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过两面之缘,为何你一句话……就让我惊心动魄,不得安宁。”
她静静地看着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忽然道:“你知道翎锋阁为何只有十四阶吗?”
书君怀皱眉,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什么翎锋阁?”
钟摇光静了许久才有动作,眼睫微垂,笑意浅浅,缓缓道:“等你回了梁溪便什么都能知道了。”
“你——”
“摇光!”
书君怀正想开口,一个声音从房外传来,没一会儿人就到了,背负双剑的高大男子站在门口,目带焦急地看着他们。
女子回头,应道:“四师兄。”
每一次他想和她说些话时,总会有人出现,一次是她的师弟,一次是她的师兄。
书君怀收回视线,神色淡然,好似全不在意。
“摇光。”四师兄看了看站在房中的青年,又看看摇光,有些着急道:“你先出来。”
在钟摇光脚步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青年快步走来,毫不犹豫地关紧了房门。
有一个身体瘦弱的孩子,刚刚来到梁溪,与她有了别扭,不和她说话,不看她,还每日都避着她走。他受伤了,她去给他送药,人走到门前只刚刚见到一个脑袋,可他一看见她,就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过了半月,两个小孩的别扭才解除。
钟摇光听着青年关门的声响,眼中笑意更浓。
可心口追线蛊的灼痛让她快笑不出来。
“摇光,”四师兄压低声音,“虚凡君那里有了回答。”
钟摇光立时抬眸,紧盯着四师兄,皱眉道:“如何?”
四师兄瞥了一眼房门,钟摇光立刻会意。
等到摇光房间,关上房门,确定无人后四师兄才皱眉道:“你们回客栈时虚凡君跟着你们看了一会儿,虚凡君说……必是蛊毒无疑。”
在她去书家别苑之前,她托四师兄去找了虚凡君,虚凡君阅历丰富,精通蛊毒之事,不知姓名,不知年岁。
听见这个答案,钟摇光并不惊讶,只关心一件事,立刻道:“此蛊非常,不似旧蛊。虚凡君知道是何蛊吗?”
四师兄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不是旧蛊,是另一种。”
“虚凡君说,若灼痛和失忆是真,便是西泽蚀灵蛊。”
追线蛊的灼痛,并不是追线蛊本身的感觉,而是由子蛊带来的,子蛊感受到的痛,身为母蛊,她也能感受到。
在四师兄见虚凡君前,她已将灼痛告知了他。
听到蛊名,钟摇光的脸色却没有好起来,还愈发苍白了些,眸中光亮暗了下来,她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手脚冰冷,心口直跳,一字一顿道:“我记得,蚀灵蛊……”
“无解。”四师兄接下她的话。
蚀灵蛊诡异离奇,世上能解蚀灵蛊的只有它的创造者,而那个人……早在百年前便死于蚀灵蛊反噬。
右手红线在袖中晃动了下,钟摇光目光似剑,忽然看向一个方向,身体立刻行动起来。
“他走了,我去找他。”
四师兄却拉住她,目光复杂,轻声道:“虚凡君还让我千万嘱咐你一句话……”
离开客栈,灼痛便无法克制地沸腾起来。
钟摇光知道她该冷静,可她的心思却难静下来。
夜色愈发深重,荒林里凛凛寒风打在钟摇光脸上,可她却只感受得到右手手臂和心口处难耐的灼痛。
她每往他走的方向走一步,灼痛就愈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灼痛便让她出了满额的汗。
她不过用追线蛊承了他十分之一的痛都尚且如此,钟摇光不敢想,脚步亦不敢停。
夜里风声呼鸣,像一个孩子的嗷叫,在只有月光做灯的荒林里显得格外可怖。
找到那个玄色身影时,钟摇光的脚步已有些沉重了。
蚀灵蛊蚀心蚀灵,不能化解,只能缓延。
可便是灵丹圣药,也消不了蚀灵蛊带来的疼痛。
玄色身影靠在一颗巨大繁密的树下,荒林里风声虫声不断,又有诸多杂草遮掩,难以看清景貌。
这里没有亮处,唯有月光透过树叶的空处,细细碎碎地撒在地上,点点皎洁的光,撒在闭眼坐靠在树下的青年脸上。
面具遮住他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白皙的下颌和紧闭的唇,他坐靠在树下,一手放在腰间,一手无力地垂在一旁。
