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文冲心神震动,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老仆人,再看看只清了一半的废墟,脚下一个踉跄,就往旁边倒去。
幸好乔大夫就站在对面,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看着他难看的脸色,也不问原因,直接把手指搭上了凌文冲的腕脉。
“我没事,只是心里有点难受,不碍事的。”
院子里一共只埋了两个人,现在已经死了一个,这件事对凌文冲的冲击有点大,他一时无法接受,挣脱扶着他的乔大夫,脚步踉跄的向前走去。
“悦儿……哥哥来找你了,你回答一声。”
“悦儿,你出个声好不好,哥哥求你了……”
“悦儿……”
凌文冲一边围着废墟打转,一边声声泣血的呼喊着小悦儿的名字,希望他能应上一声。
小七知道凌文冲对小悦儿的感情,也知道他的心结,一直把耳朵竖得高高的,希望能第一时间接收的小悦儿的声音。
也许是上天垂怜,一段时间后,他似乎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声小孩子的叫声。
“所有人都停手,先别动。”小七大手一挥,让干活的人都停下手中的动静,自己站在那里仔仔细细的用心的听。
凌文冲一见小七的神情,立马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他立刻加大音量高声喊了起来,“小悦儿……”
小悦儿很幸运,地震来临的时候,他所在的地方正好是一个安全三角区。被救出来的时候,除了身上有些擦伤之外,就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凌文冲不敢让他在这里多留,拿了乔大夫开的药,匆匆的带着人回去了。
凌母作为被蒙在鼓里的一员,看到凌文冲带回来一个早就被埋进坟里的小悦儿,差点被吓死,待知道了凌文冲做的“好事”之后,也不知是该骂他,还是该赞他,反正很生气就是了。
特别是这事连素云和小七都知道,只瞒着她一个,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凌文冲一看凌母的神色,头皮都麻了,忙把手里的小悦儿往她怀里一塞,让小悦儿自己发挥去。
事实证明,小萌娃的魅力是无敌的,不过盏茶的工夫,凌母就被哄好了,笑得甜甜蜜蜜的,哪有一点横眉怒目的样子。
小悦儿回归,府中上上下下免不了议论,素云及时出现,把事态控制住了,没让这些风言风语传到外头去。
小悦儿重回凌家,十分的开心,与时同时,他也更加的粘人,尤其是爱粘着凌文冲。凌文冲也天天带着他,同入同出同吃同睡,除非必须要出门的时候,其他时间恨不得把他拴在腰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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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地震对渠州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光是当天被砸死的人就不下数十,伤者那就更是数不过来了。
那天乔大夫把最后一点酒精用在了凌文冲身上,凌文冲一直记着这事,趁着今天天气还不错,把蒸馏酒精的那些个器物搬上马车,给乔大夫送过了去。
回春堂已经恢复了原样,不见往日的萧条,变得人挤人起来。
乔大夫给一个伤者处理完伤口,见凌文冲带着人搬着一堆东西过来,问道:“这些是什么?”
“酒精蒸馏器,放在我那里也没用,索性都搬过来了。”
乔大夫拍了一下额头,“倒是把这事给忘了,这倒也好,反正这东西我现在正急需。”
说了两句话,乔大夫又招呼下一个病人去了。不光是他忙,店里的伙计也是忙到飞起,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
凌文冲有心帮忙,却是什么也帮不上,站在那里反倒添乱。见药铺里人多脚多,连个站人的地方都没有,索性带着小七先出来了。
“少爷,咱们这样把东西放在那里,乔大夫他会使吗?”小七回头看了一眼回春堂,忧心忡忡的问。
“现在人多,乔大夫忙不过来,等人少些了,咱们再来。”
街上有好多人家都挂出了白幡,到处都是抛洒的纸钱,凌文冲也不想乱跑,于是就近找了家饭馆。
饭馆老板愁眉苦脸的站在柜台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扒拉着算盘,见有客人上门,忙迎了上来,“客官想要吃点什么?咱这儿煎炒烹炸样样都能拿得出手,墙上挂的那些都是小店的招牌菜,吃过的人没有一个不称赞的。”
凌文冲看了看空荡荡的可以跑马的大厅,有些不相信。
做生意都是人精,老板一眼就看出来凌文冲在想什么,叹了一口气道:“小老儿刚才的话可没有半点水分,小店店面虽不大,往日也是高朋满座,只是这几天城里死了不少人,谁有心情出来吃饭哪!”
