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羽儿病重与你有关?”

    杨文开门见山,语气愠怒,“你怎么回事?真把自己当成我杨家的少夫人了?胆大包天,为所欲为,岂有此理!”

    云纱抬头望着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杨老爷,不如我们谈一谈番茄的价格吧,你不是要买我的苗吗?”

    杨文一愣,正积蓄的满腔怒火生生歇了半拉。

    “你要卖给我?”

    “您不感兴趣的话,我卖给别人也行,反正我已打算离开杨府,既然带不走,那我也不能白白让它落在别人手里。”

    杨文刚想说什么,又听云纱继续道,“当然,你也不用听了这话生出什么心思,番茄的培育和种植方法在我这里,否则你即便白得了我院中的苗,也注定无法扩大种植。”

    “你是说,你打算连同育种方法一起告诉我?”杨文心动了。

    “没错,但这是桩生意,也不是我全然做得了主的,如您猜测的那样,的确是有人故意将苗送给我,大约就是为了促成您做这桩生意,不过买家不止您一家,听那位姓时的先生说,价高者得,所以看您诚意了。”

    “石先生?”

    杨文挑眉,若有所思。

    云纱估了下时辰,长话短说。

    “您先考虑一下,考虑好了给我答复就成。”

    她说罢也不管杨文什么表情,直接离开了。

    反正都要走了,人也变得豪横了起来,所以在杨老爷面前说谎说的也格外有自信,什么时先生都是她顺口编出来的。

    她导师倒是姓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算无中生有。

    祁洛川从侧院小厨房出来,手上用托盘端着药。

    两人刚好撞见,他怔了下,点了点头。

    云纱忙低声问:“你跟杨夫人说过了吗?”

    “说过了,但杨夫人不置可否,她如今正在里屋,或许你可以直接去跟她提。”

    “好。”

    杨夫人不在里屋,杨夫人就在堂屋榻上坐着,初月隔着一盆冰在给她扇风纳凉。

    祁洛川端着药进去以后,云纱才走到门口,犹豫了下,她朝杨夫人行了个礼。

    杨夫人没有看她,只是淡淡道:“不必给我行礼,我受不起你这尊大佛。”

    云纱也不尴尬,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了,此刻也就不必忍气吞声了,她行礼不过是为着他是杨白羽的母亲,而她对杨白羽这事心有愧疚。

    “杨夫人,我愿意负责,照顾杨白羽直到他醒转,若他出事,您要打要罚,我甘愿领受。”

    杨夫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轻笑了声。

    “你倒是打得好主意,等羽儿醒了,还能愿意放你离开?”

    “难道您儿子不愿意我走,您就会留下我吗?您做不了您儿子的主?”

    初月冷喝:“放肆,什么话!”

    杨夫人抬手,示意初月闭嘴。

    她道:“今日我就把话放这里,不管你使什么手段,也没资格再留在这里了,你回娘家还是哪儿我管不着,但你必须消失在羽儿面前,少去祸害他,你也不必指望羽儿留下你,我决定的事这个家没人能更改。”

    “好,等杨白羽情况好一些我会离开的,还请杨夫人您说话算话,将和离书与三百两准备好。”

    杨夫人深深望了她一眼,不知在思量什么。

    云纱则不惧她的眼神,与她对视着。

    杨夫人抬手示意了下初月,初月点头,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拿出了三张叠好的一百两银票。

    “和离书暂时写不了,但我可以给你写个字据,保证婚事满一年后,我给你的是和离书而非休书。”

    云纱接过银票,轻笑:“没问题。”

    云纱将放在床边桌上的药轻轻吹凉。

    她在想,如何有效又不失礼貌地让祁洛川出去。

    没错,祁洛川先是坐在床边给杨白羽针灸了一番,当云纱以为他要离开时,他又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了针灸包,然后坐在桌子旁不知写着什么。

    云纱有些纠结,她固然不怀疑李大夫的医术,但显然对于这种急症,就是特效退烧药更管用些,汤药更适合之后的调理。

    可祁洛川一直不出去,她不好换药,便只能装模作样地吹一吹,以便拖延时间。

    “祁大夫。”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云姑娘,何事?”

    祁洛川笔尖微微一顿,认真倾听的样子。

    “没事,我就是想问,您在写什么呢?”

