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小心太子?

    李澹告诉她这些是出于什么居心?想要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吗?还要想要将她拉入这浑水之中?

    她不知道李澹又在算计什么,只是由衷地感到厌烦。

    崔琤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张纸条放进炉中,看着它燃烧殆尽。

    听着翠微的唤声她无暇再思索更多,换上外衣后便匆匆来到了外间。

    她刚刚落座两位兄长便走了进来,太子温声道:“不必行礼。”

    他的脸色瞧着比上次见面时好了许多,眼睛里似是承着一江盈盈春水。

    她从没有想过太子会伤害她,比起她最亲近的表兄,还是李澹要危险得多。

    但在他看过来时,崔琤下意识地错开了他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双眼里藏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有些深沉,又有些热切。

    “二妹妹的伤怎样了?”他自然地继续问道。

    兴许是她看错了。

    “医官说很快便会好了。”崔琤扬起唇角说道:“只是伤了手背而已,虽看着严重但实际并无大碍。”

    太子温声说道:“那好好休息,明日马球比赛便开始了,若是还难受就先别急着去看。”

    “更精彩的还在后几日呢。”他弯起了眉眼。“今年夏天可与平常不一样,那几位镇守边关的大将都要入朝觐见。”

    崔琤点头应是,做出兴奋期待的样子。

    其实她最期待的还是射猎,她的马术不精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射猎就有趣得多。

    但太子好像更偏爱马球,所以皇帝才会将马球比赛放在前面,崔琤从不曾怀疑过他对太子的偏疼。

    在诸位皇子中,与皇帝性格最相似的是李澹。

    他对李澹的疼惜始终有保留,甚至还带些许猜忌。

    而太子就不一样了,他竭尽可能地给这个体弱的儿子所能给予的一切,连带他的母家也颇有照拂。

    太子病逝后皇帝辍朝十日,那种悲恸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这样的太子想要什么得不到?

    他与李澹不一样,李澹需要借助世家权贵的势力,可这天下本来就该是太子的。

    李澹让她小心太子,小心他什么?

    而她又只是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会令储君觊觎?

    崔琤想着想着就走了神,崔珏看出她心思有些乱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离开后她稍用过饭便去沐浴,身体浸在温水里是极舒适的,崔琤的心弦都放松下来了。

    与其小心太子,她更应该小心李澹。

    翠微再次过来时崔琤已经在浴池中睡着了,她的脖颈处沾满了零碎的花瓣,满身都是馨甜的香气。

    将她从水中抱起就像捞起一枝花,翠微小心地抚平她蹙起的眉头,见她的吐息逐渐变得悠长才离开内室。

    翌日一早,崔琤便兴冲冲地要拆去手上的白纱。

    她故作玄虚地说道:“我昨夜梦见仙人,他说我的手已经好了。”

    “真的吗?竟会这样神奇呀。”翠微柔声附和道。

    见崔琤又恢复了过往的活泼,她心中也一松,姑娘每日开心无忧无虑才是最重要的事。

    她按住崔琤要撕白纱的手,没想到她会这样急切:“姑娘小心些,还是请御医来一趟吧。”

    崔琤娇声说道:“可今日还要看马球,该来不及了。”

    “不会的。”翠微吩咐年轻侍女们进来,“现在就去请御医的话,您梳洗完他刚好就能过来。”

    “好好好。”崔琤甜声说道。

    她慢悠悠地从床榻上下来,坐到了铜镜前。

    医官来得比她预想中还要快,她的伤愈合得很快,拆掉白纱后旧痂脱落,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但为避免留疤,御医还是开了一瓶祛疤的药膏。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崔琤到马场的时候日头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也没有热得太厉害。

    她换了一身行动方便的红色骑装,像盛放的花朵般浓艳秀丽。

    李澹一眼就从人群中望见了她,见她的目光也向这边投来,他是有些高兴的。

    但旋即他便意识到她看的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身侧的柳约。

    现下人多眼杂,柳约没有向她挥手,只是展开了手中的折扇。

    他这才注意到崔琤的手中也拿着一把折扇,远远的就能瞧见是青翠的山景。

    那不是柳约的手笔还能是什么?