这话倒也是。
凌文冲指指自己和小七,“我们就两个人,老板给推荐几道菜吧。”
老板问清了二人的口味,推荐了几道招牌菜,凌文冲照单全收。
等菜的间隙,凌文冲跟闲着没事的老板聊天,“我家住的远,老板您给说说外面的情况吧。”
做生意的人,消息都灵通。
老板把随风飘进门的几张纸钱捡起来重新扔了出去,叹了大大的一口气,“咱们渠州,虽说地方不大,也算不上富庶,可百姓还算安居乐业,自小老儿祖辈起,就没听说过这里闹过地震。”
凌文冲邀老板坐下来,拿起茶壶给他斟了一盏茶,惊得老板连连道:“使不得使不得。”
“一杯清茶而已,不用介怀。”凌文冲给自己和小七也斟上,这才看向老板,“咱们这里之前没地震过?”
“没有,小老儿祖祖辈辈都是渠州人,从没听过地震这回事。不光这里,就连相邻的两三个州县也都没有。”
“这样啊。”凌文冲端起茶盏饮了口茶,被茶水涩的舌头一麻,咽了两口口水才把那个味道给压了下去,“这次地震很厉害,渠州都成了这个样子,估计那几个州县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板小心的向四周看了看,往凌文冲跟前凑近了些许,放低声音道:“这您可就猜错了,小店里有一个伙计就是相邻州县的,与咱这儿离得不远,前两天刚从老家回来,据他说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哦?”
凌文冲没听说过这事,正想细问,就见老板小心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朝上指了指,“咱这儿死伤无数,那边离得不远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依小老儿看,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不然怎么就单单只这里发生这么大的祸事了呢?”
“这……”凌文冲没想到老板竟把这事往那方面歪,一时语塞。
正在这时,跑堂的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
老板站起身来,对凌文冲道:“饭菜已经齐了,客官请慢用,若是用得好,以后还请常来。”说完后便匆匆的往后面去了。
凌文冲问正在摆盘子的跑堂,“老板急匆匆的做什么去了?”
跑堂矮了下身子,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嗐,这个时辰大约是去后面烧香去了,自从死了这么多人,老板就把所有的神佛都请了回来,挤满了一个屋子,早中晚各三柱香,一天也不落。”
凌文冲:“……”
老板的一番话让凌文冲很是上心,但这种事情大约只有县衙知道的最为清楚,蒋县丞是衙门里的人,他也一定知晓。
凌文冲虽是蒋家的准女婿,也不好大喇喇的跑过去,于是去寻了乔意,想从乔意口中间接知道一些关于地震的事。
乔意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再三的追问:“那老板的话靠谱吗?别是随口瞎说的吧?”
凌文冲也拿不准,“县衙那边可能会有消息,所以我想请你问一问蒋大人。”
乔意的脸上浮起一抹坏笑来,“原来是这样,你是我姑爹的亲女婿,我问和你问有什么差别呢?说不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姑爹会说得更多些。”
凌文冲往他脑袋上敲了一记,“要是我和婧儿已经成亲了,哪里还轮得着你去卖乖?”
准女婿不比女婿,逢年过节四时八礼是不能少的,除此之外,很多时候都不好往前凑。
乔意是个办事很爽快的人,第二天就去找了凌文冲,两人嘀嘀咕咕半晌。
“……按你这么说,饭馆老板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据我姑爹说,不光是相邻的几个州县,就是咱们县,有的村子也完全没有感觉。”
“不应该啊!”凌文冲沉思道:“这么高强度的地震,光县城一处就倒了数十处房屋,死了几十号人。从常理上来说,其他的地方应该也能感受到地震,不会没有半点知觉,这太不正常了。”
“你们读书人就是想太多,或许有其他原因呢?”
“什么原因?”凌文冲目光灼灼的看着说风凉话的乔意。
乔意脊背上一凉,他哪里知道?
看到桌子上有一碗果茶,忙端起来往嘴里灌去,准备先把嘴占上,省得凌文冲再问他。
果茶虽带着一个“茶”字,却是新鲜的水果捣碎了,和上蜂蜜冲泡而成的,甜滋滋的又带着果香味,味道十分的好。
坐在桌子另一端的小悦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果茶从眼前飞走,然后被某个不要脸的家伙送到了他自己的嘴巴里,想要阻拦,小短胳膊才伸出来,那个不要脸的已经眯着眼享受上了。
“呜……我的。”
乔意把果茶喝到只剩一个碗底儿,才看到含着两包眼泪、要哭不哭的小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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