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文冲让蒋婧在这里等着,他先和乔意去看一看。
蒋婧虽有一个在衙门上班的老爹,也算是家学渊源,可到底只是个女孩子,对这些事天生惧怕的紧,她点点头,听话的没动。
凌文冲和乔意挤进围成一堆的人群,下人们一看主家过来,立马让了开来。
最先发现死人的下仆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的指着冰层下的一个地方,“就是这里,死人就在这里。”
凌文冲蹲下身来,朝下仆指着的地方看去,只见冰层下面有一只手臂,五指清晰可见,泡得微微变色,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倒也没怎么肿胀,剩下的大半躯体便看不到了,想是藏在冰层下面。
虽然尸体没有露出全貌,但从那一截只覆盖着薄薄的一层冰的手臂看来,是人手没错了。
凌文冲把蹲在那里干呕的乔意拉了起来,对众人道:“大家都上岸吧,派两个脚快的去衙门报个信,顺便……”
凌文冲转头看着下游还干得热火朝天的各家取冰队伍,“跟他们各家也说一声吧,免得让人白忙活一场。”
乔意跟着凌文冲看了看下游那些取出来的巨大冰块,想到说不准将来要吃的就是这些泡过尸体的冰水,顿时更恶心了,吐得天昏地暗,连胆水都快吐出来了。
凌文冲看他吐得可怜,忙拉他离开。
蒋婧看看凌文冲,再看看干呕不止的乔意,立马明白了尸体的事是真的,于是问:“怎么样了?”
“已经让人去报官了,咱们再等一等吧。”
蒋婧虽然不敢看,但好奇心还是有的,问凌文冲,“尸体是男的是女的?”
“只凿出了一截手臂,不过从手指粗细上来看,女子的可能性比较大。”
话音刚落,旁边的乔意又快吐疯了,他一边吐一边结结巴巴的问:“你……你还……哇……你还看得那么详细?”
身残志坚哪,也算是很了不起了。
凌文冲一边给他拍背,一边询问蒋婧,“他以前就这个样子?”
蒋婧点点头,又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这里想的比较多。”
凌文冲明白了,乔意是那种想象力比较丰富的人,联想力极强。看到一只死人手,别人恶心两下就完了,他不一样,他能联想到坐在死人堆里啃死人骨头的情景。
不过,想象力丰富也有他的好处,凌文冲抬头看了看天,绞尽心思回想着自己上辈子看过的笑话,挑了两个好笑的讲给他听。
果然,这法子真是立竿见影,乔意很快就被引走了注意力,连干呕都慢慢的止住了。
衙门的人来得很快,带头的正是之前见过的胡子捕头。天气太冷,他那一脸的标志性的大胡子上面结了一层冰霜,根根雪白分明,像凌文冲上辈子在东北见过的雾凇似的。
“人在哪里?”胡子捕头问。
凌文冲让蒋婧照顾好乔意,自己带着胡子捕头往前去,一边走一边指着前面的地方,“大人,就在这里。”
胡子捕头蹲下来,看了看冰层下面的那只手,搓搓下巴,叹了口气,朝着带来的衙役一挥手,“动手吧,都小心点。”
衙役们答应一声,拿着工具忙活起来。
这冰冻的结实,哪有那么容易刨开,凌文冲看看自己这边站着的一大帮青壮,也不好什么都不干,“大人,我们这边也有不少人,要不……让他们帮着刨?”
胡子捕头摇摇头,谢过凌文冲,“若是别的也就算了,只是这是命案,有很多东西都是证据,不懂行的人难免分不清,要是一不小心再弄坏了,那就不好了。”
凌文冲点点头,也没让手下人离开,而是让他们上山弄了些柴火,在冰面上升起一把火来,看着火堆燃旺,凌文冲对胡子捕头道:“您手下那些兄弟,看谁冷得厉害,不妨过来烤烤火,这事一时半会也弄不完。”
胡子捕头也不是个不体恤人的,闻言自是乐意。见凌文冲年纪轻轻,做事却这么周全,忍不住高看一眼,“我姓周,叫周俊,你以后叫我周大哥就行”。
凌文冲自然知道他姓周,前两天还去他家送过年礼呢,只是那时他不在,只他娘子在家,凌文冲也不好多待,放下礼物就走了。
凌文冲抬头看着他,见他一张毛茸茸的脸上满是认真,笑得肠子都打结了,用力掐了自己好几把,面上才努力绷住,“周……周大哥。”
这做人父母也是不容易,好好的一个名字,偏偏人长歪了,毛茸茸的一张脸偏偏叫了个俊名字,若不是场合不对,凌文冲能狂笑好一会儿。
实在是太可乐了。
凌文冲还想着,今天来的人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怕是少不了人过来看热闹,没想到半天了一个人都没来。
周俊看他向冰川下游张望,问他在看什么,凌文冲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周俊倒笑了。
“这事又不是什么好事,再说这天寒地冻的,又是年下,家家都有一摊子事,这主家没有闲功夫看热闹,这下人自然也不能来。”
这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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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冰一事开了个好头,却没得到个好结果,凌文冲没觉得有什么,乔意却惆怅的不行。
看他那哎哎呀呀愁眉苦脸的样子,凌文冲头疼的问:“又怎么了?”