    李澹看着二人传递情谊的小动作,神情倏然一滞。

    见到端宁公主后崔琤便收起了折扇,她丝毫没留意到李澹一瞬。

    端宁公主执起她的右手,仔细地看了看她的伤处。

    “只是小伤啦。”崔琤笑着说道,“根本不值得姐姐挂念。”

    却不想端宁公主说道:“可是令令受伤,我也会疼的。”

    她心中一暖,没说什么就被端宁公主揽在了怀里。

    两人一边闲聊着些什么,一边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她们这处席位视野极好,崔琤抬眼时正好瞧见一位带头盔的年轻武官纵身上马。

    他的手落在黑马的鬃毛上白得近乎发光,她轻声说道:“那人是蕃将吗?”

    李魏王朝的发家便与寻常王朝不同,连续三代皇后都有着胡族血统,到现今才略有改观,但即便崔家也是北地高门清河大族。

    军中也多有部族将领,与汉将在待遇和身份上并无差异。

    端宁公主低声说道:“定然是了。”

    “真是白皙。”崔琤露出笑颜小声地说道。

    端宁公主也轻笑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得亏令令不是男儿,不然定是个小登徒子。”

    崔琤柔声反驳道:“我才不是小登徒子呢。”

    “陛下快要到了。”端宁公主揉了揉她的头发。

    崔琤对皇帝印象不深,重生后也没怎么见过他,是以他的形象在她心中一直是模糊的,借由李澹而拼凑出来的。

    她坐直身子,象征性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皇帝从歩辇上下来后身边仍围了许多人,高大宽阔的仪仗扇遮掩住他的面孔,让皇帝的威严凝聚成实体。

    深色的衮服上纹绣着暗色的银龙,在日光的照耀下仿佛在皇帝身上游走。

    他的话不多,声音也很低沉,主要还是负责礼仪的官员在唱词。

    但就是有着一种莫名的感召力和控制力,能令不臣者跪匐于他的脚下,称颂他的仁义宽宥。

    宣布比赛开始后他便又离开了,那姿态与李澹真是如出一辙。

    只是比李澹还要无趣些,好像灵魂都已附着在了权柄之上。

    第一场比赛都是最杰出的青年才俊,没多久就将因皇帝到来而降下去的气氛给带了起来。

    马场上飞扬的骏马带起尘土,也带起了崔琤的兴致。

    她放下手中的小食,和端宁公主一起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直到上午的几场比赛都结束后,她还沉浸于精彩激烈的赛事中。

    深宫里的十年太过孤寂,重生后她格外贪玩,即便是对着前世不甚熟悉的马球也多了几分热情。

    但暑气太盛,崔琤还说完想去跑马就被端宁公主无情地否决了。

    她身骨孱弱是不争的事实,去年便在行宫玩乐时中过暑。

    就算端宁公主同意,她兄长也不会应允。

    她托着腮撑起手肘,默默地看着远处成群的年轻贵女聚在一起打马球。

    本以为就要这样一直看到午饭时,端宁公主又被皇后传唤过去了,崔琤索性也离开席位到了别处。

    上林苑四处都是卫兵,现在又是白日。

    但吃了上次的教训,她还是没有掉以轻心,只是在宫人的陪同下换了个席位。

    姑娘们也有打马球的好手,她们有的人是武将世家出身,马上的功夫比在地上还要厉害。

    崔琤的目光紧锁在马球上,却没留意到隔壁场的马球被意外打偏了。

    快速旋转的马球直直地向着她这个方向飞来,几乎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崔琤意识过来时已经太迟,当她以为自己可能要再次命丧时,一双有力的手臂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脆弱的身躯险些又要晕眩过去。

    “姑娘,小心。”救下她的人沉声说道。

    明明是一场惊险的救援,但他却好似游刃有余。

    马球落在看席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层层的护卫也急忙围了上来,为她披上一层厚厚的软毯。

    崔琤仍坐在他的臂弯里,眼睛紧紧地闭着,手臂也紧紧地攀附着他的脖颈。

    这似乎是人面临生死危机时的本能反应,他用手指轻轻擦去她脸庞上的泪水,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脊背。

    那双手又漂亮又白皙,指甲亦是浅浅的粉色。

    一群守卫小心地护送她到了最近的营帐,守在这里侍奉的御医也旋即赶了过来。

    营帐里昏暗许多,适应良久后崔琤才舒缓过来。

    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紧搂住他脖颈的手臂也逐渐放松垂了下来。

    “好些了吗?”那人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清越,让崔琤想起铮铮的剑鸣和满地的落英。

    她失神地看向他的面孔,青年的脸庞比手臂更为白皙,眉眼深邃,眼瞳深处泛着幽微的蓝色光芒。

    她细声说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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