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看她没有再动手的打算,书君怀利落地收好剑,轻轻靠住身后的墙。
用了太多力气,他快支撑不住了。
女孩挑眉,看起来很是惊讶,“你不记得我了”
她看起来明明在笑,书君怀却总觉得她似乎有些难过,那双漂亮的眼睛,在他的话后黯淡了许多。
“你总是在问我是谁。”她收了笑,越过他走向外面,把自己的软剑从墙上□□,当着他的面把软剑藏回袖里。
“既然一直就记不住,那就不要再记了。”
她背对着他,书君怀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
那种遮掩不住的难过,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似乎已经认识她很久很久了。
她忽地转过身,月光披在她浅色衣裙上,映出一层浅浅的柔光,如同一位披月而来的仙子。
美得惊人。
咚地一声,书君怀心猛地跳了一下。
然后控制不住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他试着发出声音,却被自己沙哑的声音给吓住了,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书君怀公子。”她似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浅浅地笑了一下,说道:“我听闻书家已将书三公子逐出家门,从此书君怀与书家无关。”
“你不必再躲躲藏藏地避开书家人,他们没有资格管束你。”
钟摇光望着他,眸中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软。
“书君怀公子,你自由了。”
每一句话都很陌生,都让人意想不到。
书君怀的第一反应是质疑,可她的表情那样认真,让人忍不住确信,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猝不及防地得到了最想要的好消息,可书君怀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瞬的松懈让胸口的疼痛钻空袭来。
钟摇光站在不远处,她想控制自己离开少年,可在少年昏迷的一瞬还是没有忍住,飞奔过去接住他。
她接住他迅速滑落的身体,少年的头顺着她动作埋进了她颈窝,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脖侧,少年如墨般漆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她胸前。
钟摇光低头,轻轻蹭了蹭少年的头发。
他这样安静,身体是那样的柔软,看起来病弱不堪,似乎什么都挣脱不了,仿佛此刻她做什么都可以,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无法拒绝。
这一瞬间,钟摇光忽然产生了极大的期愿,她想留在这里,待在他身边,抱着他,陪着他,永远不再离开。
“钟摇光,他不是湛如月,他是书君怀!”
身后尖亮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把她击回现实。
钟摇光没有理会这个声音,反而更加用力地抱住少年,和他头挨着头抱在一起。
仿佛只要这样,就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抱得再紧又有什么用,等他醒来,你依然是个陌生人!”
手里抱着的身体忽然变得有些冰冷。
“他永远不会记得你!”
不知为何,手臂有些无力,快要接不住怀里的身体。
“湛如月再也不会回来了。”
钟摇光慢慢抬起头,看向不停叫喊的声音来源。
这一次不是哥哥,不是父亲,更不是师弟。
这个发出难听声音的影子,和她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连衣裙首饰都分毫不差。
她看着它,仿佛在看着自己。
终于,钟摇光松开了手。
穿着浅色衣裙的少女迈进虚凡山的那一刻,躺在床榻上的少年睁开了眼。
进山之前,钟摇光遇见了一个熟人。
在那人展开折扇前,钟摇光动手了,柔软的脖颈掐在她手里,只要她想,便可轻易地要了此人的性命。
“是你做的。”
来人被捏住死穴也分毫不慌,像是笃定她不会动手,自在地摇着折扇,笑着问道:“这么生气,你们见到了?”