    “在写医案,每次遇见不同的病症或者不同的病人,都是需要记录下来的。”

    “哦——”

    云纱拖长了尾音。

    她实在不好开口赶人。

    祁洛川道:“云姑娘,药不烫的话,你可以喂了,若等药凉了,药性就会减弱,且伤脾胃。”

    云纱纠结半天,还是直接说了。

    “我不太习惯有人在这里。”

    祁洛川一愣,忙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收拾纸笔药箱。

    “抱歉,是我冒犯了,我这就去厢房写。”

    “没事没事,是我不好意思。”云纱讪笑。

    虽然有些不道德,但很有效。

    果然有些话需要直接表达。

    云纱松了口气,没管那药,赶紧将退烧药拨开胶囊化了颗粒,与上次一样喂杨白羽服了下去。

    苦涩使得他眉尖蹙起,咳了几声。

    云纱替他抚抚背,又给他喂了些温水。

    这个退烧药说明书上写着,一日三次,一次一粒。

    她希望尽量做到,又不让人发觉,只能如此了。

    她趴在床边,见杨白羽昏睡着,自己无事则意识进了实验室。

    原本她想今年是没什么机会了,要离开也是明天开春离开,正好赶上育种移栽水稻秧苗,但生活永远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她现在就离开,还能顺利买了良田的话,那么她是否可以……种双季稻呢?

    稻子一般分为单季稻和双季稻,单季稻就是一年在一片土地上只收获一次,双季稻则是两次,分别在农历六月下旬收获一次,紧接着翻耕水田,播种晚稻秧苗,通常需要赶在立秋之前完成插种,然后在农历十月收割第二次。

    但现在立秋已经过了,不过尚在七月,实验室育苗很快,如果八月之前就能将全部秧苗插下去,或许还有机会收获一季晚稻。

    如果失败了,也正常,毕竟实验就是有风险,她也需要知道,经过现代很多年杂交育种筛选后的稻种,是否能在一块陌生的土地上存活。

    手心传来一些痒痒的触感。

    她意识瞬间出来,睁开双眼,撞进一双黑曜石眸子里,眸子上的光泽清晰地倒映着她自己的身影。

    “杨白羽?你醒啦。”她绽开笑。

    杨白羽握着她的手松开抽了回去,表情有些淡淡。

    云纱敏锐捕捉到了他略消沉的情绪。

    便主动地小心将手伸了过去,手指在他手背上点了点。

    “小羽,现在感觉怎么样?”

    杨白羽紧锁的眉尖松了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疼。”

    他声音喑哑。

    “哪里疼?”云纱紧张起来。

    “全身都疼……”

    他趴在软枕上,墨发散落着,越发称得他面无血色,他嘴唇也因为缺水而有些干燥,整个人都很虚弱。

    云纱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在烧着,只是比昨天晚上好得多。

    发高烧确实会带来疼痛感。

    杨白羽抓住她手放在脸上蹭了蹭。

    “你手凉凉的,很舒服。”

    云纱微怔,便没拿开,轻轻摩挲了下他苍白的脸庞。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要……已经睡很久了。”

    “我想喝水,很渴。”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云纱忙起身将倒了水来:“给。”

    “没力气。”他鼻音很重地哼着,“云纱,我头好疼啊。”

    云纱将水先放在一边,扶着他肩膀坐起来。

    “我喂你。”

    她拿了软枕在他身后,他却浑身无力几乎靠不起来。

    云纱干脆坐到床上,揽着他靠在自己怀里。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

    可她没说完,杨白羽就靠在她肩膀上轻轻蹭了下她脖颈。

    “云纱,你不是别人。”

    云纱愣了愣,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游遍全身,酥酥麻麻的,不知是否是因为她敏感的脖子被他头发蹭到的缘故。

    她回过神,端起水慢慢喂他。

    “慢点喝。”

    他就着云纱的手安静地喝着水,如一只优雅的波斯猫。

    等水喝完了,云纱问:“还要吗?”

    他闭着眼,轻声道:“不要了。”

    云纱将空茶杯放在一边,犹豫着是否要继续保持这个姿势,但杨白羽安静地靠在她肩上,气息均匀地扫着她的脖子,她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杨白羽蓦地出声。

    “云纱,不要问我邓园的事,好不好?”

    云纱怔然。

    “为什么?”

    “我不想说。”

    “好,我不问。”云纱顿了顿,又道,“不过如果让我知道谁欺负了你,我是一定会记仇的。”

    沉默片刻,他低声说:“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

    “你真得相信我是文曲星吗?还是编出来哄我高兴的?”

    “我们家小羽可是天才,我当然信啊。”

    云纱笑道,“三岁就能吟诗作对,四岁写一手好文章,虽然我没读过,但我知道肯定写得很好,你看梁程那么嘴欠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对吗?”

    “……嗯。”

    “所以啊,如果这都不是文曲星,还有谁是文曲星呢?”

    “如果有人质疑我的文章诗作是剽窃呢?”

    “那就让他滚蛋,因为他一定是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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