖了一会儿,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凌三叔倒是想为她开脱,可这堂上堂下里里外外这么多人,每个人都有眼睛,有没有问题全都看得出来,他想开脱都无从下手,只能无力的闭了闭眼睛,转开头不看这一切。

    三太太那里没问出什么来,县太爷转头看向了跪在一旁的青鸾,“你太太那里什么都不肯说,她不开口,只能拿你顶上了。”

    这话重锤一样砸在青鸾心上,刚才的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早就让她心惊胆战,再听到这一样句话,情绪顿时崩了。

    她膝行向三太太,哭着哀求道:“婢子是奉了您的命令去做这一切的,求您给我说句话,救我一命。”

    三太太躲开她,惊慌的往后退,“不是我,……是你,是你自己鬼迷心窍去害人,让我怎么给你求情?”

    “太太,不是这样的,是您让婢子去的,您说,……只要二太太没了,就让婢子做老爷的妾室。若不是如此,婢子一个丫鬟,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歹心来啊?”

    门外的众人左一口瓜右一口瓜,吃得心满意足,这会儿又听到一桩桃色交易,更加兴奋了,全都伸着脖子,恨不得把堂上站着的凌三叔叼出来解解馋,顺便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凌三叔脸色难看极了,又泛红又泛黑,恨不得把这两个蠢货扔到河里去,这都什么事啊?这种事也可以拿来交易的吗?

    现在好了,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间,自己……自己真是没脸做人了!

    哎,家门不幸,竟娶了此等蠢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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