“他每天躺在那里病恹恹的,我只是想他出来走走,透透——”
话音未落,脖上的手又掐紧了几分,虚凡君终于自在不起了,投降似的摆摆手,连忙道:“好好好,我认输了,是我的错。”
钟摇光却不为所动,掐着虚凡君的脖子把人生攥了过来,冷冷地盯着虚凡君,语气是陌生的森冷:“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决不放过你。”
说完,随手一推,松开了虚凡君。
呼吸终于通畅,虚凡君喘着气想:若非自己体质特殊,恐怕早就死在这姑娘手里了。
瞧着一张好面孔,其实里面脾气大得很。
“你安心去,我一定不会让他出事。”虚凡君将包裹递过,殷勤笑道。
钟摇光面无表情地看了虚凡君许久才接过包裹。
虚凡君被她盯得头皮发麻,看她扭头就要走,还不忘嘱咐道:“得手后一定要吹响骨哨。”
她头都没回。
直到那道纤细的身影走进虚凡山,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虚凡君手里的折扇才沸腾灼热起来。
扇面很快浮现出几个字——
“您为何如此纵容她”
“我只是不想她死罢了。”虚凡君笑了笑,哑声道:“她若死了,又不知要等多少年才能找到下一个能随便进出虚凡山的人,我等不起了。”
皎洁的月光大方地洒落下来,照在乌天黑地的虚凡山上,映出一条窄小的干净的小路。
那条小路静悄悄地出现,似乎在无声地邀请人进去。
“只要她能成功。”虚凡君看着诡异的小路,缓缓道:“她做什么都可以,要什么我都给她。”
不知昏迷了多久,书君怀才醒来。
身体不再似之前那般无力难受,他感觉自己身上多了股力量,疏通安抚了身上每一寸痛苦的经络穴位,让他感觉身体格外爽快。
一安静下来,昏迷前看到的画面和听到的声音就翻涌而来。
书君怀打量四周,房里很安静,屋里摆设和被打破的东西还和昏迷前一模一样,那一家人没有回来。
回想之前那个姑娘说的话,书君怀觉得那一家人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走出房间,看向破烂的小院。
破裂的门还在地上,之前那位帮过他的妇人留在地上的血迹已变得干涸,连墙上那道被软剑刺透留下的剑痕都没有变。
唯一不一样的——
是那个披着一身皎洁月光的姑娘不见了。
月亮将要西沉,周围安静得不可思议。
站在屋檐下的少年穿着一身玉色长袍,他身量极高,方才从房门出来时还需低头避免撞到门框,与身材相配的,是一副好相貌。
朗目疏眉,神清骨秀,只是脸色过分苍白,显得病弱。
因为不久前一直躺在床上的原因,他头发全散开了,柔顺地披在他肩上。
他倒回房里收拾东西,一眼看到了搁在床畔的木制面具,书君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柔软,并没有摸到什么凹凸不平的伤疤或其他的痕迹。
他的面具是老夫人给的,老夫人说他面容极丑,若不戴面具张扬地显露容貌会吓着旁人,所以他极少取下面具。
在书君怀的记忆里,他从未见过自己真正的模样,在书家时,大多时间都被关在房里,但凡出门,脸上定有面具。
方才和那姑娘打斗时,因为事发突然,他一醒来便听见了动静,急着出去就没戴面具。
现在回想起那个站在月下的漂亮姑娘,他竟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感觉很奇怪,似有无数只蚂蚁在啃食,静不下来。
那姑娘看到自己时并未显露出嫌恶害怕的表情,书君怀忍不住想:他真的有老夫人说得那样丑陋吗?
之前醒来见到的那个小孩和帮他的这一家人也并未说过什么。
书君怀拾起自己掉在床上的发带,两手需要束发不太方便,他用牙齿咬住发带,两手拢住长发,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墨色长发间动作,一收一揽,拢紧头发后再拿起发带绑紧。
若是平日,收拾好头发的下一步就该是戴面具,可今日他却忽然不想戴了,虽然房里没看到镜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模样。
“书君怀与书家再无半点关系。”
那道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耳畔。
书君怀选择相信,他这样的病症,一旦发作就是今日忘昨日,明日忘自己,或许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只是他忘了。
更何况,他并不讨厌这个结局。
既无关系,这个从老夫人手里接过的面具便也不应该戴了。
木制面具搁在桌上,再没有人碰。
书君怀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那间小屋时,低头看了一眼破裂的木门。
黑暗渐退,天光初现。
虽然只是熹微时刻,却依然照亮了一些曾被黑夜掩藏住的东西。
书君怀弯下身子,伸手拨开木屑,捡起压在下面的东西。
一只小巧玲珑的纸鹤,纸鹤头上有一抹暗淡的红,看起来像是褪色了,纸鹤摸起来有些毛刺,尤其是那些折角,已经有些起毛。
似乎被人翻来覆去地抚摸过许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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