毫无生气。
钟摇光瞳孔放大,心脏一瞬缩紧,顾不得面前半人高的杂草树枝,毫不犹豫地奔向青年。
她的脚步太快,以至于树枝也变得锋利,在她奔跑时划破裙角。
直到摸上青年脉搏,钟摇光才稍稍放松了些,开始给他输送内力,缓解蚀灵蛊的疼痛。
月光皎洁,宁静地撒在青年的面具上,让青年的面目更加清晰,也显得更加安静。
便是戴着面具,她也能想象到他的模样。
钟摇光看着他,不舍得移开一次视线,更不舍得眨眼,想要时时刻刻都看着他,想将他的面容牢牢刻在心底。
心口的灼痛在内力的输送下渐缓,慢慢平静,只剩下阵阵微弱的刺痛存在,这是用内力能缓解的最大极限了。
钟摇光还未来得及放松,心口猛地一跳,她握住青年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下,眼前似有白光闪过,让她一阵心悸。
一日之内,追线蛊和蚀灵蛊用了她太多内力,便是她也受不住了。
没一会儿身体便变得沉重,眼睛也开始疲累,她盯着青年,不肯认输地挣扎了很久,却还是没拼过,身体一软,倒在了他身边。
而她的右手始终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书君怀醒来望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在他的身边躺着一个皱眉闭目的美人,水蓝长裙,如瀑般的墨发柔顺地垂在她肩上,皎洁的月光映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格外温柔无害,恬静温雅。
书君怀微微动了下,静了许久,才再次将视线放在她身上,望向她紧握住他的手。
头上阵痛已平静下来,胸口无法驱散的煎熬灼痛也淡了些,身体里唯一不正常的,是一股庞大却柔和的古怪内力。
根本不需要再想,面前昏迷的女子已清楚地告诉了他答案。
夜色浓重的荒林里,除他们之外看不到一个活物,只听见虫鸣鸟叫声不断。
林中唯一可亲的,是皎洁宁静的月光。
月光之下的荒林,能看见两个躺在树下的年轻人。
穿着能与夜色作混的玄色长袍的青年半躺在树下,脸上戴着面具,露出来的半张脸也能看出他面色苍白,仿若大病初愈。在青年的身旁,躺在一个穿着水蓝衣裙的女子,腰间一把纤细的软剑,便是夜色也遮不住女子如玉般的面容。
青年静静地看着身旁女子,任自己的左手被她紧紧握在手中,过了许久他才伸出手,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他抬头望向月亮,不受控制的,无声地念出了几个字。
在他的眼里,映着一抹小小的弯月。
“师姐……”
两个字一出,青年似愣住了,像是完全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不敢发出声音来叫这两个字。
不待他细想,头上磨人的阵痛已卷土重来,气势庞大,携着心口钻心的灼痛一同出击,让他被迫放下那两个字,注意力集中在无法忽视的疼痛上。
思绪混乱,此次的疼痛格外难耐,无法忍受。
恍惚之间,有一个声音似在千里之外,却清脆地砸在他耳里,有些过分的熟悉。
“师姐,别忘了我。”
像是他自己的声音。
越是痛,那个声音就越清晰。可声音越清晰,他想得越多,就越是痛。
痛心入骨,好似肝肠寸断。
忽然之间,青年的视线又动了,他低下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两人相握的手——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已紧紧回握住她。
一瞬间,他脑中闪过一副画面。
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破笼而出。
“如月!”女子的手忽然动了,更加用力地握紧他,可这也不能让她放下心来,她呼吸沉重,身体发颤,两只手都伸过来紧紧拉着他。
“师弟……”
他的眼里,只能看见女子眼角缓缓滑落的水光。
瞬息之间,滔天的灼痛扑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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