乔意后脑勺靠在马车壁上,随着马车的韵律,像个拨浪鼓似的一摇一晃,两眼无神的望着虚空,“冰是取不成了,明年夏天可怎么过?”
“你可想的真够长远的。”
“不远不行啊,我家是做生意的,什么都得想到前头里去,那才能赚着钱,不然只能跟在别人后面吃灰。”乔意感叹一声,接着道:“明年夏天的冰肯定紧俏,要是能从别的地方囤一批来,到时肯定能卖上个好价钱。”
“也不一定。”凌文冲老神在在的道:“紧俏只是你的想法,等衙门的人走了,一定会有人来偷偷凿冰,自己不能用,可以卖出去啊,那些买家又不知道冰是从哪里来的,只会感叹品质好,谁会嫌弃?”
“咳咳,……你……你你。”乔意用手指着凌文冲,哆嗦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凌文冲看了看他,又不解的转头去问蒋婧,“怎么了?我刚刚说的不对吗?”
蒋婧脸色也不好看,捂着脸牙疼似的道:“就是因为你说的太对了,所以他才会这个样子。”
“啊?”
蒋婧道:“按你说的那种思路,明天夏天咱们几家都得干熬着。自己从河里打的冰不能吃,能吃的又不敢买,可不是得干熬着。”
凌文冲这人,不耐冷却耐热,这么多年也没吃过几次冰。就是原来在凌府,二房上下除了降温的冰盆,也没吃过几次冰,所以他还真不知道这些。
“这没吃的冰……真有这么严重?”
蒋婧叹了口气,“别家我不知道,光是我家,差不多一旬就得吃好几次冰碗,更别说那些需要配着冰一起盛着的鱼虾什么的。”
听到这儿,凌文冲明白了,这不就是上辈子的流行的生鱼片吗?
看他俩愁眉苦脸的样子,凌文冲想起了上辈子见过的硝石制冰的事情,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试。
他转过头来,见乔意那根手指头还是顽强的指着自己,于是伸出手来,把这根手指头掰回去,拍拍对方的手臂,“发财是不可能了,倒是制冰的法子,……也许有办法。”
乔意眼睛一亮,往前蹭了蹭,恨不得挤到凌文冲身上去,“真的?你有制冰的法子?”
“……可能有。”
凌文冲也不敢打包票,他觉得能把冰制出来,但事有例外,万一不行呢?所以没有把话说死,只含糊了这么一句。
乔意掰过他的脑袋,深情款款的看着他,声音甜腻腻的娇声道:“凌公子,你一定有法子的对吧?奴家就等着你解救了。”
凌文冲被他矫揉造作、哑猫似的嗓子逗得一个激灵,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努力把他的爪子拍开,斥道:“你坐好了。”
乔意抛了个媚眼,缠得更紧了,“凌公子答应奴家,奴家才离开。”
乔意的力气大,凌文冲被他像缠得动不了,艰难的转过脑袋看向一边的蒋婧,头疼的道:“你快管管他。”
蒋婧嘴角抽搐,给了他个无能为力的眼睛,“我舅舅的大棒子都制伏不了他,你觉得我有什么法子?”
凌文冲求救无门,朝天翻了个白眼,恨恨的对乔意道:“行行行,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乔意听到了满意的回答,松开了些许。
“我知道你们读书人最重承诺,所以……”乔意拉过凌文冲的手,“啪”的一掌击了上去,“咱们击掌为誓。”
乔意自顾自的与凌文冲击了掌,然后才松开他,整整衣裳,跑到一旁偷乐去了。
看他乐得像个狗子似的,凌文冲没告诉他,读书人是重承诺,可是强行承诺可不在这个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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